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远谨

28、圣手隐痛

　　锦娘看他双眼痴痴，刹那间脸若晚霞，映的耳根脖颈也绯红起来。

　　咬牙羞怒：“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看？”心下却是巴不得他上前怜惜自己。

　　抬眼瞪了缘木一眼，眼含春水，似乎在说，“那般聪明，此刻却成了呆子。”转身走到床边查看阿琼伤势，却是一言不发。

　　阿琼看着锦娘，一时间竟挪不开眸子，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看她坐在床沿，虽自己也是女子，却不自觉的有些扭捏起来。

　　锦娘何等人物，心下恍然，却也有几分窃喜，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锦娘亦不例外。

　　“你这丫头也取笑我。”说着伸出手指，在阿琼额头上轻点两下，眼中却满是慈爱。

　　阿琼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竟觉得满腹委屈，挪了身子，轻轻钻进锦娘怀中，声如蚊蝇喊了一声，“娘！”

　　锦娘心头一颤，脱口而出，“阿琼乖。”伸手轻拍阿琼后背，想她这一路遭受无数折磨，将之紧紧抱在怀中，闭眼吸气，一行清泪顺颊而下，一旁的缘木满脸笑容。

　　“贼秃，你害我一生，我要你偿命。”此刻一声大喝将屋内三人齐齐惊醒，缘木闪到窗前观望，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锦娘松开阿琼，起身向屋外走去，缘木闪身来到她面前，看着锦娘缓缓摇头，锦娘惨然一笑，错身而过，倏忽间，二人身如闪电，忽退忽进，竟在门口激烈争夺。

　　锦娘内劲陡发，脚尖直取缘木腰间，缘木察觉锦娘力道，手脚相触的瞬间闪电收手，锦娘一脚重重踢在缘木腋窝之下。

　　“你赢了，但这个门……”缘木说着，却看向床上的阿琼，眼神之中露出惊恐神色，锦娘猛然回头，只见阿琼完好无损，却觉脸颊之上有什么东西。

　　只一回头，却见缘木的脸与自己仅咫尺之遥，锦娘脸颊之上即刻飞上两朵红云，却听缘木轻声说：“这个险让我去冒。”说着，眼中柔情如墨遇水，瞬间将锦娘融开。

　　“嗯。”锦娘眼眸低垂，竟有些不敢看眼前之人。

　　缘木关门离去，锦娘才如梦初醒，想要动弹却是无能为力，心下一急，欲以内劲冲开，却听缘木传音道：“我用的是慈悲锁，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你不用白费力气。”语声渐弱，锦娘眼中却是灼泪不止。

　　缘木深知锦娘之意，自己身受重伤，出去怕是有去无回，可这么多年没能为锦娘做些什么，缘木心中着实懊悔。

　　哪怕今日身首异处，也必定要出去，而且刚才的声音让他有些忌惮，除了任天王，恐怕无人对他有这样的恨意，这一段红尘事，也该是时候了结了。

　　缘木强打精神，走出客栈之后，顺着街道快步而行，他知道那个人一直跟着他，只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决一死战的时候，但愿这个家伙能多些耐心，省得到时候狗急跳墙，折返回去用锦娘要挟自己，那样的局面就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之所以这么想，不是锦娘武功不济，而是他极其明白，一旦锦娘知晓自己遇险，甚至会甘愿用她的命换取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与其交换自己这个将死之人，还不如让自己战个痛快，那怕为此身死，也算是物有所值，能在最后为锦娘做些什么，缘木心中万分愿意。

　　一个时辰之后，缘木停下，不一刻，身后脚步声响，缘木却不回头，开口道：“只要你不为难锦娘，我甘为鱼肉。”

　　却听身后之人说道：“医道本为救人，可我却在杀人，实在愧对先贤。”声音清亮，似乎不是男声。

　　缘木转身一看，却见身后之人待着面具，修长身形，双手自然下垂，十指纤细，肤色极白。

　　缘木开口道：“你是赛帝皇？”

　　“除了我还有谁？江湖上这些蠢材，为了抢夺几粒丹药费尽心机。”赛帝皇说的轻描淡写，可缘木却是听出了丝丝寒意。

　　印象中的赛帝皇本不是这样，但此刻眼前的赛帝皇却分明充满了报复的味道，都说医者仁心，一般都不会太过在意他人情绪变化，且自身大多心平气和，赛帝皇如此，必有隐情。

　　缘木私下猜测，却听赛帝皇再次开口，“我知道你，曾经是朱元璋身边的红人，想不到现在是这个下场。”

　　缘木回道：“曾经旧事，不提也罢。”

　　赛帝皇却是不依不饶，“怎么？说不得？梦害没醒么？”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虚指缘木。

　　“伴君如伴虎，你我皆感同身受。”缘木道。

　　“但他杀人如麻，没有一点九五之尊的气度。”赛帝皇带着面具，但缘木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咬牙切齿，却不知这是为何。

　　“谁也不是生而就是帝王，朱元璋更不是，而且他比一般人更了解民间疾苦，却比一般恶人更加嗜杀，而且疑心病极重，别人稍有违拗便有掉脑袋的危险。”赛帝皇说的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赛帝皇说这些，缘木却不以为然，“若无铁腕，怎能治理天下？一味仁政，只会让天下大乱，黎民百姓重回水生火热之中。”

　　“当了这么多年狗，看来你对自己的主子很够意思啊？”赛帝皇听缘木向着朱元璋说话，抖手甩出一片药粉，缘木急退、

　　却听赛帝皇道：“你不用躲，这些药粉是撒给朱元璋看的。”

　　缘木不解，依旧闭紧口鼻。

　　赛帝皇道：“当年我屡次面见朱元璋，他都礼遇有加，马皇后更是爱惜人才。”

　　“后来马皇后病重之时，不许朱元璋寻医问药，说是药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但朱元璋在私下依旧遍寻名医，以求治好马皇后。”赛帝皇说到这里，嘿嘿冷笑，仿佛这些话是自己说给朱元璋听一般。

　　“这是皇家之事，与你何干？”缘木问道。

　　赛帝皇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最后却带上了哭腔。

　　“最后一次离开皇宫，我就发誓，一定要败在我手下的医师全部消失。”赛帝皇道。

　　缘木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一次他勃然大怒，就是因为你？”

　　“不错，因为我治不了马皇后的病，我只能如实相告，朱元璋却恼羞成怒，说我是庸医，甚至把马皇后病重归咎于我，以此将我囚禁，甚至命人给我用了宫刑。”赛帝皇一把摘下面具，只见他面白无须，脸色苍白，应该是长期不见阳光所致。

　　缘木又道：“那你将我引到此处又是为何？我已离开宫中多年，也不能帮你。”缘木曾经身为朱元璋的智囊，深知察言观色的重要。

　　如若此刻劝慰抑或横加指责，那接下来无疑又是一场大战，而锦娘、阿琼、任天王可以说都在赛帝皇手上，自己稍一说错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唯一的办法便是言语之上让赛帝皇感觉舒适些。

　　“先生所受之苦，实是不该，但有几处疑惑，还请先生解答。”缘木单掌竖起，谦道。

　　赛帝皇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此刻见到曾经朱元璋身边的红人对自己亦是低三下四，心中十分之痛快，便道：“请说。”手一抬，摆了个请的手势。

　　“这盗城先生已是一手遮天，诳他人进来又是为何？先生可见过战场之上横尸遍野而导致的妻离子散？可否任天王出来？我愿与他决一死战”缘木说完，直直看着赛帝皇，等他答话。

　　却听赛帝皇道：“盗城乃是贼窝，至于这流波山庄，乃是惩罚世人的贪念，更是为了度化世人；至于战场死人，我可以用四个字回答——关我屁事；任天王嘛，他正忙着洞房，怕是没工夫理你。”说罢哈哈大笑，声音尖利，状若疯狂。

　　缘木高宣佛号，却被赛帝皇打断，“少给我假慈悲，每逢乱世，和尚关门闭户，道士下山救人，每逢盛世，道士隐居深山，和尚却开门广纳香火，真是卑劣。”

　　“只要能让人活下去的希望，佛道两家又何分彼此？均是为天下苍生。”此刻赛帝皇在缘木眼中不过是个可怜人，再不是什么医道圣手。

　　“好，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记得下了地府报上我赛帝皇的大名，或许阎王能看我面子让你早点投胎，去富贵人家当条狗，也好过今生做人。”说着眼中竟有怜悯之意。

　　却听身后有人突道：“你这障眼法实在不够高明，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而你却像是笼中雀，赏玩之人怕是也就你一个人而已。”

　　赛帝皇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陆远，此刻却是面色红润，哪还有一丝中毒的样子，当下惊慌道：“不可能，我配置的毒/药普天之下无人可解。”

　　“别人解不了，你儿子还解不了么？”任天王从人群中出来，手中提着的正是白敬亭。

　　赛帝皇一看白敬亭，眼中划过一丝隐痛，接着道：“不过是条狗而已，我当是谁？你要喜欢拿去便是。”

　　“老军，我对不起你，莲儿身死我却无能为力。”梅殷向着北方重重跪倒，铁打的汉子，此刻竟是眼眶通红。

　　想起在茶寮之中答应老军之事，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即使死后去了地府，也怕是无言面见老军。

　　“当年你自以为入得皇宫便是功成名就，在宫中将买来的婢女莲儿毁掉清白又丢弃不管，她拼死生下孩子，就是你救过的白敬亭，这一切你心知肚明，但却装聋作哑，简直枉为医者。”梅殷恨声道，双眼圆睁，恨不得吃了赛帝皇。

　　“嘿嘿嘿，哪又怎样？这里就是你们的藏身之所，谁都别想出去，一个都别想。”赛帝皇说着，窜上屋顶，就要逃跑。

　　突听啊的一声惨叫，却见白敬亭全身起火，正在痛苦挣扎，众人忙着施救，却失了赛帝皇的影子。

　　只听白敬亭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你们……”众人仔细听着，人已经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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