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17、017

　　那一晚，曾豫被蒋东宁送回家之后一直无法正常入睡，她满脑子都是蒋东宁回忆Lannister的模样，那仿佛沐浴在过去的柔光中无可自拔的美好，是难得一见的不同面的蒋东宁。

　　曾豫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无比庆幸地想，及时打断他的缅怀是极度正确的选择，如若不然她可能会彻底崩溃在他面前。在她的恳求下，蒋东宁送她回家，并对她说：“你想了解Lannister的任何，都可以随时来问我。”

　　如此真诚，反而让曾豫陷入无尽的悲情中。

　　时光可以回转，是否一切都有回转余地？还是没有？

　　“命运的齿轮启动的伊始，是否就为来日的分别、离散定下轨迹，而渺小如人，不过是任由命运齿轮狠狠碾过的砂砾而已。”

　　《生死法医》的拍摄现场，曾豫将生涩的台词一点一点吐露，憔悴不堪仿佛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面庞上，黑眼圈、眼袋、暗黄尽显，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瞪着眼前的女主角史彦。

　　“不，生而为人，不要看轻自己。”汪宇心疼地捉住曾豫无力垂下的小臂。

　　这场戏，三人分立，曾豫望着史彦，史彦瞪着她，汪宇则饱含关切地看着曾豫，成一个掎角之势。

　　“啪——”猝不及防的巴掌力量大得让现场所有人都一愣，曾豫直接被打懵了两秒钟，一只耳朵嗡嗡嗡地想，眼前史彦已经开始吐台词：“命运？你有什么资格提命运？”

　　其他人或许隔得远都没看到，但汪宇就在曾豫旁边，那一巴掌扫过去带起的掌风，他都觉得自己脸疼，但是导演没喊卡，他也只能继续，这个角色要保护曾豫，他按照对戏时候定好的位置挡在曾豫面前，拦下了史彦的下一步动作，狠厉的眼神瞪向史彦。

　　“卡！”副导演在导演的制式下大喊了一声。

　　曾豫还被汪宇护在后面，直接整个人都软了，耳鸣过去，她听见史彦捏着嗓子乖巧懂事地问导演：“导演，刚才那个成吗？要不要再来一条啊？”

　　“我草，再来一条不得打死个人？”汪宇声音特别小地吐槽，赶紧转过身来扶她，“你没事吧曾豫。”

　　自从上周那顿没吃到口的饭之后，汪宇就感觉曾豫一直避开他，不过他也自认那件事做得不太光明磊落，当面道了歉之后也选择性消失在人家曾豫面前，但是今天这局面，他觉得真不仁道，“哎，那谁，去找冰袋，这他妈都肿成馒头了。”

　　曾豫其实完全感觉不到肿，因为右脸很麻，她上次拔智齿的时候那种麻药还在的感觉，舌尖抵了抵脸，才觉得疼得太阳穴神经抽，“很严重吗？”一会儿还有自己的戏，这可不好办。

　　导演也过来了， “哎哟，这下手，啧啧。”史彦走去凉棚下避阳了，化妆也围上来，轻声埋怨，“天啊，这咋办，补妆也盖不住这么肿啊。”

　　曾豫从导演身后看到了拿着冰块的人，不过不是助理笑笑，而是——此刻根本不应出现的蒋东宁，他长身玉立在前，仿若突然降临的神怪，瞬时令她惊惧地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当蒋东宁背后的Cicilia出现的时候，曾豫想，怎么刚才史彦没把自己一巴掌拍晕算了？

　　众目睽睽出这等洋相，真是莫大的折辱。

　　“给。”

　　几个人谁也没说话，都自动消失了，导演本来想跟蒋东宁扯几句，但看面色不佳，又是自己的场，没必要自讨没趣，赶紧省了溜须拍马的劲儿。

　　汪宇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原来曾豫签约寰宇的事情是真的，连寰宇的大老板都亲自来探班，黑白分明的眼眸划过一丝了然。

　　谢之问，八成是没戏了。

　　四月初的日头，不算热，但曾豫平白冒汗，自己捂着冰袋，脸也是抽疼，她避开蒋东宁要扶自己的动作，嘴巴里似乎含了个大核桃含混不清地说：“我自己来。”根本没法去看后面的Cicilia，她此刻感觉自己三叉神经也疼得厉害。

　　现场一众人都盯着这里，蒋东宁和Cicilia实在是太打眼，史彦看清楚了人更是气得咬牙切齿，之前那场拍摄，现场她就对这个摄影师很不爽，没想到后来那一出更是让她人前丢脸，今天才知道原来早就是一丘之貉——而蒋东宁，史彦对着旁边的小演员说道：“哟，金主爸爸到了呀，看来接下去的戏可以歇歇了。”

　　小演员没搭话，眼神全在蒋东宁宽肩窄腰长腿的背影上，心说，这腿长可能到自己腰了，太夸张了。
　　就在天旋地转一阵后，曾豫命歹地想，假装晕倒的话应该往哪个方向倒既不伤到自己又比较自然？

　　不过，走到临时的化妆间，笑笑扶着她坐下，她再抬头看看，一个高人蒋东宁还不够，另一个高人Cicilia，简直两座大山搁在眼前堵在心里。

　　“要不要和导演说下，我们去看下医生？”笑笑蹲下去跟她说，伸手相碰下曾豫的脸，被她立即避开，心疼地看着她：“真是疯了。”

　　话音落下，化妆师冲进来对曾豫说：“导演说这条OK，拍得挺好的。让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别打到耳膜什么要紧地方，你的戏改到后面，会另外通知的。”

　　曾豫想点头，却牵连到右脸，疼得不想说话。

　　笑笑一叠声地说：“好的好的好的。”

　　“我送你们去。”蒋东宁说，他一直都拧着浓眉，脸也仿佛喝了几斤墨水般沉黑沉黑的。

　　曾豫死命地摇头，用力拽着笑笑的手，笑笑有心灵感应般替她回答：“我们自己去吧。谢谢蒋先生了。”

　　后面Cicilia却上前道：“这种时候，何必要介意？走吧。”她依旧挽住了蒋东宁的手臂，对居高临下地对曾豫道，“Don有一位非常棒的医生朋友。”

　　应该就是柳燕回，曾豫定定的想。

　　不知为何曾豫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丑陋的一幕，继续摇头，勉强打开嘴，却有撕裂般的疼痛，“我想回家休息先。”

　　僵持了会儿，蒋东宁终于首肯，“那好。”

　　不敢再看他的脸色，曾豫在笑笑的搀扶下起身出去，蒋东宁和Cicilia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本来百忙中抽空陪Cicilia看拍戏，谁知道闹成这样，蒋东宁也有几分懊丧，看着曾豫缓慢的脚步更是说不出的心疼。

　　这种场合，谁也不能说史彦故意，只能说她手下没有分寸而已，在这戏拍得漂亮，自然更不会有人在场面上说话。

　　蒋东宁原以为女明星光鲜亮丽，谁知道背后也有这种明枪暗箭。

　　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要下车窗，“曾豫，上车，我送你们吧。”

　　三五米开外，蒋东宁停住步伐，神色不明地看着曾豫的背影。

　　————曾豫看着汪宇满怀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下，却听笑笑蚊蝇般小声提醒：“这儿不好打车。”于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扬尘而去的玛莎拉蒂在蒋东宁茶褐色的眼眸中越来越小，Cicilia取笑他：“看来曾小姐并不领你的情嘛，今天算是见识了小明星的斗争，我饿了，去吃饭吧——”

　　蒋东宁也无话，依旧驱车将她送到酒店门口，恭送她下车：“公司还有个会议，你自便吧。”

　　面色不善，Cicilia当然看得出，不过调皮如她自然要打趣：“快去讨好你的曾小姐吧，哈哈。”

　　蒋东宁当然没有联系曾豫，只是回了公司，把积压半天的几份文件给一一批阅签字，愣是从午后咖啡时光忙到晚上七八点，一抬眼，夜色朦胧，霓虹五彩。

　　点了一支雪茄，又斟了一杯威士忌，淡金色的酒液在斑驳的灯光下显得冷暖分明。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内，李立涵悄然坐在一旁沙发上，他是今天从广城回来的，最近忙做空中飞人，堪比蒋东宁本人。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僵持。

　　李立涵看着半杯酒入了蒋东宁的喉咙，才听见他说：“你去燕回那取一些消炎退肿的药膏，送到曾豫家里。”

　　为什么不自己去？李立涵想了想，自然没开口。

　　“这次去广城，有什么新消息吗？”一只手轻轻落在膝盖上，蒋东宁回头看了眼李立涵，“胡子都没刮干净吗？”

　　李立涵干笑着抹了一把下巴，的确是忙得忘了，“有，但我还需要再三确定才能汇报。”

　　蒋东宁点点头，李立涵办事他最放心，既然他需要确定，那就需要时间，没必要现在去逼问，况且自己也不需要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寰宇曾豫工作室发布会定的日子是下下周三，选的黄道吉日。”李立涵踌躇了下，“到时候列席，我个人认为还是让传媒那边出个人，您意下如何？”

　　蒋东宁若有所思地轻笑，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以，你定。”

　　当然，这也不过是给外面宣传口子上减轻点压力，再者捕风捉影的新闻才新鲜，如果全部敞开在人前，倒未必有人真的会感兴趣了。

　　李立涵离开了公司，开车先经柳燕回的私人诊所取了药再赶往曾豫家中，一路上，闪烁的车灯都让他心绪不明。

　　广城的事情正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且无论如何与曾豫脱不开关系，他突然隐隐之间觉得蒋东宁不应该牵扯进去——但，他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几盒药膏，郁闷地想，显然此时说这个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