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自我修养》沉木舟

11、第 11 章

　　春日融融，暖风熏得人发困。
　　千桐窝在摇椅里，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瞄一眼庭院。

　　庭院藤架下，叶长安正给莫流渊指点剑招。
　　“我再给你完整演示一遍。”
　　叶长安随手从藤架边捡根枯条，手腕上提，迈脚成弓步，随之出剑。动作行云流水，再加上叶长安衣袖飞扬，确实有白衣侠客的风范。

　　千桐看了会，便觉得无趣，反观其他人，其他人就是没使剑也看得认真。
　　“有这么好看吗？”千桐问善财。
　　“还行吧，剑幽谷的剑还是很有名的。”善财看得认真，自然是因为将叶长安摆在对手的位置上，抱着知己知彼的想法。
　　柳汕七跟着道：“剑幽谷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高深莫测，不过一根树枝，在叶大哥手里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此话一出，千桐差点没被呛死，就是叶长安也纠结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剑幽谷的剑道讲究超然物外，剑心澄澈，剑意高远，最终一剑寂然。
　　要练成这样的剑，天分与勤奋缺一不可，绝非一日之功。
　　——叶长安现在还差点意思，要不然师门长辈也不会让他带队出来历练。

　　“往好处想，这也算是学有所成？”千桐憋笑。
　　“我哪有仲师叔那样的气势？这还没学到家呢。”叶长安摇头，笑着丢出枯枝。

　　莫流渊一板一眼地按照叶长安刚才的演示，从头至尾打了一遍。
　　叶长安点头：“不错，我觉得你在学剑方面很有天赋，虽然学得晚，但好好练练，一定能有所成。”
　　这套剑幽谷的剑法确实不错，之前莫流渊瞎打一通，又看着别人使剑，记下了不少动作，可那些关键要领他都不太清楚。
　　今天叶长安深入浅出给他讲了讲，之前不明白觉得滞涩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莫流渊收了剑，很是担忧：“叶大哥这样教给我没有关系吗？会不会违反规矩？”据说大门派的武功是绝对禁止外传的，那些偷学绝学的外人，会被千里追杀废除武功甚至斩草除根。

　　“是觉得白拿不好？”叶长安问。
　　莫流渊点头。
　　叶长安笑了笑：“我刚才还和李公子说日子难过，正好瞌睡送上枕头了，这套剑法可不是免费的。”
　　“要什么？”莫流渊问。脑子里不自觉闪过柳汕七给他讲的故事，各种少侠遇见性情古怪的前辈传授绝学，最后索要小指立下婚约立誓庇护子孙后代等各种代价。
　　他离大侠还差得远啊……

　　“二十文。”
　　“嗯？”
　　莫流渊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套剑法收你二十文好了。”叶长安一本正经道，“这套剑幽谷剑法，在我们山门门口，小贩卖一本收十文，你是我亲自教的，我再收十文钱学费。剑幽谷大师兄亲自指点，怎么都得值个十文钱吧？”说到最后一句，他也快绷不住了，带着几分笑意。

　　合着这套剑法就是谁都使的入门武功？
　　善财瞪眼，和柳汕七面面相觑。
　　叶长安看向千桐：“李公子不会武功真的太可惜了。”世家子弟之所以比别人优越，光是这份眼界气度，就是贫苦人家难以养出来的。
　　善财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叶长安也就皮囊好看，眼睛是真瞎。
　　人家哪是不会武功，人家是练到一定境界，这才看出门道来。

　　莫流渊认真道：“二十文我就去拿，还请叶大哥等我下。”
　　“不急不急，”叶长安叫住他，抬眼看了下天色，“你把这二十文给李公子吧。”
　　“给我做什么？”千桐问。
　　“我去那个酒家买酒，他不肯卖，说我一看就不是能喝酒的。”叶长安笑道，“若是李公子能成功买到酒，还请匀我一些。”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师弟们就该闹了。”叶长安拱手一礼，与他们告别。

　　日落西山，倦鸟归林。
　　虽然叶长安说了这不过是剑幽谷的入门武功，但第一次学到正经剑招的少年还是抓紧时间多演练巩固起来。
　　柳汕七带着善财出门买些酒菜，顺便给千桐的酒囊加满。
　　千桐依旧靠在摇椅上，握着装有最后一点酒水的白瓷酒壶，摇摇晃晃。

　　黑衣少年在斜阳下旋身飞起，脚尖轻点藤架花坛边的崎岖石块，几步跃上藤架，随即又在藤架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之前如落叶般飘然落下。剑尖点地，剑身微弯，莫流渊在空中接连翻滚，倏地将手中的生铁剑抛出。
　　剑鸣嗡嗡，剑气漫卷如潮。
　　生铁剑冲入花坛，削落无数烂漫春花。

　　“嗯？”
　　千桐坐直身子。他果然还是小看这个呆头呆脑的徒弟了。
　　这可不是剑幽谷的入门武功里会有的招式。

　　“李公子，我这招如何？”莫流渊很是兴奋。
　　飞花漫天飘扬。
　　千桐慢悠悠地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饮尽。
　　“不错。”
　　他这个徒弟学剑的天赋恐怕不是一般的好，真应了好剑不怕晚那句话。
　　“回头找一下主人家，问他这个花坛要赔多少钱。”千桐道。
　　莫流渊瞬间傻眼。
　　“这……”他转过身，再次确认一遍——没有一根花茎还留有花。
　　这得赔多少啊？

　　斜阳暮里，少年原本还意气奋发的身影顿时耷拉下去，地上的影子都跟着矮了一截。
　　千桐开口笑道：“但愿园里花长好，一生饮酒花前老。”
　　“李公子……”莫流渊很是无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就去找主人家。”

　　“好。”
　　千桐看他转身收拾，自己也起身走至门边。
　　“李公子去哪里？”
　　“我去看看那个空山新雨是什么滋味。”
　　千桐将酒壶倒转，里面一滴不剩。
　　莫流渊道：“柳大哥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李公子再等等吧。”
　　“太慢了，我去去就回来了。”
　　“那也等下，我还欠叶大哥二十文呢！”
　　莫流渊赶忙放下生铁剑，跑回屋拿钱，及至一半又觉得生铁剑不能单放没人看，又跑回去拿。跑了几步，又想起自己的生铁剑恐怕还不值得梁上君来费工夫来偷，复又回房。
　　千桐站在庭院看他往返几趟，二十文钱还拿不出来，摆手道：“算了吧，先赊着，等你有钱再还。”

　　余光望见千桐已经出门，莫流渊这才泄气拿了生铁剑坐在院内等柳汕七和善财回来。
　　“不是这样的啊，李公子都不等等我……”

　　拎着酒壶，千桐径自出了门，按照叶长安所说的，果真找到了那脾气古怪的酒家。
　　酒旗高挂，还未打烊。
　　柜台后的掌柜双手拢袖，坐在柜台后闭着眼打盹。
　　“掌柜的，起来做生意了。”千桐敲敲柜台。

　　“空山新雨，装满。”
　　千桐将酒壶放在柜台上。
　　抬起眼皮看见是个年轻后生，掌柜不耐烦道：“我这酒初闻清无味，后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卖给两杯就倒的。”
　　千桐笑道：“我之前听朋友说，掌柜的酒不是谁来都卖，叫我来的时候客气些，我还不相信，这开门不就是做生意，居然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

　　千桐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这个如何？”
　　“这……这是……”掌柜浑浊的眼珠一触到柜台上的碧玉酒盅，就不错眼了。
　　千桐笑问：“掌柜的，卖还是不卖？”
　　“卖卖卖！”掌柜拿起碧玉酒盅，小心摩挲了几下，“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这种东西。”
　　掌柜将碧玉酒盅装满，还不肯放下，赞道：“入手细腻，荧光饱满，还能看到里面的酒液，公子这一对，恐怕只比内帑那套差一线。”
　　千桐背后传来几声轻笑：“李公子还真买到了。”
　　“叶大侠，”千桐头也不转，“来了就吱一声，这么突然出声，会吓死人的。”
　　掌柜看着后面跟来的叶长安，满脸嫌弃：“原来是合伙来骗我这酒的。”

　　“我可没骗人，”千桐指了指叶长安，“是他不会喝酒又想着试试，撺掇我来的。”
　　掌柜眼巴巴地看着千桐：“能给多摸几下吗？”
　　“为何？”
　　掌柜：“让我多摸几下，我就相信。”
　　“这什么？”叶长安不懂，就这么一对酒盅，居然就让掌柜转了态度。
　　“你不知道，所以你买不到酒。”千桐和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要来两个杯子，将碧玉酒盅的空山新雨倒出来给他尝尝。

　　“那还要多谢李公子了。”叶长安尝了一口，“确实不错，没白来！”
　　千桐给他添了一杯。
　　叶长安捏着酒杯，不再急着喝：“今天去找李公子，原本是想确认一下李公子是不是新任知州的，后来觉得没必要了。”
　　新任知州一个贫寒书生，肯定拿不出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碧玉酒盅。
　　“我现在只是想问，之前李公子说的话，可都是真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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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园里花长好，一生饮酒花前老。——张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