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爱》苏南川

6、第 6 章

　　一夜没睡好，晨起眼皮浮肿得厉害，老妈从厨房端着一钵地瓜粥出来，看我坐在餐桌边，吓了一跳。

　　“潘芮，你干啥了？眼睛肿成那样。”

　　“妈，有冰吗？给我敷一敷。”

　　“有有有，我去给你拿。”说罢我妈真去冰箱里给我拿冰块去了，我就纳闷了，平时这种事儿我要是开口，老妈一准儿叫我自己去拿，今天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取了冰格子，老妈又去洗澡间拿了我的毛巾过来，边往毛巾里裹冰块边说：“一会儿好好敷，敷完把早饭吃了，你登财哥一大早打电话来，说他之前交代过你，让你陪那个小吴去厦门有名的风景区逛逛，结果你压根就没搭理人家。登财说了，最近他接了个机械原材料供应的单子，就是小吴哥哥公司要的，这事儿小吴帮了大忙，让你帮他带小吴出去逛逛，就当答谢人家。”

　　我说呢，我妈这无事献殷勤，原来是登财哥拜托她来当说客。不过也好，反正吴黎思先生邀请了我，这不是让我有机会光明正大和他约会嘛。

　　心里得瑟也不能让老妈看出端倪，我沉着脸问：“登财哥许你什么好处了？化妆品还是保健品？”

　　“你这丫头！”老妈抡起冰坨子就要砸我。

　　我赶紧抱头求饶：“妈妈妈，别呀！你不是还指望我带那个吴先生出去逛逛嘛，要是砸个包，还怎么出去见人呐？””

　　老妈适时收手，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妈心里有忌讳，换作平时，我早挨揍了。

　　“拿着！”老妈愤愤然把冰坨子递给我。

　　接过来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就是捂紧了眼眶冷得发酸。

　　老妈坐下来剥鹌鹑蛋：“所以说你这丫头没点脑子，你妈是那种为了蝇头小利就把女儿推出去的人吗？”

　　“啧啧啧，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之前登财哥买了套祛皱产品送过来，不知道是谁非让我陪他去串门的，这会儿净跟我装。”

　　“诶？我说你今天皮痒是不是？还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嘿嘿嘿，我开玩笑的。”

　　我妈这人就爱这点小便宜，不过她也知道，登财哥跟我那比亲兄妹关系还好，反正我也吃不了什么亏，以她的角度来看，我就是真嫁给了登财哥也不亏，人家家里有钱，爸妈又都喜欢我，就是登财哥嫌我是个毛丫头，开口闭口都说将来妹夫得他来选，两家大人也没辙。

　　“我跟你说，你得好好带吴先生出去玩高兴了，以后你出国没准就靠他了。”

　　原来还是打着出国的主意，我就说这事儿不单纯嘛。

　　“对了，你昨儿下午手机关机吗？”老妈抬头看着我。

　　“没啊！”我捂着一只眼睛摇了摇头。

　　“你登财哥昨天下午打电话问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手机关机呢！”

　　“他人在上海，问这个干嘛？”

　　“谁知道呢，我说你去了城市广场，他就挂了。”

　　“他要真有事儿会给我打电话，甭理他。”

　　临出门前，想想还是给登财哥回了个电话，搞了半天他说给我寄了金华火腿，问我收到没有，我还纳闷呢，他人在上海，怎么就弄到金华火腿给我寄回来了。他说是他公司的员工送的，吃不完就寄给我，让我爸妈都尝尝。

　　我说没去看，还不知道快递有没有送到，晚点会去看邮箱。我家楼下有个邮箱，以前邮政装的，平时水电单、报纸、快递全隔里头，没人在家的时候也不愁快递没人收。之后随便寒暄几句，就挂了。

　　带着随身听，边骑车边听歌，我喜欢飞轮海的歌，几首歌反复听，听到都会唱了。

　　厦门的秋天余热未退，却有一个好处，沿海，每天下午都有凉爽的海风，所以这个时候骑车最舒服，能闻到阳光和海水的味道。

　　吴黎思先生骑着车跟在我后面，我们沿着环岛路从会展中心往厦大方向骑，沿途能看到海边踏浪的情侣，堆沙堡的孩童，各种比基尼美女，肌肉健硕的猛男。

　　途经椰风寨，这儿的游乐场一年四季都很热闹，这一带的海水清澈，可以游泳，有专门租泳衣的店，还可以淋浴，来这里游泳的情侣特别多，因为有救援队，也不用担心溺水的问题。摇起来的海盗船，甩起来的奔月飞车，悠闲的旋转木马，可以说是最浪漫的恋爱场所。

　　这个游乐场我基本每年都来，里头的游乐设施都被我玩腻了，以前暑假的时候我拖登财哥来，带他去鬼屋，他每次都吓得比里头的鬼还叫得凶，那时候我常笑他没出息，如今想来也正常，他是受嘛！

　　一路上吴黎思先生前前后后总离我不会太远，时不时问一些关于厦门景区的问题。像什么湖里山炮台在哪儿啊，何厝小学的历史啊，还有前些年刚炒起热度的怪坡啊，这些他都知道，看起来是做了很多功课的。

　　有时候他骑得快，回头发现离我太远，就会停下来等我。这不，他停在路边的奶茶店前，正好我也渴了，加把劲儿蹬着自行车前往。

　　他问我要不要喝Coco，一开始我还没弄懂Coco和奶茶的区别，后来他说Coco就是全脂牛奶加红茶、可可粉、饼干碎辅以盐和糖。虽说我也爱喝奶茶，却一贯都喝珍珠奶茶和椰果奶茶，Coco还从没喝过，他给我点了一杯让我试试，味道真的很好。

　　以往常看吴黎思先生穿衬衣西裤，今天突然换成休闲装，倒有点时尚男模的范儿，路上每到一处停歇，总有姐姐大妈对他评头论足，搞得我都不敢离他太近。

　　遇上卖糖葫芦的，我又嘴馋，就买了一串，问他吃不吃，他一开始挺嫌弃，在我再三推荐下终于尝了一个，原以为外国人不能吃酸，没想到尝过之后他竟夸味道不错。

　　我一手握着冰糖葫芦啃，一手扶车把手，他就停下来像个老妈妈似的叮嘱我：“别吃着东西骑车，会被竹子扎到。”

　　竹子？

　　我看了眼串冰糖葫芦的竹签，嗤笑出声，纠正他：“是竹签，不是竹子。”

　　“难道不是竹子做的吗？”

　　呃……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路过鬼屋外的草坪，游乐场里震耳欲聋的尖叫把我的声音淹没。我扯开嗓子冲前面骑车溜达的吴黎思先生大喊：“你等一下！等等我！”

　　他停了下来。

　　我心下冒出个贼贼的念头。“敢不敢去那里面？”

　　他朝我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什么？”

　　“鬼屋。”

　　“鬼屋？”

　　进了鬼屋我才知道，我太低估外国人的胆子了，特别低估了人高马大的外国人。

　　里头乌漆嘛黑的，时不时传来阴森森的鬼哭狼嚎，遇上转弯的时候还有阵阵阴风刮过，我这种常来的人都觉得后颈窝发凉，鸡皮疙瘩起一身，他竟丝毫不受影响。

　　他安慰我：“别怕，我在你旁边。”

　　我也觉得纳闷了，以前和登财哥来的时候，我老在他后面捣乱，装鬼吓他，自己咋咋呼呼出去了也没觉得怎样，今儿和吴黎思先生来，竟然有点怂。

　　登财哥属于好欺负的类型，玩皮了我会跳起来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尖叫着吓他。而吴先生属于安静的类型，不闹腾，话也不多，跟他一起我有点拘谨。

　　最要命的是前面一对情侣，那个女生边走边叫，有时候还吓得挪不动脚，男的一路上对她又搂又抱，各种“宝贝”“亲爱的”安慰着。

　　我特么很想骂一句“你踏马有点出息行不行，丢人！”

　　她这么一惊一乍的，把我这个不怕的都带怂了，真是烦人。

　　“你扶着墙应该会好些。”黑暗中，吴黎思先生温温柔柔的安抚我。

　　我听从他的，伸手扶着墙壁，墙面冰凉，那种森森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头，仿佛摸到冷硬的棺材，让人不寒而栗。

　　“妈呀！！！”

　　慌乱中，我不知道自己窜出多远，只感觉自己撞到了吴黎思先生，而他似乎又撞到了什么东西，只听他闷声咳了两下，扶住我问：“你还好吗？”

　　我的腿哆嗦得厉害，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强装镇定：“没事。”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想起刚刚摸到的东西，好像是指节，还是没有皮肤的那种指骨，我心里一阵恶心，有想吐的冲动，手在牛仔短裤上蹭了蹭，想把刚才那恶心的触感蹭掉。

　　“不，不了，赶紧出去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恨不能马上见到出口。

　　“Follow me, don't worry!”汗津津的手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明明是初秋，我的手却凉到冰点，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就像冰与火。

　　他人高马大，就像风沙里的骆驼，就像盾牌，就像护城河的城墙，让人多出几分安心。

　　终于出来了，我轻嘘一口气，抬头看他，他脸上挂着暖暖的笑意。

　　想起当初登财哥是如何被我捉弄，如今却有种我被人捉弄的感觉，心中懊恼，这才察觉我俩的手还紧紧的牵着，赶紧抽回手，强行辩解：“我才不是害怕，是鬼屋改版了，不信你去问登财哥，他以前吓得差点尿裤子我都没怕过。”

　　“我知道，他说过你胆子很大。”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微笑，我却觉得他口不应心。

　　“我是真不怕！”

　　“OK.我相信。”

　　他越是应得爽快，嘴角的笑容越是让人觉得可疑。

　　“你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们每年都过万圣节。”

　　我去！

　　回头望了一眼鬼屋大门，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