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36、036

　　电梯门合上，曾豫才关心汪宇，“外面还在下雨，拿把伞？”

　　随即也不等汪宇回答，就按了8楼，体贴又善解人意地道：“去我房间拿吧。”

　　汪宇垂眸，上挑的眼尾带着一股年轻的劲儿，“曾豫，你真好。”看着曾豫的眼神比往常更有冲击力，曾豫不自觉地避开这道灼灼光芒，像是没听懂他的话，等电梯门开了，跨出去，“你等会儿，我去拿。”

　　汪宇跟着她走出去，就站在电梯口等着，看着曾豫慢慢走远的背影，就像是那天在剧组因为他一时失手把她推下去的事故，当时情况紧急，没有亲自经历的人恐怕不会像他一样，事后每每想起那一瞬间的感觉，都觉得毛骨悚然。

　　真的只是分秒之间，如果他力气再放点，如果那个铁栏杆再破烂点，如果当时他反应慢半拍，其他人又都站得这么远，后果只能用不堪设想来形容。

　　但曾豫呢？事后，似乎跟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更让他觉得曾豫这个女孩子的内心不是一般的强大。
　　谁遇上这种事，不是后怕呢？

　　再加上谢之问那件事，汪宇现在想想，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砸几拳头。

　　他站在电梯边，看着自己映在电梯镜墙里的自己，自问比谢之问年轻，跟曾豫站在一起，难道不比谢之问更般配？

　　勾了勾嘴角，男人的自信让汪宇再度找到了要更用心追求曾豫的心。

　　蒋东宁又算什么？有点钱而已，等他到了蒋东宁的年纪，未尝不是富翁级别？

　　轻柔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曾豫远远地驻足看见汪宇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脚尖发笑，她加快脚步走上去，“笑什么？”

　　连曾豫自己都发觉，她跟汪宇之间的距离感是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带着目的，或许汪宇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当然，曾豫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闪而过的空想念头而已。

　　“没什么，想到点以前的趣事。”汪宇接过她手中的伞，“我自己去吧，下着雨，不方便。”

　　曾豫没有坚持，目送汪宇笑意盈盈地进了电梯。她立刻回到房间，笑笑还在等她。

　　“怎么样？能单独接触到汪强吗？”笑笑看她走到桌边拿水喝，好久都没回答自己。

　　今天从曾豫遇到汪强，到看到笑笑的表现，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直没有回过味来，就算是现在，她也不懂笑笑要干什么，“姐，你能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吗？”

　　笑笑警觉地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不等曾豫说话就反驳，“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就跟那件事一样，她一人坐一人当，不愿意牵扯进曾豫。

　　“不行。”曾豫一想到汪强不是一个人病弱老人，如果笑笑要对他动手，那么到底会发生什么都是未可知的。“我必须要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才能继续帮你。”

　　一个“帮”字狠狠地触动了笑笑的神经，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你帮我？你忘记了你也是一样的受害者？”

　　曾豫紧紧咬住下唇，不发一语，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一种内心深处的难堪比笑笑的话更激烈地刺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笑笑将一直以来不离的口罩掀下，露出绝望而悲悯的深情，“如果不是汪强，我们会被倒卖？我们现在应该活得很好——是啊，你是很好，而我呢？你看看我现在！”笑笑拽着曾豫的肩膀，将她用力掰向自己，“你敢面对我吗？你敢吗”

　　情绪一旦触发，就很难再收回去，曾豫无力抗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笑笑崩溃。“对不起……”她用力地抱住笑笑，两人在窗台前互相紧紧靠在一起。

　　曾豫何尝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这种变化一旦自知，就很难不被身边的人发现。

　　因为无时无刻不再细节处流露出来。

　　“呜呜呜呜呜……”笑笑哭得撕心裂肺，她用力拍着曾豫的后背，那多年的恨已然盖过生命中少之又少的爱，成为了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如果继续活下去，那也不过是因为要向那些恶棍讨回公道。

　　恢复情绪的笑笑走了，曾豫一个人待在房中，扯开窗帘，意外地看到了雨后的阳光，那点滴的暖意，冲破云层和雨帘的重重阻碍，终于抵达曾豫的肌肤，将她裹在光芒的怀抱中。

　　扶着窗，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她总是在犹豫，退却，总扮演一个受到保护的角色，时至今日，她仍旧在不安中试图后悔，试图劝阻这一切的发生。

　　尤其是，她并不知道什么会令她更恐惧的事情发生，没有这种对未知的黑洞更让她感觉惊恐。

　　节骨眼上，曾豫突然很想听听蒋东宁的声音，听听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直到再次响起蒋东宁那那句义正言辞的话——

　　“如果你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我会亲自开车送你去广城的警局。但按照当年你的年纪，就算参与了这期凶杀，你的年纪也不满12周岁——如果是真的，那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辩护。”

　　她将额头靠在凉凉的玻璃窗上，坚硬的玻璃，湿凉的空气，汹涌而至的泪水淹没了眼中的雨水。

　　也许有他的这一句话，就足以抵挡所有的恐惧，就足以让她继续走完这最后的几步路。

　　不知是曾豫内心无声的呼救被上天听到，还是巧合，电话响起，正是蒋东宁。

　　压抑内心的情潮，曾豫张嘴像是试话筒一样发出几个音节，直到找到自己的原音，嗓音不在沙哑才接听电话，“喂？”

　　“是我。”蒋东宁不能说自己在大风大雨中刚下飞机就开始记挂她，昨天得到的资料还未彻底消化，他终于等到现在才敢拿起电话拨打过来，“广城现在还在下雨吗？”

　　雨小了很多，但又细又密集，就像是文城三四月换季时节的春雨，潮湿而温润。“是。”说完才意识到，那句话里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在广城了。“你去了哪里？”曾豫紧紧贴着手机，好像这样就是贴着蒋东宁一样，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呼吸声，有种奇妙的温度。

　　“早上的飞机到文城。”原本昨天就想说的，蒋东宁问她，“曾豫，我现在，算是一个可以让你全然信任的人了吗？”

　　曾豫站直身体，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你想说什么？”

　　那种被压抑所牵引的情绪再次袭来，既希望蒋东宁可以把话说明白，又隐隐约约希望他能有所保留，不要讲话说得太彻底。

　　或许同样有这种矛盾的困扰，蒋东宁轻轻叹气，“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似乎还嫌不够，蒋东宁再一次强调：“你过去的每一件事。”

　　如何回答，才最妥帖？但是永远避免不了欺骗，或者还是拖延？

　　曾豫的眼泪再次从内心某个深处挤压，就像是水闸打开，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她既不想欺骗他，又不能告诉他，她能做什么？

　　回答蒋东宁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或许她需要时间，蒋东宁想，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等她想明白，对自己开诚布公，坦诚一切，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到她真心实意地敞开心扉的时刻。

　　可是，曾豫，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等到那个时刻呢？

　　蒋东宁收起电话，让正在敲门的人进来。

　　李立涵的背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Cicilia。

　　“你最近来中国的频率非常高。”蒋东宁点评道，一秒之间，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就从感情的旋涡中抽身而出，一脸如常的神色。

　　Cicilia开心地在房间里兜了个圈圈，“怎么样，我自己设计的衣服，好看吗？”

　　斜肩蝴蝶袖、不对称剪裁，蒋东宁没品出好不好看，但是指出来：“你抄袭了？”找到毒舌本质，“哦，在中国，这叫山寨。”

　　“……”Cicilia气得差点发飙，她一早上得知蒋东宁回来了，收拾半天才赶上他在办公室，“Don，你最近心情不好吗？手机也不接电话。”她已经从英国的大哥那里得知蒋东宁的外公过世，并且继承大笔遗产，如今的蒋东宁可谓是富可敌国。

　　蒋东宁将钢笔拿起，“没有。只是没睡好。”对Cicilia，他一向当做小妹妹对待，自然不会真的给脸色，加上昨天的确一夜未睡，今早赶飞机，直到此刻都没有休息半分钟。“说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Cicilia笑嘻嘻地从粉色的爱马仕铂金包中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邀请函，“明晚有个时尚活动，你帮我撑撑场子？你知道的，中国市场实在是太重要了，我想在一二线城市先开几个门店看看效果。”

　　蒋东宁没接那张烫金的邀请函，只是多打量了一下Cicilia，跟上次又是两番模样，似乎丰腴了点，不像以前总是瘦猴子似的，也更有女人味，他想这女人要变化起来真的是可以翻天覆地。

　　“明晚吗？可以。”要借他大名的人很多，但他能给面子的人很少，Cicilia背后的大哥才是蒋东宁一贯交好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