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纪事》婷哥儿

7、桃之夭夭

　　6、

　　宫中时光飞快，邺都之中百花盛放，绿草葱葱。春去夏来，转眼已是夏日炎炎。

　　萧君山肝火旺盛，湿热难解，非常怕热。这段日子，他很少临朝，几乎都在寝宫中避暑纳凉，吩咐由二皇子朱王，四皇子齐王、五皇子周王轮流监国理政。二皇子萧彻在朝中拥护者甚多，难事要事都要经过他的首肯，臣工们才敢去执行。

　　由此，萧彻留在宫中处理政务，干脆住在了西宫一隅灵台宫中。此宫在陈朝时曾为皇子居所，空置很久。萧彻搬来居住，使这座冷清的宫殿顿时蓬荜生辉。大小黄门宫女鞍前马后为二皇子扫尘布置，恨不得将整座朱王府都搬来大内。

　　小石在鹿鸣宫闲得慌，怂恿着夏蝉跟他一块去灵台宫凑热闹。自打蕙贵妃寿宴之后，萧真整天关在房里深居简出，常写些文章出来送到御书房去给萧君山品评，表露自己虚心学习克己安分。那些东西小石是看不懂的。小石见灵台宫热闹，心痒得很。

　　夏蝉拗不过他，只得跟去了。两人说说笑笑，终于到了灵台宫。这里宫门大敞，门口站着四位带刀侍卫看守，气势汹汹。这时正有一台小轿，从门廊处一路抬过来。那小轿在宫门停下，轿帘一掀，从轿中走出一位清丽佳人来。佳人淡妆杏袍，袅袅婷婷，由宫女搀扶，缓缓踏进宫门之中。

　　夏蝉好奇道，“那是何人？”

　　小石摸了摸下巴，猜测道，“应该是朱王妃吧。”

　　夏蝉小声嘀咕道，“二皇子已有王妃，可我们殿下还是孑然一身……”

　　“怎么，你那么想多一个女主子吗？”小石揶揄道，“我瞧你整日里都望着殿下发呆，若殿下真的大婚，你舍得？”

　　夏蝉脸庞通红，伸手就去打小石，两人打打闹闹回到鹿鸣宫中，像说趣闻似的，把灵台宫种种于萧真活灵活现地学了一遍。

　　以往萧真对这类事，都无动于衷，兴趣缺缺，这回却起了兴致，说道，“看来整个夏季，二哥都打算在宫中长住了。”说罢，他屏退二人，独自在书房中思付起来。

　　表面由朱王，齐王，周王共同监国，实际上真正的话语权在二皇子手上。偏偏这时候，七皇子萧然随大司马楚烈去天狼围场夏猎。

　　“大司马是真的不把二哥放在眼里啊。”

　　萧真敲了敲桌面，虽说楚烈有私心，但公然不给二皇子萧彻面子有失妥当。父皇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也是在考验二皇子的能力。如何掣肘朝中氏族，也是为君之道。父皇既然为萧彻出难题，显然是有心扶他做皇太子了。

　　这时殿外蝉声鸣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得很。盛极必衰，炎夏之后，便是袅袅秋风，寒蝉凄切。萧真凝神思索，一旦皇太子之位尘埃落定，朝中便不会如现在这平稳祥和，届时会翻出怎样的风浪犹未可知，可是自己如一片浮萍，没有世家臣工的支持，随波逐流，会如何呢。

　　萧真心事重重，便独自出去散心，谁料走着走着，耳旁传来萧彻的声音，抬头一看，灵台宫。

　　彼时萧彻正从外头回来，身后的內侍们每人都捧着一摞奏折文书。萧彻身旁站着总管周肃，周肃是萧君山的贴身內侍，是宫内的大总管。周肃此刻正在萧彻耳旁说话，兴许他们一行是从御书房回来的。

　　“二殿下一宿没睡，要注意身体。”

　　“父皇龙体欠安，做儿子的自然要替他分忧，不能懈怠。周总管不必担心。”

　　两人说了几句话，周肃便告退了。

　　萧真见萧彻要进宫门，没有任何思量，直接脱口而出道，“二哥。”

　　萧彻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萧真，便招招手让萧真过来，“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做什么？”

　　萧真随口说道，“听说二哥搬进宫来小住，所以特来探望。”

　　萧彻眯起眼睛打量起萧真，随即拉住他，将他拉进宫内，说道，“那正好，进来帮我看折子。”

　　“啊？”萧真猝不及防就被萧彻带进了宫内。

　　萧彻在御书房一宿没睡，上午得空小寐了会，到了下午时分，困倦感极重，确实是乏了。萧真来得巧，让他可以稍微歇歇。萧真被他拉进书房，在侧案坐下。內侍将折子堆在萧真的面前，便悉数退了出去。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宫内修身养性，常送些文章给父皇品评，也不像先前那般随心所欲了。你的文章，我在父皇那也瞧过。今日正好来考考你。”

　　萧彻说完，便半躺在榻上，遥望萧真吩咐道，“这些都是户部、兵部送来的折子，我还没看。你先看一遍，将想法批示写在后面，我醒了再看一遍。”

　　萧真忐忑道，“父皇命亲王监国，我并非……”

　　萧彻严肃道，“你也是大昭皇子，又年过弱冠，有何不可？况且你的批注只是参考。最后做决定的仍然是我，你担心什么？”说罢，萧彻便闭上眼睛，歇息去了。

　　萧真惊讶地望着萧彻，二哥一向严谨持稳，怎会将批阅奏折这种事假手于人？萧真见萧彻呼吸均匀，似乎是真的睡熟了。虽说现在是炎夏，但时至下午，殿中阴凉，容易着凉。萧真寻了一件挂在椅子上的披风，蹑手蹑脚地替萧彻披上，而后他坐回到案旁，硬着头皮打开了第一本奏折。

　　户部的奏折大多琐碎，涉及全国各地的政务民生。兵部的奏折中大多反映的便是北方马洛忧患。萧真愁眉紧锁，看得认真仔细，左思右想之后才会加上批注。他就像是被考官难住的考生，每一个问题都要小心应答。

　　时至傍晚，夕阳余晖扫进书房之中，拉长了人影。萧彻其实早就醒了，他偏偏卧在榻上望着萧真帮他审阅奏折。萧真坐得端正，一头乌发垂肩，执笔写字的姿态极为优美。

　　萧真并未察觉到萧彻的目光，只是专心致志地翻阅手中的本子，头都不抬。

　　这时，有內侍在屋外请示道，“启禀王爷，王妃娘娘求见。”萧真闻言忙抬头，见萧彻已经醒了，提醒道，“我该回避了。”

　　萧彻皱了皱眉，难得的静谧时光被中断，令他不快，他翻身下榻，说道，“不碍事的。”随即命內侍将王妃请进来。

　　朱王王妃闺名莫岑，是莫家人，十九岁嫁给萧彻。二人虽然感情平平，但也是相敬如宾。

　　莫岑进屋行礼，命宫女送上茶点，柔声道，“妾知晓朝中政务繁忙，但王爷和三殿下也别累坏了身子。今日炎热，特命人备了点酸梅汤送来。”

　　萧真躬身回礼道，“多谢王嫂。”

　　莫岑见他行为谨慎，不敢看自己，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么见外。”

　　萧真只是低头，为避免冒犯女眷，都不曾正眼瞧过莫岑。

　　萧彻说道，“你辛苦了。今日三弟要在宫中用膳，还需你好好安排。”

　　莫岑和萧彻成婚三年，朝夕相处，也见过不少皇子臣工来拜访萧彻与其商谈。不过萧彻从未结党营私，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哪怕是莫家的臣工到了府上，也都是公事公论，不会言私。这回，莫岑觉着萧彻对待萧真颇为不一样。果然还是亲疏有别么？

　　待莫岑走后，萧彻便命內侍将萧真批过的折子送过来给他看。萧真一手清秀小楷，将奏本中的重点总结出来，又附上简单扼要的见解，颇为赏心悦目。萧彻以为，虽然萧真的看法有些片面简单，但是思想鲜明，只要稍加调教便能成事。

　　萧真一下午都在看折子，早就疲惫不堪，这会正得了空喝点酸梅汤解渴，却听萧彻淡淡道，“你明日也来吧。”

　　萧真放下杯盏，问道，“妥当吗？”

　　“这些折子返给臣工们时，臣工们也会看批注。”萧彻扬了扬奏折说道，“你的字体臣工们都见过，你写的如此工整精细，不就是为了让臣工们知道是你吗？如此，你封王一事才会有把握。”

　　萧真一愣，原来这点小心思都被萧彻尽收眼底了。不过萧彻拉他来看奏折，不就是目的在此吗？他和萧彻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不明白萧彻的用意。

　　“看来，我做什么都逃不过二哥的法眼。”

　　萧彻在高台上垂目望着萧真说道，“韬光养晦是对的，可是巧露锋芒也是需要的。你做的很对。我叫你来也是这个目的。”萧彻走下高台，走到萧真身旁，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道，“三弟，你是湛露宫出去的皇子，别丢了母妃的脸面。”这半句却结结实实浇了萧真一盆冷水。萧真冷冷地想，原来是怕自己折了湛露宫的脸面，亏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帮我。

　　萧真往后一退，躲开了萧彻的手，恭顺道，“弟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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