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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陆拾肆 ...

  •   这夜,月色不敢现,华灯不敢亮,昭凤宫内人人自危。

      何苏木原在偏殿候着,别过阿秦,又细思了一番她的话,守夜的婢女才前来通传,姜氏同皇后一道入睡,自然也要安排何苏木在昭凤殿歇下。

      她被引出正殿,未出宫院,婢女伴她下了玉石阶,朝后院拐了几道,引至一间厢房,是昭凤宫的女官平日歇息的处所,桑琼已先行入屋候着。

      “女郎,委屈您在此休息一晚,昭凤宫久不待客,除了两位女史的房间,没有其他收拾好的屋子了。”

      走到门口,何苏木顿下步子,问:“这可是苏女史的房间?”

      婢女摇头,指着隔壁厢房道:“那才是苏女史的房间,这是萧女史的,萧女史家中有事,告假三日。”

      何苏木又随口问了几句,婢女谨言,问甚答甚,却都是表面能辨的事实,如此,何苏木只好作罢,道了声谢,便入屋掩门。

      从阿秦那处得知,今晚刚入夜时,刘萱高呼见了一重鬼影,方被吓得撞上了案台,下腹受重击,加之心惊,方滑了胎。

      阿秦未曾亲眼得见,那时她还未换到深夜岗,而是晋帝听人通禀,放下政事,匆匆赶至昭凤宫,心痛之余,宽慰皇后,又厉声令人拷打寝殿内的侍婢。

      然而,殿内外的婢女内官再如何被酷刑拷打,皆是一口咬定,并无皇后所言的鬼影。入夜的昭凤宫同平日一般景状。

      事发时晋帝还在议事殿,且早已令内官传旨,今夜晚归,怕扰了有孕的皇后,要在政殿睡下。婢女刚侍奉皇后梳洗毕,正要上榻,皇后察觉窗外有鬼影闪过,先是大惊失色,令人查探,婢女未回,她又传一婢去探,谁想两婢方出,便听寝殿内,皇后厉声哭叫,如若鬼泣。

      何苏木又追问阿秦今夜的昭凤宫有何异常,阿秦先是摇头否认,随即又闪过一丝犹疑,仔细地想了想,方忐忑道:“娘娘梳洗前,太后传人来告诉娘娘,明日请娘娘去宜安宫的妙音佛堂,一同虔拜菩萨,除此之外,与平日就再也没不同了。”

      ……

      何苏木方踏入屋子里,桑琼便从木椅上起身,急急迎上。

      “女郎,休息吧?”

      何苏木点点头,她的身子也乏了,本在范府就饮了几口酒,昏昏沉沉的,只不过要照顾姨母,强力撑着,此刻也无神细究昭凤宫其中的古怪。

      桑琼出门一阵,打来热水,稍有狐疑,何苏木自顾自散下发髻,问起,她才道:“昭凤宫很是奇怪,婢虽是第一次入宫,但也时常听人说,宫内夜不熄灯,宫灯最是华美,怎的在昭凤宫连正殿都不亮灯了?方才我在后院厨房打水,漆黑一片,若非有位煎药的姐姐相扶,都要摔了。”

      何苏木隐约想起随姜氏入刘萱寝殿时,她正怒斥左右,为何亮灯,想来是极其厌恶夜间的灯火,可是与被吓滑胎一事有关?

      她也无力再想,用热水擦了擦身子,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次日,卯正一刻,她被桑琼按时唤起,抓紧时间洗漱,浅描柳眉,简单地梳起双螺髻,玉簪也收了起来,去偏殿候着。

      近一炷香的功夫后,刘夫人已梳洗完,出了寝殿,脸色似比昨夜好了许多,还未走近,就朝她笑了笑,何苏木从红木椅上起身,急忙迎了上去,就问皇后如何了。

      有婢置了一张稍大的案台,供二人对坐,又有两婢端上热粥,搁下碗碟瓢箸,粥是现熬的,宫中一向食物寡淡,加之昭凤宫如今一变,只专注熬药汤,这两碗许是好不容易另叫人开火熬成。

      姜氏吃了几口便停下箸了,无心再吃,何苏木随之也想搁筷。

      姜氏宠溺一笑道:“无妨,你吃你的。”

      何苏木便在姨母关切的注视下,将满满一碗粥都吃干净了。

      撤了碗碟,日光也从高窗外投进殿,一柱光亮映在何苏木的脸上,她的双眼微闭,侧过身,用一只手斜挡了一下。

      姜氏细心地喊宫人将高窗半掩,心疼道:“瞧你这眼下的青黑,还没有我睡得好,不该让你陪我入宫。”

      何苏木笑着摇头:“苏木睡得很好,只是有些挂心姨母和娘娘。”

      见姜氏一脸慈爱,笑着点头,她又大胆地问:“怎不见太后来瞧娘娘?”

      姜氏叹了一气,微有僵色,淡淡道:“瞧过了,昨夜同陛下一道来的,太后娘娘身子本就不佳,日日礼佛累的,这下经昭凤宫变故,更是委顿累身,陛下亦是如此,都是被人搀扶回去,如此建康宫一难,可真的不止是萱丫头一人可怜了!”

      人家礼佛为求身心安康,深居建康宫的这位庾后却是为此日夜劳累。

      何苏木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若真的同阿秦昨夜所述那般,刘萱滑胎一事,许是同庾后脱不开干系,虽非有意,但怕就怕在被人暗地利用。

      真如同刘子昇所道,深宫即虎穴,连当朝皇后的昭凤宫都暗藏杀机。

      何苏木又问起,晋帝是否有令人再细查此事,谁知,姜氏道:“昨夜本令人肃清了昭凤宫守值的婢仆,也例行拷打一番,却不想惊动了太后的宜安宫,令人传话,为早夭的龙胎祈福,莫要见血的好,又因娘娘确实是惊吓流产,再不能受惊,便压住此事。”

      此夜,有母亲的陪伴,刘萱没多久便入眠了,睡得还算是踏实,未再惊醒,直到方才姜氏一大早出寝殿时,她还在合眼休息。

      何苏木见姜氏面有疲倦,劝她多休息一会儿,她就是不依,何苏木又劝,好说歹说才让她安心答应,周氏便扶着她睡在偏殿的榻上,拉下青纱帐,也方便刘萱随时醒来喊她。

      何苏木也悄声踏出殿,此刻不宜出昭凤宫,她只能在宫院里头瞎转,正见宫内换班,值夜的婢女皆是辰时一换,其中正有阿秦。

      何苏木招了招手,正要喊她过来,她也回笑了一下,谁知笑容刚出,就在嘴角凝滞了,何苏木顺着她的视线,转身,竟是皇后身旁的女史苏笑。

      再回身,阿秦早已匆匆离去,更无人敢作逗留,皆垂首快步,各司其职。

      苏笑走近,朝何苏木执礼问安,回礼后,苏笑道:“君侯特意遣婢早些来昭凤宫,探女郎是否安好。”

      她说得诚挚,又不卑不亢,何苏木笑道:“劳女史费心。”

      苏笑向来不苟言笑,与其名恰恰相反,无论何时都板着一张老成持重的脸,出了名的守规矩办事,一言一行皆是循刘萱之意,如今昭凤宫遭遇此难,她并无忧惧,反而愈发谨慎,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何苏木。

      苏笑道:“昭凤宫一事,婢与君侯自然会查出,女郎莫要思虑了,君侯也担忧女郎,今日且随夫人出宫回府吧,此事要费时深究,女郎一人劳心至此也是徒劳,婢会令人细查此事,一旦查明,定会遣人告知,劳女郎挂心了。”

      何苏木沉吟,衡量片刻,并未将昨夜所探事无巨细告知她,只是挑捡了些宫人都知的事实,
      苏笑倒是凝神听得十分认真。

      话毕,二人相望一眼,苏笑颔首,面带善意,轻声地朝她致谢。

      何苏木浅笑道:“娘娘这一病,我瞧着倒与身体无关,心结许会更甚,要尽早使娘娘康复,恐怕需早些解这个心结,还要劳女史照顾,方能使表兄和姨母安心。”

      苏笑一愣,随即朝她笑了笑。

      何苏木看得出她有心思,宽慰道:“女史也不要过于担心,否极泰来,娘娘也会好起来的。”

      说罢,欠身就要入殿,走了两步,刚踏上玉石阶,却听苏笑微抬了声音,喊住了她。

      何苏木诧异地转身,收回踩上阶梯的脚步,抿嘴笑了笑:“苏女史还有什么事?”

      苏笑迟疑之下,也不再严肃,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亲和。

      “我知道女郎下月与君侯大婚,我不得令,无法出宫,届时会传人送上薄礼,以贺君侯与女郎之喜,礼轻意重,还愿女郎不嫌弃。”

      何苏木一怔,哪里猜得出她喊住自己,只是因为这一事。

      她实在与苏笑谈不上是故交,她能送礼已经很欢喜了。

      “你若是能亲临,我就更开心了,你不得空,无论送上什么,我都欢喜,你有心已是极好,我收下你的祝福。”

      何苏木笑意更深,眉眼轻弯。

      苏笑点头,执礼后抬脚朝后院走去,何苏木也拾阶而上,入了正殿。

      苏笑在离玉石阶不远时,顿下了前行的脚步,有意地朝何苏木看了两眼,只能瞧见她光润无暇的侧脸,笑意未褪,清若白玉,登上最后一阶,已要入殿,只见背影,清雅更甚,飘逸过人。

      她终于缓缓地收回视线,平视前方,微有一刻的迟疑,终是扬起了嘴角。

      似乎,多少年无法释怀的情感,在今日,悄然褪去,执念渐消,她也能展眉轻笑。

      “她身心清逸,果真与君侯最是般配,我既无法伴他左右,能见他如今喜乐安康,已是万幸,只愿神佛护佑二人,顺水行舟,不经一难。”

      ……

      姜氏浅睡了半个时辰,又从榻上起身,正逢刘萱也苏醒,苏笑传来医工探诊,何苏木也入寝殿相伴。

      医工年迈,是安东府从前的医工长,已近垂暮之年,奈何经验最为老道,更擅安胎,虽退居家中多年,只收徒不出诊,却又被晋帝一旨请出山。

      苏笑正色问:“大医,娘娘身子如何?”

      杜仁收了尖喙的毫针,方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无碍了……只是气血淤着,我……已施针,助其顺畅,只要不受惊扰……静心安养……就可痊愈。”

      服了药,又受针通了穴道,刘萱四肢无力,再次昏睡,众人皆退出寝殿,只留苏笑与两婢相伴榻前。

      姜氏亲送杜仁,在正殿中谨慎道:“大医,娘娘此番滑胎,会不会不利再次受喜?”

      杜仁咳了两下,将擦手的帕子递给女徒,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娘娘身子好,又是个练家子,这下不算……不算大难,只要休息好,受孕极易。”

      何苏木见他这副难喘的模样,实在哭笑不得,说一句要歇两句,很是为他着急,女徒懂事,仔细地交代宫人换医方之事,才将杜大医扶出殿,何苏木令宫人送二人出宫,也虚送了几步,折返回来,却见姜氏身子僵杵原地,颇为担忧,便搀问出了何事。

      姜氏回神,讷讷道:“萱……娘娘她练武,我怎不知……”

      何苏木莞尔道:“表兄也练功夫,武艺高强,娘娘自幼伴着,兴许偷学了几下拳脚功夫,也是有可能的。”

      姜氏似被说动,点了点头,纵有疑窦在心,仍对她笑了笑,叹道:“我与娘娘说了,我们这就回府吧,她如今已好转,也不扰她昭凤宫清静了。”

      何苏木搀上姜氏,走出殿,迎着东出的暖阳,她的笑容早已散去,寒眸平视不远处的朱墙,微微眯起双眼,许久方从唇畔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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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陆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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