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37、037

　　广城的这场雨连绵不绝地下到第二天，老天爷看着也有一种如泣如诉的情情绪在尽情发泄。

　　船舱内的戏开拍，曾豫这几场都空，但有汪宇的戏，她想去看看。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汪强是否拿着那笔钱离开广城？

　　坐在角落的户外折叠凳上，曾豫被这个念头绕住了，她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只要让汪强远离就好。
　　笑笑那边，她没办法控制，尽量让她放缓动作。

　　“曾豫姐，你今天眼睛肿，晚上没睡好吗？”从文城陪同而来的造型师兼助理是个95后，年纪小，但是手法娴熟专业，“今天倒没事，明天上午有你的戏。”这部剧走的是明朝鼎盛时期的妆容，清淡典雅，底妆清透不厚重，因此只要但凡脸上出现点小问题，在镜头下是逃不过去的。

　　曾豫这两天是没睡好，吃了安眠药都睡得时间越来越少，“没事。”将另一侧的折叠凳递给她，“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学习下嘿嘿。”助理吐吐舌尖笑，“叶老师可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妆容名家，我来偷师的。”这部剧的主创人马都是圈子里不容小觑的角色，能学到一二简直是许多正在奋力往上爬的人梦寐以求的。

　　曾豫远远地看着导演组那边，整好负责妆容造型的叶老师也在现场，他还懂许多历史礼仪，因此随时都要给指点一二，和导演又是特别好的朋友，合作过不少经典大戏，现场经常可以看到他在和导演讨论细节。

　　那边厢，叶老师正在指导几个男演员行一个宫廷大礼，汪宇正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不过他似乎模仿能力天生胜人一筹，稍微两下就轻松过关，单独从一堆人中挤出来，往曾豫这边走。

　　助理一看这个方向，想了想赶紧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大明服饰独具特色，上承周汉、下取唐宋，在此基础上，有一种特殊式样的霞帔，宛若一条长长的彩色挂带，披挂在胸前。

　　汪宇正穿着这样一身器宇轩昂的戏服，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历史，他身上的霞帔下端缀有金玉，更显得整个人气势十足，贵胄异常。

　　曾豫放下剧本站起来，白生生的素手掂量他胸前这个霞帔，“真够重的。”她在电影中饰演的是汪宇府邸中的一个女官，极少出现在朝堂上，衣饰简洁、素雅，没有这么多昂贵的金玉附着。

　　“是啊，我也觉得，穿一天，腰酸。”汪宇从一层层的衣服中找出自己的手机，“我得麻烦你个事情。”其实汪宇看到曾豫就想来说，只是现场那边一直拖拖拉拉在说戏，这场戏本来上午就可以开始，结果现在可能要延到晚上。

　　“恩，你说。”曾豫看他打开手机，翻短信，假装没看到，还在研究他的服饰，坠着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孩子气得觉得有趣，一抬头却看到自己助理远远地抬着手机在拍照。

　　像是没注意到曾豫已经发现了这一幕，助理似乎将图片发了出去，还跟对方在语音聊天。

　　是发给谁呢？Amy吗？

　　曾豫没来得及细想，汪宇找到短信，“我叔叔，又来了，在酒店大堂等着，我这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能帮我接应下？我把他电话给你，估计不在酒店就在附近。”

　　这一下，曾豫觉得事情进展地太顺利了，有种微妙的紧张，“他有什么事情吗？”

　　似乎是感应到曾豫的小心，汪宇立马道：“没事，主要是钱的事情，然后说想进我房间，房卡在我助理那里，我刚要来了，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曾豫听出几分要掩藏的意思，不便在继续深入说下去，只能说没问题，“那我遇到他就将他带到你房间休息吧。”

　　“汪宇，开拍了啊！快点儿！”副导演隔得老远喊过来。

　　汪宇痛快应一声，看着曾豫输入那串电话号码，才说：“他说什么话你都别理，直接带我房间算了。”说完就转身大踏步朝着镜头那边走去。

　　曾豫在原地琢磨会儿，看着这个陌生号码，她留了个心眼，存为“汪宇叔叔”。

　　等她出船舱，回酒店的路上，给这个号码去了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等到酒店才看到大堂里，汪强就坐在大堂里拿着手机听音乐，白色的长耳机线还有折痕，应该是全新刚拆开的，手机是苹果，簇新的，也是刚到手，身上那件DGT恤的，显然有点长，下摆都落在屁股底下随便地压着。

　　曾豫在他背后不远处，又打了个电话，明显看到汪强有反应，但就是不接电话，曾豫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往前走，一副终于找到人的惊讶表情，“叔叔你怎么在这里？我打你电话没人接。”

　　汪强耳机的声音显然不大，将曾豫的话听得很清楚，“哦，这是你的电话号码啊。”汪强嘿嘿一笑，“我不认识，陌生号码，不接。”

　　估计是昨天才去办的手机卡，曾豫想，这人居然有种超乎寻常的机敏。

　　“汪宇给我你的号码，他今天要过的戏挺多，可能要到晚上才空。”曾豫见他身上的裤子应该是自己买的，但鞋可能还是汪宇的运动鞋。

　　汪强这回又郑重其事地仔细看了下曾豫，长得清瘦，眉宇之间有几分清冷的秀气，虽然带着鸭舌帽，但掩不住长得实在是好看，从他这个年龄的男人看来，是这小丫头长得可人了。“是吗？那没事，我到他房里待会儿好了。”

　　房卡就在自己的牛仔裤裤兜里，但是曾豫不想立即给他，“都这个点了，叔叔，你吃饭了吗？”

　　汪强的确是只吃了一顿就来了，他暗里想，这丫头搞不好是想通过自己跟汪宇搞好关系，想着也就挺放松的，“还没呢。”

　　曾豫顺着他说：“要不，我请您吃饭吧。吃完再回来，等一会儿汪宇就该到了。”说不上是为什么，曾豫就想跟这个恶人单独处上一会儿，她想闹明白，这些骨子里坏透的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是否会对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哪怕一点点的悔过之心和对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有一点点的怜悯之意。

　　各有各的打算，汪强是觉得曾豫这丫头这么主动，又是能跟汪宇亲近的人，多认识下不无坏处，毕竟以后汪宇那小子找不到还能找她带个话。

　　“成，你带路吧。”

　　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上有积水和洼地，曾豫走得很慢，但是步调上不知如何跟身后的汪强保持节奏。

　　在曾豫有限的记忆中，她几乎没有学会如何跟这个年纪的男性长辈相处，仅有的记忆都是负面的。

　　好在汪强也不是那种硬要自来熟的意思，大家各走各的，也没什么。

　　餐厅就在不远处，之所以不带汪强去酒店的餐厅，是怕路上遇到笑笑，虽然汪强在酒店等了这么久也可能已经打过照面，但是能避免这种概率就尽量避免。

　　“汪宇是广城人，那叔叔您也是广城人吗？”曾豫请他先进入餐厅，然后跟服务员要了个包厢，随口问道。

　　这家小餐厅，就是广城本地人开的，地方不大，吃的品种多，这个点已经有稀稀拉拉的客人在等菜，餐厅里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越发浓烈。

　　汪强笑呵呵地说是啊，“我以前……做生意，全国各地跑经常不在广城，但是广城的吃的，真的没话说。”

　　做生意——曾豫心里发出一个冷哼，全国各地的拐卖倒卖儿童也算是一门生意？

　　包厢不大，四人桌，汪强占了坐北朝南的主位，曾豫坐在她右手边，将菜单给他，让他点了几道菜，自己又补一道汤，才让服务员去通知厨房准备。

　　两人没什么亲近关系，唯一的关联是汪宇，话头自然从这里起，“对了，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曾豫。”到了点茶水，学着电视里的古人，用手指沾湿，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姓，“晋冀鲁豫的豫。”

　　“这名字，挺刚的。像个男孩子，有出息。”汪强老神在在地点评，“哪儿人？你爸妈呢？”

　　“也是广城人。”曾豫将茶杯挪开，水迹已经慢慢褪去，曾字的笔画渐渐消失，“孤儿。”

　　这话让汪强留意了几分，沧桑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点异样，“也是广城人啊……”他想了想，“以前老底子住哪儿的还记得吗？”

　　曾豫报了个街道名，汪强隐约听说过，“哦，那片儿我知道，是有个什么孤儿院来的。啧，没想到你这么水灵的姑娘，爹妈都不要了。”

　　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菜端上来了，曾豫就势换了个话题，“叔叔是做什么生意的？”她不着意地留心汪强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可以得见这人内心的确极为强大。

　　“东跑西跑，做点木材生意。”

　　那年代，往全国各地做木材生意的人太多，汪强编的也合情合理。“哎，我问问听说你们上个台就好几万的，真的假的？”

　　这话他之前就问过，曾豫照实说：“有些是。有些更多点。”她想了下，“像汪宇现在就得有个小十万的。他比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