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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袅袅秋风 ...

  •   6、

      这时,席间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低头私语道,原来他就是三皇子萧真。
      《云中君》此诗是古人所作,原意是称颂仙人云中君,诗句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念唱颇有技巧。萧真声音清澈,又领悟了其中深意,念诵起来分外有感,平仄韵脚皆有灵气,其中,“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这四句气势飞扬浩大,尊贵威严。

      “儿臣愿父皇和贵妃娘娘如南山之寿,与日月齐光。”萧真以诗中两句恭贺蕙贵妃寿辰,颇为应景。

      蕙贵妃知他是真心祝福,但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挂着生硬的笑容,“多谢三殿下。”

      萧君山慵懒地嗯了一声,对萧真的话没有回应。

      萧彻见萧君山态度和缓,又瞧现在气氛正好,其乐融融,正要向父皇提议萧真封王一事。他刚要开口,却听萧君山冷冷道,“你可知你二哥的老师是谁?”

      萧彻不知父皇为何会无端端地提到自己,立刻转头看向场中央的萧真。

      萧真一抬头便对上萧彻的目光,萧真心里也是打鼓,试探性地答道,“儿臣知道,是邺都第一书法大家贺竺之先生。”

      “你二哥的书法,朕是瞧过的。横竖撇捺,沉稳大气,笔格遒劲皆师承贺先生。如此功底,他都没有写书炫耀。”萧君山眯起眼睛,审慎萧真继续说道,“年纪轻轻,恃才傲物。不过一手清秀小楷便自视甚高。在座的臣工哪一位不是一手好字,偏你自鸣得意,轻浮炫技。”

      萧君山说得慢条斯理,语句口气皆是不屑和冷淡。在场众人不敢私语,噤若寒蝉,所谓君心难测,方才还和颜悦色的陛下怎么瞬间就变了脸。三皇子本就不受宠爱,居然还要被特意拎出来泼冷水。难道那宫中的传闻是真的不成?

      萧君山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皆刺得萧真无地自容,脸庞滚烫。他握紧拳头,沉默不语,不过是一纸字画诚意祝寿,为何被父皇说得如此不堪?

      萧然皱眉,上前说道,“父皇,是儿臣觉着母后的寝宫里缺一副字,这才向三哥求字相赠的。”

      蕙贵妃厉声道,“退下去!”

      萧然还要再说,萧彻忙将他拉到位子上,强行摁回了椅子上。

      “父皇。”萧彻诚恳解围道,“儿臣以为,书法并无好坏之分,三弟的字和儿臣的字是各有千秋,不相伯仲。不过是风格气势略有不同罢了。三弟亲手所书的《云中君》立意甚好,寓意我大昭国运昌盛,千秋万载,与日月同辉。”

      见自家儿子主动缓和气氛,甄妃也出声劝道,“三皇子是臣妾看着长大的,一向很有孝心。这幅字,臣妾也觉着甚好,既是三皇子亲手所书,光这一片赤诚孝心本身就价值连城了。”

      “嗯……”萧君山满意道,“二皇子谦逊稳重,宽厚律己,是你教的好。”萧君山又转而向台下众皇子说道,“你们都得向他学着。莫整日不思进取,不务正业,耽于享乐。”

      众皇子公主闻言皆躬身行礼,齐声答道,“是,儿臣遵命。”

      萧彻偷偷转身望着萧真,只见萧真低头行礼,脸上一片阴晦神色。

      “行了,这字收起来吧。老三,你下去吧。”萧君山摆了摆手,周肃忙让內侍们将字画卷起收好。

      萧真微微鞠躬告退,面无表情地退回到座位上坐着,腰杆挺得笔直,他望着满桌佳肴无动于衷,登时什么胃口都没了。萧彻明白,萧真越是如此泰然自若,心里越是波涛万丈。萧真自尊心极重,在如此隆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被父皇驳斥羞辱,心里怎会好过。

      这之后,殿内气氛便尴尬起来,众臣皆不敢高声说话,连用筷子碰触碗碟都怕发出声响。

      萧彻离得远,无法看清萧真表情,只听萧然狠狠道,“都怪我!好好的为何要向三哥求字!”

      萧彻皱眉道,“莫说了。休要惹父皇不快。”

      萧彻叹息,又转头望向心思难测的父皇。不论萧真送什么,父皇都会挑出错处来。

      萧然闻言,一怔,低声呢喃道,“三哥肯定恨死我了……”

      酉时过后,萧君山便提前离开回紫金宫歇息。春末季节,燥热繁盛,萧君山头痛症时常发作,每日需要服药按摩方能入睡。蕙贵妃和甄妃皆陪同皇帝起驾回宫。待御驾离席后,玄鸟宫的气氛才热闹起来。

      没有了皇威的审视,皇子臣工们便轻松了许多,把酒言欢,载歌载舞起来。

      萧彻身为二皇子,朝中拥护者甚多,楚家的少年们借机上前敬酒攀谈,争取萧彻能对他们青眼相加。虽然萧然才是楚烈的嫡亲侄子,但江山而后落入谁手犹未可知,眼下莫、楚两家一团和气,又岂能不增进关系呢。

      萧彻难免应付不暇,他虽面容淡淡,但不会厉言相向,耐着性子一一应对。萧彻这人心口不一,一人双面,对熟悉信任的人常是直言不讳,犀利毒舌,而对外人则是谦逊有礼,滴水不漏,持稳大度,一副君子做派。他在人群缝隙里,望见萧然去走向萧真,见那二人简单聊了几句。萧真看似身体不适,随萧然离席走向了偏殿。

      萧真苦撑了一个多时辰,早就头疼欲裂,难以维系。终于等到萧君山离席他才得空喘口气。因中了风寒,又饮酒,接着是被父皇一顿数落,身体不适也就罢了,心头也是千疮百孔。

      萧然见萧真脸色难看,摇摇欲坠,愧疚得很,便带他到玄鸟宫偏殿休息。

      “三哥,父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萧然见萧真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中不舍,便柔声说道,“父皇这种脾气……”

      “我明白。”萧真打断萧然,此刻他不愿别人提起父皇二字,这二字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折磨。“七弟,我想独自歇会。”

      “好罢。”萧然扶萧真到软塌前坐下,“三哥你先在此处歇息会。等寿宴结束,我亲自送你回宫。”

      萧真依言点了点头便侧身躺下。偏殿里燃着暖炉,甚是暖和,萧然见萧真额角有虚汗,怕他热着了,便只盖了一件薄被给他。

      萧真这才能舒服地睡下,方才在寿宴上,周遭人声嘈杂,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耳旁嗡嗡作响,脑中混沌一片。他独自枯坐了半个时辰,竟是一口未吃,有没有人与他攀谈,他也记不清了。

      萧真闭上眼睛,脑海中又在回荡父皇的话。这首《云中君》是首唱词,幼年时辰妃常常会哼起,这首诗寓意美好,萧真记得牢。

      那日萧然提出求字赠母,萧真便想起往事。若是母妃过寿,自己便会誊抄一份《云中君》赠与母亲。萧真暗自神伤,自己哪里做错了呢,为何父皇要以恶意揣测他的诚心?可是父皇是君主,是天子,岂会犯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偏是自己太过天真,以为这是家宴,以寻常晚辈的心态去做事,忘了自己是臣子,是匍匐于君王脚下的。他心里关于身世血缘的怀疑又浮上心头……不会的,全属莫须有的罪名!

      想着想着,萧真眼角微微湿润,沉沉睡去。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炉火渐渐熄灭。更深露重,殿中阴寒起来。萧真缩了缩身子,攥紧了身上的薄被。

      这时有一人轻轻踱步走进殿内,他见萧真独自侧身卧着,便走到塌边,提起一旁的孔雀大氅,披在萧真身上。萧真像是被魇住了,在睡梦中仍然愁眉紧锁,口中胡言乱语。那人轻轻拍打萧真后背,节奏和缓温柔,是在哄他再次入睡。

      萧真微微张口,在梦中唤了一声,“二哥……”

      来人浑身一怔,停下了动作,不敢动弹。旋即萧真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那人才松了口气,继续拍打着萧真的后背。萧真眼角挂着泪痕,一点水渍落在那颗眼角泪痣上,那人便伸出食指替萧真轻轻揩去。

      萧真薄唇微张,露出一点洁白皓齿。那人盯着那淡色唇瓣,下意识地俯下身来。

      “莫二哥……”萧真一句呢喃呓语打断了那人的动作,他身体僵硬不再靠近萧真。

      萧真在梦中思及往事,幼年时他和萧彻、莫殿平被太傅抽查《天道》,他初来湛露宫,很不适应,根本背不出来。太傅摇头叹息,满脸失望。萧彻脸色严厉,非要萧真背诵才行。萧真边背边哭,磕磕绊绊总算背了出来。

      梦中,莫殿平戴着一个半边的辟邪面具来逗萧真开心。萧真想摘下莫殿平的面具,但莫殿平总是不肯。萧真便追着莫殿平跑,边跑边叫莫二哥。他追不上莫殿平,自己摔了个跟头。莫殿平这才回头去安慰他。

      莫殿平扶起萧真,那副辟邪面具有些滑稽。萧真破涕为笑,莫殿平便隔着面具亲了亲他的额头。那吻是又湿又温,感触真切。

      “啊!”萧真从梦中惊醒,偏殿中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而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额头干干净净,没什么异样。

      萧真登时脸色通红,羞愧难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现在想来仍是心头一暖。萧真敲了敲头,自己和莫二哥当时只是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儿,在一起玩闹总会有失分寸。如今大家都大了,莫殿平鲜有进宫,为何自己还会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思及此,萧真想,先是莫二哥,然后便是七郎。明年七郎便年及弱冠,按照现在的情形,就算不是皇太子,也会被封亲王。萧真怅然,这些真心关心他,对他的好的人,渐渐地都离他而去。

      而唯有他停留在原地,被遗忘在西宫深处,或许他穷极一生都无法摆脱……

      此夜是非甚多,萧君山回到紫金宫中,由蕙贵妃替他按摩太阳穴。

      “陛下可感觉好些了?”

      萧君山慵懒地哼了一声,半晌又道,“阿蕙,朕今日是不是不该在你的寿宴上骂老三的?”

      蕙贵妃斟酌道,“陛下严格要求诸位皇子是对的。”

      萧君山枕着蕙贵妃的膝盖,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他怅然道,“意难平啊……”

      蕙贵妃试探性的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安排老三?总留在宫里也不是个法子。要么封王送出宫去眼不见为净,要么……”

      萧君山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道,“不急,他还有用处。朕自有安排。”而后又复睡去。

      蕙贵妃便识趣不再多问。辰妃和萧真不愧是母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标致模样。陛下见到萧真自然会想起往事来。只是陛下把萧真耗在宫内是个什么打算?这一点,蕙贵妃还是猜不透。

      她幽幽叹气,服侍萧君山入睡。又想,萧真不足为惧。而眼下该让她忧心的是湛露宫的萧彻。这一两年内,太子之位便会尘埃落定。不能让湛露宫夺下太子之位!

  •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因为某站的规定,该文在设定上做了一点更改。大家可以回头去看文案和1-3章。老三不是亲生这件事本意后面爆出来,不过攻确实是一直都知道(。)只是提前给读者开上帝视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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