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见闻录之涵湘行》风小雅

91、除魔（九）

　　修仙者，降妖除魔是本分，但若能在恶果铸成之前，就教导其弃恶从善，那是再好不过。
　　小草的怨念化作恶灵，伤天害理，罪孽深重，任凭哪一个修士见了，都留它不得，或是直接打散，一了百了，或是打入地狱，让它受无尽油煎火烧。
　　大错已经铸成，恶灵的结局注定不会太好。

　　可是，有果，必有因。
　　小草生前其实是个好人。容貌的丑陋让她不得不躲在阴暗处生活，可她一直心向阳光，热爱生活。
　　虽然住在破庙里，手头又不富裕，只能接些缝缝补补的活补贴家用，但小草很勤快，做事麻利，任劳任怨，破庙被她收拾地很利索，又修缮了屋顶，除了那座一丈来高的泥像，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和普通的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她还在后院开辟出一片园地，种些蔬菜瓜果，这样，饮食上也有了保障。

　　日子，看起来是越来越好了，其实不是。

　　老乞丐捡到小草时，已经近五十了，连年风霜苦楚，饥寒交加，身体一直不好。
　　小草十岁的时候，老乞丐病的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小草将老乞丐视做亲爹，端茶送水、洗衣烧饭，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从来不觉得脏和麻烦。

　　青乌镇是个墨守成规的穷乡僻壤，医疗水平落后，只几个赤脚大夫，老乞丐的病时好时坏，拖了四五年，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小草泣不成声，拿出所有积蓄，给老乞丐买棺材送丧。

　　虽然在青乌镇生活了十几年，小草和镇上的百姓打交道并不多，若非要事，她不会踏出破庙一步，庙门时常上着锁。
　　破庙算荒郊野外，附近许多野猫野狗，小草看着可怜，见一只养一只，足足养了二十余只。虽然一个人生活，但有这些可爱的小生灵陪伴，小草并不觉得孤单。

　　庙中猫狗一多，闹出的声响也就越多，小草本身在附近的村民看来就是灾星，这么一来，更觉得破庙闹鬼，不会往那边去。

　　又过了几年，一日，倾盆大雨，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庙外是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荒郊野外无处躲雨，希望主人能让他进去躲雨。

　　这名书生，自然就是张生。
　　小草天性良善，对人没有戒备，对淋了雨患了风寒的张生照顾的无微不至，也是在此期间，她对这名文静的书生芳心暗许。
　　两人很快共赴了云雨。

　　而故事，在这里急转直下。
　　张生趁着小草睡着，揭开了她的面纱。惊吓之余，他抄起一旁的木凳，朝小草那诡异骇人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小草惊恐地醒了过来，可她要面对的，却是一下又一下，砸在身体上毫不怜惜的暴怒。

　　张生幼时，村里跑进过一头吃人的魔物。一家五口，除了他，都被魔物吞下了肚。小草的长相让他想起了那头魔物，所以将一腔怨恨和害怕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小草奄奄一息地倒在了血泊中，而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张生，惊慌失措地连夜跑出了青乌镇。

　　那一顿怒砸，砸尽了小草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想象，而拖着伤重的身体，奄奄一息地匍匐在青乌镇街头寻求帮助，却无人伸出援助之手，反而还要拿着木棍打跑她，又让她对这个人世感到悲哀和失望。

　　而更让人悲哀和绝望的，还在后头。

　　小草浑身颤抖地爬回破庙时，真的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晕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围绕在她身边，柔软的，让她觉得很暖和。
　　小草终于醒了过来，收养的那些野猫野狗，全都围绕她身边，见她醒来，都很兴奋。
　　如果不是猫狗供给给她的这一点温度，小草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求生的本能能激起一个人内在的无限动力，所以即使在被伤的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小草竟然还爬了几十里地。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活了。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小草疼的实在不敢动，一天到晚除了如厕，就只能躺着。
　　这时，是她收养的那些野猫野狗守护了她。

　　猫狗间隔一段时间会去附近叼些，或是野生的，或是从人家里偷来的食物，带回给她，也是依靠这些食物，小草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

　　两个月后，新肉长出来，旧疤都褪去，小草几乎康复了。
　　可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猫狗们的无言陪伴让小草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让她对这个人世，重新燃起了希望。
　　七个月后，小草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自己经历了九死一生，但庆幸的是，她的孩子很健康。

　　小草产后大亏，还好有猫狗到附近村民家中叼些腊肉鱼干给她进补。她对怀中的孩子倾注了全部的爱意，发誓一定要好好将他抚养成人。

　　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小草营养不足，奶水不够，无法喂饱她的孩子，还好有新产崽的母猫母狗肯分些奶水给她的孩子。

　　如果无人理会干涉，小草能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将自己的孩子养大，也算一桩慰藉。
　　可偏偏，村里人不愿放过她。

　　最近十个月的时间，青乌镇镇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几头可恶的猫狗。这些猫狗趁人不备，叼起院中晾晒的腊肉鱼干就跑，追都追不上。
　　这一回两回能忍，回回都如此，就引起众怒了，有心者一追踪，发现这些猫狗都去了野外上破庙那里，而从破庙里，还传出了小孩的啼哭。

　　以往，村人觉得破庙不祥，里头又住了小草那样的灾星，鲜少有靠近的。
　　可连日猫狗偷盗，里头又传出这样的哭声，酒壮怂人胆，十几个青壮村民一碰头，操着斧头锄头闯进了破庙。

　　小草没有戴面纱，抱着孩子一脸惊恐。
　　而阴森的破庙中，被三十余只体型、模样各异的猫狗，围绕在中间的，面目狰狞又丑陋的她，让村民更惊恐。
　　村民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妖怪，吃人害命的妖怪。

　　孩子恰在此时啼哭起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趁着母妖刚生了小妖，身体还虚，我们杀了它们！”
　　村民们操着武器接近，小草身边的猫狗察觉到对方的敌意，狂吠着冲上前牙咬爪挠。
　　露天的前院，场面瞬间变得疯狂、血腥又惨烈。

　　小草抱着孩子躲到了一丈高的泥胎像后，默默祈祷有谁能来救救她。

　　猫狗再怎么凶狠，怎么敌的过手拿武器的青壮年呢？
　　青壮年们受了伤，气急败坏，下手更是阴毒，杀红了眼的他们，推翻了小草躲藏的泥胎像。
　　泥胎像轰然倒塌，断成了两截。小草被人揪了出来，怀里的孩子也被人夺走。

　　小草被人抓着后脑勺，粗暴地摁在了墙上。一个人踩着泥胎像的上半截，举起她的孩子，重重地摔了下去。
　　小草立刻就疯了，尖叫声划破长空。

　　孩子被活活摔死了，她亲眼看着她那还不满一个月的孩子嘴角溢出鲜血，一动不动地裹在已经脏污的襁褓里。
　　小草痛苦地嚎啕大哭，可青壮年们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小草被人逼的背墙而立，踩在泥胎像上的那人，操起锄头，一棍子砸在她脑袋上。小草当下没了气息，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母妖小妖都被解决了，青壮年们本想放火毁尸灭迹，却不想，天突然下起了雨，雷声大作，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这雨下的十分诡异，青壮年们面面相觑，赶紧离开了破庙。

　　一天后，当他们再回去的时候，经过大雨的冲刷，露天的前院已经焕然一新，看不出丝毫血迹，而本该堆在地上的猫狗尸体，还有本该在泥胎像后的女妖和小妖的尸体，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