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沉木舟

5、主唱*键盘

　　===二===

　　清冽的酒液除了倒在地上，还有些倒在王意行的衣服上。他却顾不得这些，挽起袖子简单收拾后，就走到贝子嘉身边。
　　一出事，就有人直接叫了经理过来。一通哈腰赔礼，抬手就叫人快把闹事的拖走。
　　贝子嘉看都不看那经理一眼，径自拿起话筒，这时歌曲切换，刚好又是前意识的歌。
　　他转身走向屏幕下的小舞台。
　　经理不知所措地看向王意行，王意行挑高眉毛，示意都等着。
　　已经有机灵的，将灯光全部都集到贝子嘉身上。

　　和梵希不同，贝子嘉的音色偏向清越明朗。
　　节奏层层递进，到了副歌高潮部分，贝子嘉紧紧盯着大屏幕。梵希没有再和女伴舞嬉闹，拖着麦架半跪唱。
　　前意识的高音部分梵希都会参与修改，这家伙很不甘心他们这些伴奏的炫技，但凡有合适的地方就要飙高音，唱撕裂，仗着老天爷给的条件胡乱挥霍。
　　贝子嘉跟着梵希唱high C消耗非常大，轻易不唱，只是偶尔给梵希做和声。
　　群众跟着主唱疯狂，没有注意到他这个背景板，偶有人提前意识的键盘手，也是谈论他出色的外貌。就算是粉丝，提起他的时候，也和梵希绑在一块。

　　热烈潇洒的旋律，镲片一声脆响，贝子嘉站在舞台上，抬起眼睛一一扫过下面的人，他的歌声感染力十足，令听者经脉都鼓鼓跳动，血液倒流。
　　灯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气氛被他带起，原先的意外被轻忽带过。
　　屏幕上的贝子嘉扎高的马尾随着节奏甩动破空，他闭上眼睛，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滑动，沉浸在节奏里。屏幕外的贝子嘉站在高台，面无表情睥睨众人。
　　王意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灵魂仿佛被割裂了，一半随着贝子嘉进入屏幕里跳动，一半伏在屏幕外的贝子嘉脚下，甘愿称臣。

　　和刚才的鬼哭狼嚎相比，贝子嘉确实有资本睥睨傲视他们这群“垃圾”。
　　王意行心脏怦怦直跳。他想，难怪有那么多人那么疯狂，要死要活的。歌曲再延长一秒，再多看一眼，他也要加入这个行列了。

　　“太棒了！”
　　“子嘉一个人也能唱，又何必靠那些人！”
　　总是有人不吝于恭维的，贝子嘉就算不唱歌演戏了，人脉交情也摆在那里，圈里还有不少人和他交好。
　　这群人，基本都是一路同校走下来的，情谊一直都在。
　　再说，传言嘛，总归是传言，谁知道真的假的。贝子嘉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被众人捧场，这就是事实。

　　学生妹显然也没料想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地看着贝子嘉。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贝子嘉。
　　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极其细微，从舞台到地板的这几格阶梯，却仿佛踩在众人的心上。
　　学生妹控制不住地向后扭缩。
　　“呵——”很轻的一声，贝子嘉似无意一般瞟了那学生妹一眼，又转头走向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无视，极其轻蔑的态度。
　　学生妹浑身都抖了起来，喉咙奋力撕扯：“凭什么，凭什么，梵希为了前意识付出这么多，你居然要毁掉他，你不配！要滚赶紧滚！前意识不需要键盘手！”
　　“啪嚓——”贝子嘉手里的酒杯碎在学生妹的面前，点点玻璃渣溅起，让学生妹成功闭上了嘴。
　　这回不用请示王意行，经理赶紧拖着人消失了。

　　有机灵的不知从哪儿抱了一大束鲜花，烈火似的玫瑰，还带着露珠，半跪送给贝子嘉。
　　“我觉得你比梵希还要好！”
　　贝子嘉看着他，嘴角嘲讽地勾起，声音冷淡：“他确实唱得比我好。”
　　这群人根本就不懂，梵希这种一米九的大高个能飙高音的有多难得，而且他的声音极有辨识度，音域极广，高低音通吃，狂野又有张力。这样的嗓音天生就是组乐队做主唱的料。贝子嘉是跟着梵希研究唱法的时候一起学的唱歌，先天条件还比梵希差了一截，也就这群人能闭眼吹了。
　　——刚才他唱上去了却差点维持不下去，到C3音区的假音和梵希相比尖细了很多，临近奔溃。
　　应该庆幸，考虑到广大群众的嗓音条件，梵希没太过分把这首歌的难度提升。

　　这回主人也不好意思再叫贝子嘉了，放他一个人在角落自饮。
　　裤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
　　贝子嘉看了一眼，没回。三秒过后，发信息的人直接打电话。
　　“我就回去了。”背景音太嘈杂，朝主人挥了挥手，贝子嘉走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那就好。”另一边的男人松了口气，“你快点。不，慢点，我就在你楼下等你。不急，安全第一……”
　　卓城澜向来如此，事无巨细，唠唠叨叨。
　　贝子嘉轻轻回他：“我知道了，大哥。”
　　“要不然我去接你好了。”临到结束，卓城澜忽然说。
　　“不用。”

　　放下电话，贝子嘉和王意行撞了个正面。
　　贝子嘉没动，站在路口。
　　王意行无辜抬手，展示手上的酒渍：“我出来清理。”
　　包间就有卫生间，还不止一个，贝子嘉懒得去揭穿，侧边一步，给王意行让路。

　　两人擦肩而过。
　　“多谢。”极冷淡的声音。
　　王意行猛地回过头，贝子嘉已经头也不回走远了。
　　“有意思。”王意行猛吸一口混合着浓烈香气的空气，袖子上的酒像沾了唇，流入身体里，一片火热躁动。
　　走廊的卫生间一进门就是大镜子。
　　王意行对着镜子整理着装，对着溅到水珠反光的镜子微微一笑：“期待再次与你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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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子嘉并没有把王意行这一小插曲放在心上。
　　王意行这样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他转眼连对方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卓城澜就是那个故事里“朋友”的儿子。
　　他们小时候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玩伴，但后来，随着家长事业的起步，卓城澜被送到国外接受精英教育，而贝子嘉则是大学出的国才与之接触交好的。卓城澜从国外毕业后回国，接手公司，贝子嘉则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现在这个情况，则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卓城澜下班回家的路线，和贝子嘉的住处不在一条直线上。每次卓城澜过来这边，都要绕路不说，贝子嘉也不是每晚都按时回去，卓城澜总要等贝子嘉安全进了家门，才会离去。
　　贝子嘉不算是多会交际的人，现在还能和他维持着关系的朋友都是学生时代要好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板着冷脸，虽然有一副好皮囊，围着他的蜂蝶不少，但被他的冷风吹久了，也会自动离开去找春天了。
　　卓城澜是为数不多还能这么坚持的。

　　车灯闪了两下，照见车旁的卓城澜，贝子嘉降下车窗：“我到了。”
　　卓城澜仔细打量他：“今天晚了，不过没事就好。”
　　贝子嘉垂下眼睑，这么晚了，他精神也有些不济。也不知道卓城澜是怎么做到的，工作一天还精神奕奕地守在这里。
　　天气渐冷，树杈上的枯叶刷啦啦地往下掉，越晚寒意越重。
　　贝子嘉诚恳道：“大哥回去吧，不必再守着我了。”
　　卓城澜拒绝：“不行，要是梵希再来怎么办？”
　　“我已经换了房子了。”贝子嘉说，“他不会知道的。”
　　——哪怕现在是梵希追过来，他也不会乖乖地给对方揍的。

　　卓城澜叹气：“你这里原本是有一套房的，也不知是被谁给买了，要不然我就搬过来了。”
　　贝子嘉住的这一小区安保不错，住了大大小小的富豪明星，除了卓城澜这种特意登记过的，外人很难进来。当初他搬过来就是有这一部分考虑。房子就这么多，卓城澜没抢到他也没办法，总不能真的让卓城澜住到他这里来。
　　不可能也没必要。

　　“嘉嘉，”卓城澜斟酌语气，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要是没工作，就不要乱跑了好不好，工作不是很必要，我看你好像也不喜欢，还会被梵希找到，还有那个……”
　　卓城澜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谢谢大哥，我会考虑的。”卓城澜还站在车边，贝子嘉顿了顿，补充一句，“大哥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不能迟到。”
　　卓城澜年纪轻，为了能压住底下的人，严于律己做好表率是必然的，他在贝子嘉这里耗的时间，最终都要压缩到自己的休息时间里。

　　贝子嘉回到自己家门口，发现对面来了新邻居，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堆满了楼道。新邻居动作真是快，刚买下就搬过来，难怪卓城澜这种一直盯着的人抢不到。
　　新邻居的门没有关严实，透过门缝，里面的声音飘了一些出来。
　　吉他声，伴着几声低音贝斯。
　　调子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贝子嘉一边开门一边想。
　　看来新邻居也是玩音乐的，几个箱子标牌明晃晃的显示这一点，可惜他没什么热情一起钻研。
　　之前的邻居就是演戏的，咖位不高，却乐于钻研。刚开始也想过要和贝子嘉做探讨，可惜贝子嘉接的戏份就是花瓶面瘫，实在探讨不出什么来。几次登门被贝子嘉的冷气吹到门边后，对方识趣地只在出门碰巧遇见时才打招呼。

　　“够了啊你们，今天我搬新家，东西还没收拾完你们就来闹。对面邻居要有意见了，”带着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大门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与贝子嘉面对面，“等我……”
　　……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贝子嘉忽然觉得，让卓城澜住进来也挺好的。
　　——温柔知意的童年大哥虽然唠叨紧张，至少比脾气火爆揍过你，并且很有可能再揍你一顿的前男友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