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飞扬跋扈》浊玉有瑜

2、重生

　　绣线软纱后的身影不断翻动着，嘴里发出不清楚的呢喃。外头守夜的丫鬟听见这动静，匆匆披上一件外衣便走了进来。

　　点起的烛光因为行走带起的风而晃动，屋子在烛光的晕染之下渐渐亮堂起来。丫鬟挑开软帘，床上的孩童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额前细小的汗珠渐渐汇集在一起，缓缓流下，打湿了枕巾。她眼角似微含着泪花，嘴里不时发出不清楚时缓时促的梦呓。

　　白薇隔着被子摇了摇床上的小人儿，用汗巾将她额前的细汗擦去，一边轻声细语地想要将她唤醒，又害怕自己的声量过大而是床上的小人受到惊吓。

　　白薇把手磋磨了一会儿，用气呼暖，将手放在她的额前，又放在自己的额前比对了一会儿。“有点发热……”她站起身子，小跑到外屋，摇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杜若:“杜若，醒醒。”

　　“唔……怎么了？”杜若爬出被窝，披上一件小袄，拍了拍自己的脸，迅速让自己清醒起来。

　　“小姐不知道是被梦魇住了还是着了凉有些难受，现在身子有些发热，我现在出去找人，你守着一点。”白薇压低声音吩咐道，而后往门外走去。

　　窗内灯火如初，窗外的黑暗却一点一点被亮起的灯笼和灯火给驱散。

　　乐仪觉得自己全身都置身于一个火炉之中，身上被一个东西压的死死的，挣扎了半天才有一丝凉意缓解燥热。小时候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过，人死之前，生前的记忆会似走马观花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直到走到三生时奈何桥边，用攒下的功德买下一碗孟婆汤，这才可以忘记一切，转世成人。而如果作孽太多，你就只能接受地府的酷刑，将你生前最为痛苦的记忆一遍一遍刻在你的心中，待子孙后代为你赎罪后，方可转世成为牲畜。

　　所以她这是，杀人太多，正走在下火海的路上吗乐仪脑袋昏昏沉沉，思维却已经发散到了天际。

　　一阵微凉的触感从手腕处传来，是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是谁？乐仪皱了皱眉头，本能地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扯，另一只手直击她的脖颈，翻身想要把她制服，然而，一切都仅是幻想，她根本就扯不动！另一只手也是软软的，抬到一半便被人压了下去，塞进了被子里。

　　“小姐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乐仪晃了晃脑袋，睁开眼，发现一只手贴心地挡在她的眼前，防止她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到，另一只手正用帕子轻轻地擦去她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乐仪第一时间将眼前的环境收入眼底，床沿的铜勾上挂着秋香色绣着百蝶图的床纱，这个花样的软纱，真是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最爱的一种款式。周围围着的人不多，但皆举止有度，态度亲和，相必不是平常人家。

　　“小姐想要吃些什么吗？”身边的侍女问：“还难受不难受，杜若，给小姐端杯水来。”

　　杜若？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乐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童年时的生活对她而言都仿佛非常久远，但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被她牢牢得记在心底。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府中的管事新买回了一批丫头小厮，她被娘亲抱着在大堂吃果点，娘亲便又拨了几个丫鬟照顾自己的起居，母亲抱着她，指着那几个低头等待吩咐的丫鬟，问：“安安这几天学了些字，要不要自己给她们取名字啊？”

　　乐仪正捧着剥好的枇杷啃得正欢，也没有多想，就说：“叫枇杷。”

　　娘亲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的笑着：“就知道吃。细雨枇杷熟，空江杜若生。叫枇杷不如叫杜若，也正好和着白薇的名字。”

　　……

　　乐仪恍惚地半坐起身子，仔细地看着身边为自己擦汗的侍女，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白……薇？”

　　“小姐有什么吩咐？”白薇带着谦卑不失礼数的微笑，问。乐仪半张着嘴，指尖微微颤抖着慢慢靠近白薇的脸，入手温热。“白薇……”乐仪又唤了一声，声音娇软得不可思议。

　　“奴婢在。”

　　乐仪盯着白薇的面容，一言不发，突然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即使她人小又还在病种，甩在脸上并没有带着多大的力气，却依旧把众人吓了一跳。

　　“小姐，你干什么啊？”白薇连忙抓住乐仪的手，小心的查看她的脸是否被自己打伤，原本站在后面的丫鬟也纷纷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

　　“娘亲和爹爹呢？”乐仪没有理会她们的询问，抓着白薇的手急切问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惊疑与害怕。

　　“现在天还未亮，奴婢已经让人去守着，等到老爷夫人醒来便告知小姐的情况。”

　　乐仪长舒了一口气，倒回到床铺上，示意自己还要休息一会儿，挥手让她们退下。乐仪看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有拍了拍身下厚实柔软的褥子，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

　　上天保佑，我居然回来了，回来了……乐仪咬着被角，努力吧在喉咙间呼之欲出的哽咽吞了下去。这次，我不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都不会让乐家走上以往的老路。乐仪盯着纱帘上戏花的群蝶，看到眼眶酸涩，脑袋昏昏沉沉都不愿意将眼睛闭上，万一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就都被上苍收回去了怎么办？

　　首先，决不能让三皇子上位。乐仪想起那个略带阴柔，却坐上了那把明黄色龙椅之上的男子，他重文轻武，想削弱武将的权利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他没有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明明她已经做出了让步，却依旧设下死局，将乐家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设置不惜牺牲守卫疆土的将士性命。不让三皇子继位，那就势必要参与到夺嫡之战中去，可万一失败，那乐家依旧不能保全，况且，自己有什么必赢的把握去赌？

　　不，夺嫡还太远了，先要努力摆脱自己这副弱兮兮的模样，还要让爹爹长命百岁地活下去。要不要，把这些事告诉爹爹，告诉了，爹爹会怎样看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乐仪脑袋乱成了一团糟，她向来不是擅长权谋之术，甚至在作战用兵方面，也不过是耳濡目染，熟能生巧罢了，如今有了未来朝政的走向，她非但没有规划出一条保全乐家的道路，想出来的主意更像要将乐家往悬崖上推去。乐仪敲了敲自己混沌的脑袋，在乱成一团杂线的思维中半梦半醒着。

　　隔扇被打开的声音令乐仪从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睛，一个妇人穿着鹅黄色祥云短襦，下身是竹绿色长裙，簪着个凤衔珠样式的钗子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看见乐仪侧着头直勾勾地望着她，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安安，好点了没有？”

　　乐仪咬着下唇，甚至可以说是贪婪的盯着她，一种酸涩的感觉堵在了喉咙口，将她一切想说的话都压在心底，化作一股细流汇聚在眸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母亲的模样了，从爹爹葬身边境，云中失守，而后哥哥又下落不明，自己憋着一口气投身军营开始，与母亲便是聚少离多，那时的母亲与现在相比，早已满头白发。

　　方孝毓看着自家女儿含着眼泪，不知是喜是悲地望着自己，连忙走到她身旁，将她抱在怀中细声安慰：“怎么了安安，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乐仪沉默着摇头，突然觉得门口的光线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大半。

　　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高大身影，乐仪储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措不及防地流了下来：“爹爹……”声音被卡在喉咙间酸涩弄得沙哑得不像话：“爹爹……”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