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沉木舟

4、主唱*键盘

　　===一===

　　大概是人比较多，呼出的二氧化碳也多，他坐在这边光喝酒，居然也喝出了汗来。
　　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乱七八糟的。
　　烦躁地呈大字型摊在沙发上，占据快三个人的座位不让别人接近，摆出拒绝的态度，王意行在心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走人。
　　头顶上的闪光球疯狂晃动，各色光斑在室内转来转去，耳边是嘶声力竭的嘶吼，王意行已经不能分辨这原来的歌是什么样的了，还有人耳朵聋了一般捧场地喊再来一遍。
　　王意行抬手松了松领口，眼睛半眯起避开闪烁的灯光，向稍暗些的角落处偏移。这一眼，就让他忘了动作。

　　昏暗的角落处坐着一个人，仿佛有一层空气墙隔开，与这一副醉生梦死的景象格格不入。从王意行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对方的脊背挺得非常直，几乎和座下的高脚椅成一个直角，双膝并拢，修长的小腿包裹在长裤里，垂下踏在地板上。
　　一个坐姿，都是棱角分明的模样。
　　那人留着长发，整齐地扎成一条高马尾，发量不是很多，漆黑柔顺，没有丝毫的杂乱蓬松感。
　　王意行不自觉地一直盯着那人，期望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的模样。可惜室内不甚明亮，人影晃动，不时有人起身走动，光影交错，他只能对方的额前散落下一把头发，遮住大半个侧脸。
　　灼眼的光斑从上而下扫过，对方微微偏过头，那一瞬间长长的眼睫毛猛地掀起，犹如蝴蝶振翅，像是往这边看了一眼。

　　王意行就近抄起桌上的一杯酒灌下，心底愈发燥热，抬脚踹下身边的人：“角落里那个是谁？”
　　他身边的人左手边一个□□，右手边一个大胸辣妹，正左一口右一杯的，被灌得晕晕乎乎的，猛地被王意行来这么一下，强撑起眼皮，大着舌头嚷：“那是哪……哪个，叫来喝啊！”
　　对方要是你这种货色能叫来的，也就不会现在还挺直地坐在那里了。
　　王意行心下不屑，可今天这场不是他开的，请的什么人来，他还真不清楚，那人看着，也不像是跟他们这一批人经常玩的。

　　要不然自己主动些？
　　王意行琢磨了一下，对方一个人坐在角落不动不离开，明显就是融不进来，可能全场就只认识主人，碍于朋友情面，不能立即离开。
　　挑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王意行径直走过去。
　　知道对方好看，但等到走近，王意行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请他喝酒玩乐都显得低俗。
　　对方表情冷淡，皮肤很白，却没有油头粉面的感觉，周围群魔乱舞，他却纹丝不动，冷静自恃。

　　贝子嘉一早就感受到有人在盯着他，这样的目光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对方一直盯着他不放也就算了，眼神还越来越灼热，等再过一会，居然还拎了两杯酒，想要过来……搭讪？
　　“王意行。”男人的衬衫一大半的扣子都解开了，一眼就能望见里面紧致的肌肉。
　　贝子嘉没有接话，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拿酒杯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绕了一圈，精心挑选的酒全进了王意行自己的肚子。

　　“不喜欢这个，还有别的可以选择。”王意行说。
　　贝子嘉哪个都不喜欢，偏偏又只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
　　“好歹让我知道个名字吧，”王意行笑道，“来了就是朋友。”
　　“子嘉！”请客的主人终于注意到这边，从人堆里跳出来，“王少也在啊，对不住啊，子嘉他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贝子嘉，王意行听说过这个名字。
　　父母和朋友一起白手起家，好不容易等儿子快要成人，却留下大半家业撒手走了。各种说法喧嚣尘上，不论是听故事的人还是讲传说的人，都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摇头晃脑做出唏嘘状：可惜了可惜了，人心就是这样，不得不防啊。
　　以前只是寥寥听过数言，后续如何，王意行没有去深究过，也许是被排挤出核心，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也许是穷困潦倒，消失在这个圈子了。
　　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前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样一来，对方拧巴的性格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王意行笑了笑表示理解：“没关系，子嘉不喜欢就算了。”
　　主人讶异地看了他一下，往常王意行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表示，可家世地位摆在那里，要是没点脾气才是怪事。
　　“子嘉，”主人劝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算不喝酒，上去唱歌也行，那谁，别抱着麦克风不放了，唱的什么玩意儿啊，催命呢……”
　　主人大叫着，又和另一群人闹成一团，麦克风不知被谁夺了去又换个声音，死命干嚎，高音劈叉，尖细得要刺破耳膜。

　　王意行换了个话题：“你会唱歌？要不然也来一个？”
　　贝子嘉抬眼，扫过人群里那个唱歌的，单薄的嘴唇掀了掀：“垃圾。”
　　王意行一愣，随即笑开：“说得对。”终于有人说了实话了。

　　主人尽力地要多照顾这个不合群的朋友，抢过麦克风大声喊话：“别说话了，都给我静下来，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开着伴唱都不会。子嘉，来，我们来唱个，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籁，辣耳朵啊你们！”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贝子嘉啊，就是那个……”
　　“对。也是，人家也有儿子的，他又没血缘，他爸妈一死，能留着他就不错了……”
　　“长得真好，我怎么看着有些耳熟，他是不是去演过戏还是什么的……”
　　窸窸窣窣的，自以为他人听不见的低声议论。

　　主人拍了拍手，将人拉到中间：“说什么呢，子嘉很厉害的，‘前意识’知道吧?子嘉就是里面的！拿奖拿到手软，和你们这些混日子的可不一样。”
　　王意行颇为意外，就算是他这个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都知道“前意识”是现在最火的摇滚乐队，演唱会一票难求，场场火爆。
　　没想到贝子嘉居然也是里面的。
　　除了与众不同的长发，他的长相怎么看都不像是玩这个的。

　　没有拒绝主人，贝子嘉接过话筒，指了指屏幕，“换了。”
　　屏幕上是演唱会现场，气氛火爆，吉他手狂野扫弦，架子鼓鼓点密集，英俊的主唱站在话筒前高歌。
　　“子嘉唱这个吧，刚刚那谁唱得太破了，我记得这歌挺好听的，老是能听到。”
　　“哈，是梵希啊，我们公司上次还请他们过来拍广告，底下全疯了，有空没空就跑去看他……”
　　梵希，前意识的主唱。

　　有几个频频咂嘴。
　　“我那个妹子可喜欢他了，简直要死要活的。哎，子嘉，能不能给一张签名，我回去哄哄那丫头。”
　　“我记得子嘉是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组乐队了吧，当时我还以为你只是玩玩没想到还真发展下来了哈哈哈……”

　　这时，屏幕上的镜头一扫，转到一旁的键盘手。
　　屏幕上的贝子嘉低头按键盘，刘海没有现在这么长，大半张脸在灯光下莹润白皙，偶尔抬头看向中央的主唱，眼睛澄净明澈，泛着光芒。修长的手指灵动跳跃，旋律在他指下流淌出来。
　　电视外的贝子嘉始终站在中央，拿着麦克风，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不咸不淡的，仿佛周围议论的人不是他。

　　“还听不听歌？”他拿起麦克风，声音放大，“要的话，就把这歌换了。”
　　主人奇怪地嘀咕：“不唱自己的歌吗？不是唱烦了吧？”
　　作为乐队的键盘手，贝子嘉最多只给主唱梵希做和声，开腔的机会甚少，除了忠实粉丝，外人很少能注意到这个沉默冷面的键盘手。
　　“换了。”贝子嘉再说一次，隔着布料信手按掉裤袋里震动的手机，“唱完我就回去了。”

　　“不唱，是愧疚吧？你还有脸唱乐队的歌？”
　　一道尖利的女声忽然响起在嘈杂中突显出来，
　　紧接着，之前学生妹抄起桌上的酒瓶，猛地冲到贝子嘉前面。
　　“贝子嘉，叛徒！去死吧！前意识有你真是倒霉！”

　　王意行一惊，这学生妹刚刚还在他旁边给人劝酒，一转眼为了偶像连工作都不要了。
　　他反应算快的，连忙挡在贝子嘉前面，抬手按下头顶半倾洒的酒瓶。
　　学生妹也喝了不少，浑身软绵绵的，不过是借着酒劲冲，现下被人按住，再也起不来了。被人按住了，嘴里还在喊：“你滚，团队毒瘤，除了摆姿势你还会什么？！要不是梵希喜欢你，你都没可能留在前意识里！”
　　“子嘉……”主人干笑，贝子嘉其实不大和他们说这些事，也不太喜欢参加这种聚会。难得能把人约出来，他也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贝子嘉忽然有了兴致。
　　没想到反而更闹心了——学生妹这么一闹下来，也有不少人恍惚记起，这几个月霸占头条的，似乎是……
　　前意识内部不和，键盘手小贝无故缺席多次团队活动，疑似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