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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开场前十分钟,场馆里响起了一首由轻柔逐渐转响的金属交响,鼓点悠远,回声隐约,周围的人声稍稍安静下来,赤司征十郎在场馆另一侧靠墙的位置找到了绿间真太郎,后者似乎正在和化好妆的前任副主唱交谈。记者小姐看样子正在调侃绿发先生的幸运物口琴,并说如果你想来为乐队伴奏也不是不可以,她在看到赤司后举起了手里一听没开封的可乐,问对方是否口渴。

      她的妆浓得有些过头,黑色眼影肆意蔓延成流过泪的形状,她扭头向绿间补充说自己主要是来替绘理子传话:不管你对开场视频有什么不满都请别生气。

      这句话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眼镜君闻言当即皱起了眉,反问她那段视频为什么可能让自己生气。然而对方只是笑着文不对题地接着告诉他绘理子还说,倘若你听完我们之后对它的解释并没有理解而是依旧只感到生气,她就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倘若此刻旁听的是高尾和成八成会为此笑不可遏,但边上的只有赤司征十郎,他不意外地只是扬了扬嘴角。对此绿间面不改色,然而青筋隐隐在跳。面对他的反应记者小姐仿佛有备而来,魔术般变出一罐小豆汤递进他手里,简单地补充说那只是他们大学时期为一门选修课的期末作业而拍摄的小短片。

      这句话并没有让做哥哥的更愉快一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绘理子只有一门课布置过自制微电影的作业,而她因为那项作业连着挂科了两学期。”

      那听上去仿佛一个叛逆女孩的家长怒其不争的埋怨,语气上像是他常规的傲娇也像是对开场短片的质量不报太大希望。千明没打算更多地解释,她正了正自己戴歪的choker,想了想最终还是认为自己至少该多说句什么。

      “那么,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平衡一些,我也为了这同一门课因为同样的原因连着挂科了两学期。”

      舞台后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老电影样的倒计时画面,整个场馆顿时暗下,数字倒数至零后跳出来的画面里,空旷的黑色背景下只有一个穿绿丝绒裙、绿色长发的身影在孤单地伴随音乐跳着一支芭蕾舞。故事以此开篇,以蒙太奇手法跳跃地同时讲述着三个故事。维多利亚时期的贵族小姐、家教过于严苛却热爱舞蹈的高中女孩、穿高跟鞋的青年,三个角色差之千里,绝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似乎是被硬生生拼凑在同一部微电影里,但倒并不构成其作为选修课作业不及格的理由。

      LiveHouse里一片肃静,没有那个新入圈的粉丝不看气氛地吵吵嚷嚷,不知从第几分钟开始,绿发女孩出现在了舞台上,并非为演唱做准备,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在舞台边缘面对观众盘腿坐下,视线肃穆地缓慢扫过整个场馆,长裙摆像一条黑色的瀑布沿着舞台边缘流淌下来。

      演出一直进行到凌晨一点半,时长十分钟的开场短片带来的压抑感逐渐被音乐驱散,主唱小姐的高音使场子暖起来,疯狂而畅快。从舞台上向下望是一片手臂的丛林,有的手带着各式戒指有的则将指甲涂黑,伴随音乐摇摆着握紧的拳头,当然更多比的则是金属礼。舞台不远靠墙位置的两位先生显得太不合群,换做平时绿间真太郎认为即便有人将他打晕捆过来他也绝不会来观看这类演出,但眼下他却意外感觉哥特金属也不那么令人厌恶。他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赤司,对方专注而沉默,表情里并未被读出“想离开”的意思。

      记者小姐从倒数第三首歌开始加入演唱,退出乐队的这段时间没有影响她声音的质感,一如老唱片带着杂质的音效,恍然间仿佛能听到火苗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遗憾的是再精彩的演出也总要落幕,最后一首歌唱完后,在乐队成员们的深鞠躬里,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直至表演者下台,掌声也过了好些时候才停息。人群中不知谁领头唱起了一首乐队翻唱过的外文歌曲,并逐渐演变成了全场观众不约而同的合唱。唱到第一段副歌部分时,卸下超长罩裙、换上了黑色铅笔裤的绘理子再次来到台上,并非带领整支乐队整装待发的状态,她只是沉默地在舞台中央盘腿坐下来,饱含感情地望着台下的观众,静静等待合唱曲终,她接着拿起了话筒,就那样以坐在地上的状态,清唱起了大家合唱的曲目,很快来自观众们的伴唱再次响起,乐队的其他成员也重新回到台上,默契地合上了歌词:

      Ce soir c'est le grand bal
      Mets du fard sur tes idées pale
      On va faire tanguer les étoiles
      Bien plus haut,
      Bien plus haut, encore

      Allez viens
      C'est bientôt la fin
      De ce monde
      Qui n'entend rien
      Allez viens
      Sonner le tocsin
      Fais valser leurs vieux discours
      Viens danser c'est notre tour

      (人生盛宴,就在今晚
      用脂粉掩饰苍白灵魂
      振臂摘取星辰
      往更高的地方而去

      到这里来
      看着曲终人散
      看这昏聩世界的终结
      携手奏鸣警钟
      推翻前人陈词滥调
      你我登场让舞步飞扬)

      ……

      最后一个音节终了,表演者们再次手挽着手整齐地鞠了个很深的躬,主唱小姐的长发几乎垂到地上,重新站直时可以看到她眼中带着些水光眼妆有些花,她使劲睁大了眼睛,说自己曾听人讲过,每个乐队最初组建的时候,大家都是奔着一生去的;但终因人各有志,如今乐队成员或许将要各奔东西。“我们开始都以为我们特立独行、我们因追梦而伟大、我们或许能改变世界;但最终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们并不比任何人伟大,我们是否歌唱世界也依旧照常运行……”以及最后不出意外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云云。

      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有点哽咽,今吉千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该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假小子打扮的现任副主唱适时地搂了搂绘理子的肩,再次挽住左右两旁的人,带乐队所有人又深深地鞠了个躬,灯光最终暗下,示意曲终人散。

      ……

      清场后的LiveHouse外,装饰灯也已被关上,深夜的马路一片静悄悄,收拾完东西的乐队成员纷纷自行离开。今吉千明在路边孤零零的公交车站坐下来,此刻当然早已错过了末班车时间,她低头出神地看了会儿地上的影子,发现另一个人的影子向她靠近过来。

      “我刚刚去向绘理子表达了祝贺,演出非常精彩,”红发先生用寻常语气向她表示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或许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

      “谢谢您,可我已经要我哥哥来接我了,现在不堵车,他大概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那,我陪你等。”并不是提议的语气,他说完就在对方身边坐了下来,半臂距离。

      为此千明扭头看向他,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您……有话想说?”

      他理所当然地直言道:“绘理子之前在舞台上说,你们制作的那段微电影,是‘为了她认识的某个人’。她所指的是我想的那件事吗?”

      “如果你是指,我们大学当年那个被混账男友杀害在图书馆的女生,那么就没错——这部微电影确实是为了她。虽说事实上她是绘理子的直系学姐,我们当中只有绘理子一个人曾经是认识她的。”

      “对于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很遗憾,”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赤司沉默两秒,接着若有所思地问道,“不过请允许我问一句,你们拍摄的那个短片,主角一个是十九世纪英国的贵族小姐,一个是不顾家人反对加入舞团的高中女生,还有一个是喜欢高跟鞋的校队男生。设定这样的角色因为他们和那个你们希望纪念的女生有什么相似之处,还是有别的原因?顺便,我的确有点惊讶,你们居然说服了玲央参演。”

      “角色这样设计是因为他们和那个死去的学姐一样,他们都很特殊;作为受害者,他们都并不‘完美’;他们都不被理解;而在最后,他们故事的结局都并不美好。至于会找到玲央前辈只是因为,他当时与我们同校,并且也很反感那件事发生以后网络上的一些言论,以及,他长得很漂亮,也不介意穿十厘米的细高跟,”她这么说着,转过头向对方微微扬了扬嘴角,路灯昏暗,厚重的眼妆使她的眼窝黑成一片,“您也许不了解,当时那个被害的女生几乎是会被长辈们当做是瘟疫的那类人,她把头发挑染成天花乱坠的颜色,手臂布满纹身,穿渔网袜和机车靴……但绘理子说她是个很好的人,绩点挺高,脾气挺好,是那种风风火火的个性。而她的男朋友和她相反,看起来平凡甚至懦弱。因此在事发之后,网上有谣言说是女生人品太糟以至于男生忍无可忍——他们的用词当然比这过分得多——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在完全无辜的情况下在人们的诋毁中离开这个世界,对此了解实情的人都很生气。微电影是绘理子的主意,我想我们当初或许是希望能改变点什么。”

      这么解释或许便能够让人理解,微电影里贵族小姐因个性和学识而被乡下小镇里的人当做女巫烧死在教堂前的广场上;晚上偷跑出家门参加剧团表演的女孩子失踪在了凌晨回程的路上;男生最终因为校园霸凌退出了校队也烧掉了所有的高跟鞋……全片画面色调偏阴冷,构图简约优美,与其中仿真度颇高的各种受伤妆、浓墨重彩的金属背景乐形成极端反差,不难看出拍摄者在此投入的大量心血,令人难以相信这只是非专业的大学生作品,怎么看也该复制十份日后作为优秀作业示范,而非变成让人连续挂科两学期的理由。红发的先生将这一疑惑问了出来,得到对方一个“你猜”的挑眉。

      “是因为那种老套的理由吗——‘不够积极向上的主题、皮肤裸露的画面、有关暴力的情节’?”

      “没错,那门课的老师是个古板守旧的无聊老家伙,外加他之前和那个学姐起过正面冲突,他执意要求我们即便不更换主题也必须删改掉其中三分之一的画面,”提起这些时,她的语气颇有些无礼,“但我们都认为他说的不构成问题,我们有注意分寸,无论是主题还是画面——毕竟在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中,愤怒和悲伤是最强烈的情感,死亡则是能蕴藏最多深意的剧情——您也不会觉得这段短片越界了不是吗?”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速稍稍放慢:“那段时间我们废寝忘食,投入了很多的时间和钱,其中的拍摄、剪辑、特效化妆,有一部分是有相关专业的好心前辈或熟人愿意无偿帮忙,也有一部分是我们花钱找来了专业人士进行加工制作。那个老家伙仅仅只是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主题不行,画面不够得体’就否定了我们的作品,我们当然都很不高兴。于是我和绘理子在那段时间里,每到下课时就去找他‘讲道理’,想至少得到一个能让我们信服的理由,但到最后他干脆一见到我们就把我们赶出门外,因此我们只要之后的时间没有课,就一直在外边等着——他总要出办公室的。当然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得到了学校的通报批评,课也理所当然还是挂掉了。”

      她本以为这段经历大概会令赤司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固执无礼的人,没想到身旁的人居然只是轻微地笑了一声:“这听上去确实是你会做的事。”

      “那您可猜错了,这些一开始都只是绘理子采取的做法,知道了以后我才决定和她一起那么做。之后的第二学期,我们又不死心地选了这同一门课,期末又上交了同一份作业,毫无悬念地又挂科了一次。不过到了再下一学期我就大四了,所以我们最终没有继续僵持下去。您一定觉得我们不可理喻,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去做一件幼稚且毫无意义的事。”

      车站旁的路灯突然忽闪了一下,半夜的马路上他们一旦没人说话便寂静到让人耳鸣,闭了闭眼,片刻后红发先生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但我不认为你们的做法是幼稚和没有意义的。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好像一直都在妄自定义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假定我站在卫道的立场,是那种保守无趣的人;而你又自我定义为叛道,迫不及待地想和‘我们这样的人’划分界限,那又何必在意我对各种事的看法。”

      “是因为好奇。”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并笑容可掬地向他扬了扬眉。几乎是在同时,有人开车驶近车站边,将车停在路边后摇下了窗。驾驶座里的人冲怎么看也想不出原因会出现在此的赤司微微颔首以表礼仪,表情看上去并不惊讶:“啊啦,如果早知道赤司君也在,我就不用那么担心让千明这么晚一个人在外边等着了。如果不介意,您可以搭我们的车。”

      “多谢好意,但我也是开车来的。”

      “那么也多谢您为了照顾千明的安全而在这儿留到这么晚。”

      过度的寒暄没什么必要,互道过晚安后千明便上车离开。自家兄长漫不经心地提醒了句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到红发的先生独自往附近的停车场走去,今吉翔一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眼下按理应该有所疑问:“但愿你们刚才不是一言不发地在那儿等了半个小时——我总觉得你和他会话不投机。”

      “我只是好奇,他活在云端之上,又会对我们这些平凡人的举动作何感想。”

      眼镜后的双眼眯了起来,他调侃道:“又或许他和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但至少他不必担心下一秒的温饱。”

      “你也不必啊,千明。”

      “你以后的妻子会是个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律师,担心你自己吧。”

      他闻言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显然并不在乎妹妹话里带刺:“我倒觉得,你和雪绪会相处融洽的。别忘了明天晚上的家庭聚餐,她也会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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