《新选组前传》叶汀宇

3、年轻的剑士

　　自从浪士组有了自己的羽织后，大街上他们的身影就更容易辨认了，土得冒泡的中心对称式样，难看的葱青色，显眼到任谁远远看到一大坨青葱色移动过来都能第一时间躲得不见踪影。

　　最初提到浪士组时，人们总是戏谑地笑，可到了现在，连随便谈论都变得困难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下一刻就从角落里跳出来打吼一声“不许侮辱幕府麾下的浪士组！”然后斩杀呢？

　　过了年中以后，油就几乎卖不动了，那种感觉真恐怖，货舱里满是屯货，却又不敢带出门，随时都要防着其他商户。

　　父亲的唉声叹气终于由虚张声势变成真正的担忧，每次看到胜四郎都忍不住想着要不要把它过继给其他家族——家里已经穷得几乎养不起这么多人了。母亲就揪着他的耳朵骂：“那么你为什么不休了那个小贱人呢！！”那个“小贱人”，指的当然就是家里的小妾。

　　唯一高兴的是奈月姐姐，她可以正大光明地为了家里的生计，去道馆教剑了，而游手好闲的我偶尔也会跟过去看看。整个道场回响着震天动地的吼声，和竹刀被挥舞时发出的虎虎风声，除了恐怖，还真是没有其他的感触…………

　　“我说，你也快16了吧？拿起刀来！”说着，姐姐不由分说地塞了把竹刀在我手上。

　　“啊啊！好沉！老姐啊，你别难为我了……我哪里拿得住刀啊。”我试着挥了挥刀，顿时从二头肌传来一阵不快的酸痛，我撇了撇嘴，把竹刀扔到的远一点的地上。

　　不巧的是，竹刀的落地点，竟然是别人的脚背。

　　被砸到的人“啊”地大叫了一声，抱着脚在原地跳动着……

　　吐着舌头，我打算开溜，却被奈月姐姐揪住衣领，“笨蛋！去，去跟人家道歉。”

　　老大不情愿地蹭到被砸的人面前，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听到有人笑着说：

　　“只是被这么轻的主刀砸到脚而已啊，秀次郎~”

　　说到“秀次郎”的话，村子里是没有这个人的，不过倒是在浪士组来了之后，多了个叫“秀次郎”的家伙，分明就是八木伯父家的长女“秀”的说。

　　我抬起头，果不其然，女扮男装的秀正愁眉苦脸地抱着自己被砸痛的脚，身边正在嘲笑她的漂亮少年，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作“冲田”的。

　　“抱、抱歉的说~”我摸着头，别扭地喊着她的新名字，“秀次郎少爷~”

　　她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猛然抬头，反倒吓了我一大跳。

　　“不要紧！”一开口，果然还是老气横秋的语气，真让人不爽快。

　　我跟她挤了挤眼睛，刚想再调侃几句，一旁的冲田竟然向我搭话了。

　　“是你，把剑扔下了？”

　　“哎哎？”我四下看了看，“是在跟俺说话吗？”

　　“对，就是你。”看得出来只比我大几岁的年轻剑士闪烁着澄澈的眼神认真地盯着我看。

　　我心虚得要死，“是、是俺的说…………可俺不是练剑的啊！”

　　他拾起我扔下的剑，拿在手里不知道在仔细地看什么。

　　一会之后，他又看向了我，问道：“你，多大了？”

　　“15了。”我老实地回答。

　　“我来告诉你，我15岁的时候，已经是试卫馆的助教了。”

　　在我的脑子里，对“助教”这个职位实在是没有什么认识，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

　　反倒是奈月姐姐抽了一口冷气，扑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是15岁么？真厉害！三郎，你可要向她学学啊！”最后一句自然是对我说的。

　　突然被攥住手的冲田红了红脸，腼腆地抽出双手，对我说：“怎么样？我教你练剑吧？”

　　“啊啊啊？？”我像是听到什么噩耗一样惨叫了一声，“俺的话，果然还是算了吧……啊！”

　　头上挨了姐姐一下，她这个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打人的方式让我深恶痛绝，“打傻了怎么办！”

　　“你原本就不聪明，说不定被我打一下就开窍了！”用惯用的回答敷衍了我以后，她转向冲田，“老师，您放弃吧，这孩子，就算是我要教他，他都懒得学哩！要说我可是他的亲生……哥哥啊！”

　　“这样啊……”冲田似乎很是惋惜，看来他很喜欢教人家练剑。

　　我讪笑着躲到墙角去了。市井上人家的儿子只要平安地生活就好，练什么剑嘛，身上佩刀的话可是比没有武器的时候更容易受到伤害呀。

　　远远听到冲田正在跟姐姐聊天：“您就是这里的代理老师么？”

　　“哎呀，不是的，是从外面来教剑术，赚点钱养家的。”

　　“……呜，教剑术养家么……”冲田的表情有些困惑，我猜他不是那种要为了家计奔波的人，他学习剑术的目的一定只是单纯地变强而已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又聊了一会，冲田对秀，好吧，对秀次郎说：“今天就在这里练习，如何？”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想到扮了男装的秀也被强拖过去练习剑术了，真难以想象她那柔弱的身子挥舞竹刀的样子~

　　姐姐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笑了，对秀次郎挤眉弄眼了一番，拉他到了一旁，两个怀着不同目的都扮了男装的女孩不知偷偷谈着什么。

　　接下来的半天里，我还真看到了，八木村长家的长女身着男装练习剑术的场景，回到家想起来，还是觉得有意思。

　　“说是扮男装是原因的。家里来了那么多的男人，女儿难免有危险，不如让唯一的女儿扮成男装，就不会被男人们注意了。”吃饭时姐姐说了今天她们两个聊天的内容，“要我看啊，秀对冲田君倾心得很呢~”

　　“穿着男装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不要保留女人八卦的习性？”我不耐地吐槽，紧接着挨了揍。

　　第二天，哥哥被父亲吩咐出去卖些盐和杂货，而我，就负责不是很费劲的送油工作。首先去的，自然是八木家，不仅不用担心油卖不掉，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和善的近藤先生。

　　可惜背运的是，刚到八木家门口，出来的不是近藤，而是那个叫芹泽的恐怖武士，穿着便服，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当我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后，我吓得险些跌倒，竟然是前川家的小妾，好像是叫“梅”的那个女人，正捧着食盒温驯地亦步亦趋着，看二人的样子，俨然是要赏花的悠闲样子，以现在的季节，应该是要去山上赏枫叶吧。

　　歪了歪头，我实在猜测不出发生了什么，便进了门。路过中庭，几个武士似乎刚练习完剑术，正在轮流用冷水擦洗身子，有个健壮的武士裸着上半身，使劲让胸口的肌肉颤颤地跳动着，引来一片羡慕的叫声，而一旁坐着休息的武士中，赫然有秀的身影。

　　她看见我，飞快地跑了过来，把我拖到墙角，悄声说：“三郎，请记着帮在下保密啊，别说穿了！”

　　我困扰地抓着头，“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根我说话？我听了会想打你…………”

　　她脸红了，“可在下已经习惯了……啊，该回去继续练习了……

　　“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该不会也像他们那样脱光上半身擦身子吧？”

　　回答我的竟然是一串被踢过来的石头子儿！暴力女！

　　路过他们，我继续送油去厨房，隐约想到，刚才好像没有看到冲田呢。他不是最爱剑术的么？怎么没有跟大家一起呢？

　　往厨房送了油，就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八木家了。可有了上次的送油经历后，我充分地了解了，浪士组并不是像世人说的那样，是由一群粗鄙暴力的乡野武士组成的，浪士组里也是有近藤老师这样温柔的人的存在的，做事也很得体。说真的，还真是想再见一面呢，那么温柔的人。

　　一边顺着走廊往大门玄关走，一边往路过的房间里探着头，试图看看里面都住着什么人。

　　探头偷看某个房间时，发现里面的地板上似乎窝着一坨东西，正不快地蠕动着。

　　初时被吓得几乎坐倒在地的我在冷静下来后，才发觉那似乎是个人，而且应该是生病了，才会不舒服地裹在被子里蠕动着。

　　“喂……我说，”我走进房间里的人，“你没事吧？要不要叫郎中？”

　　“不……”被子里传出嗡嗡的声音，不一会钻出了个头，“我不要紧……”

　　“……冲田老师？”

　　被认出了的人不安地看着我，他的脸上满是瘀青，眼角还充者血，“你是？”

　　“是我啊，”我像小丑似的点着自己的鼻子，“道馆里平川奈月的弟弟……不说这个，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脸色一暗，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语气生硬，“不，什么事都没有。你走吧。”

　　切，人家好心关心他的说。我暗暗撇嘴，面子上还是讪笑着说了句“你保重身子”便离开了。要我看，一定是跟人打架输了。

　　这个冲田，在京城里的名气和人气都高得吓人，说什么是由一群大男人组成的浪士组里唯一一个美貌绝伦的天才剑士少年。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剑练得好些就目中无人的家伙，尽管比我还大上几岁，却幼稚任性地要死。那时的冲田已经是浪士组的重要干部了，但正是因为他的年轻，没有人会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那时的冲田，很难让人想象，再过一年不到，他就会有如蝴蝶蜕变一样脱胎换骨，成为一代剑圣，新选组无人能敌的剑士，知性而美丽，温柔而细致，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杀人时的心狠手辣，温暖的笑容里掩饰着内心里的阴冷世故。一切的变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冲田，只不过是个孩子，没有砍过人，没有谈过恋爱，还在为了女人跟别人纷争不断，还在为了剑术的精进兴高采烈，还在音位被责备而失落低沉。直到池田屋事变前，他都还是个孩子。

　　然而，池田屋事变发生在元治元年，在之前文久三年，还有不少事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