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卿而已》今非醉

12、万福

　　折柳回头，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万福（和云美人有仇的那个）。说起万福和云弄月的那点仇，还真是莫名其妙。
　　万福家世清清白白，贫困户，怎么看都和云弄月没关系，这丫头开口却是一句“他害死我娘”，将她吓了一跳。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引出一个“娘死，爹疯，弟妹待哺”的悲惨童年。但要真的勉强牵扯到云弄月，也不过是万福的娘工作的那间商铺原本好好的，却硬是在短短几天里给整垮了，然后商铺老板卷款逃了。不知怎的，硬被拗成了“姓云的美色勾人，对昔日合伙人落井下石”，害她雷得不能自己。
　　她只好垂下头，面露忧郁，幽幽诉说善良的云当家见自己可怜，给她吃穿住，最后还提供一份工作。句句属实，只不过略有些夸大。万福终究还是个孩子，被折柳随便一搅，云弄月在她单纯的脑袋里就出现另一个形象，一边是恩人，一边是仇人，为了今后的生活着想，只能信了。
　　这让折柳极有成就感，单纯的孩子，不用花心思相处，她喜欢。两月不见，还有些想念，就跑上前打招呼。
　　万福看看她，蹙眉问道：“这两个月你跑哪儿去了？”
　　折柳走得匆忙，没有去和云上楼的同事们道个别，就突然不见了。掌柜也不是很清楚，只说她还挂着名，可半个月后，这个名就彻底被剔除了。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她确实有一点点担心，只是一点点！
　　“呃，我转行了。”
　　“你去别家酒楼了？”万福瞪大眼，“我以为你对当家是死心塌地的哩！”
　　“咳咳，我没跳槽啊……”她干笑两声，道：“我现在在云珑铺工作。”
　　“云珑铺？你不喜欢我们那儿吗？”万福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只是……当家让我去的。”
　　“当家？”万福瞪着她又是好半晌，疑问脱口而出：“你该不会真的是当家派来视察的吧？”
　　折柳呛了一口，疑惑道：“什么视察？”
　　“大家都这么说。”
　　“你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她失笑，道：“我只是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了。”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嗯……在搞研发。”
　　“嘎？”
　　“咳咳，没什么，我经常跑工窑就是了。”
　　万福怀疑地瞥了她瘦巴巴的小身板一眼，用鼻音哼了哼。折柳低下头，对站在万福一侧的小男孩眨眨眼，问道：“你弟弟？”
　　万福点头，小男孩怯生生地瞅着折柳，福了福身子。
　　“姐姐好。”
　　折柳笑笑，弯腰捏了下小男孩圆圆的脸，道：“你弟弟好可爱。”
　　小男孩还在看装糯粉饼的炉子，小声对万福说：“姐姐，我想吃糯粉饼。”
　　万福看看折柳，有点为难。折柳晃了晃油布包着的糯粉饼，“我还有两个，就送你弟弟了。”
　　万福勉强笑了笑，跟自己弟弟说：“还不谢谢姐姐？”
　　小男孩很开心地咬了一口软软的团子，“谢……唔嗯……谢谢姐姐！”
　　“不谢。”万福的脸色不太好，她小心翼翼地问：“万福，你不高兴？”
　　“没有。”年轻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怠倦，似乎不想多说，转移了话题。“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没多想，开口便道：“我今天刚拿月钱，随便逛逛罢了。”
　　万福的脸色瞬时变得古怪，“你刚拿到月钱就出来花钱，不存起来？”
　　“呃，我……我有一点积蓄啊……”为什么万福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做了件很不对的事？好像……有点愤怒？
　　“看样子你过得很不错。”万福冷冷说道。
　　折柳不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就不对头了。好吧，生活背景差距太大，也是不容易了解的。以前她过得不好，但一点也不知道柴米油盐是需要操心的。
　　“万福……我说错什么了么？”可怜兮兮地问，和方才万福小弟怯生生的小脸有得一拼。
　　万福静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不，没什么。”
　　“真的没有？”
　　万福踌躇几番，最后咬牙道：“小柳，你……你可以借我一笔钱吗？我……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折柳愣了愣，旋即点头，道：“可以啊，急用？”
　　万福仿佛突然放下了什么事，稍稍恢复了些精神，苦笑道：“我爹病了，可我们……”没钱治病。
　　“没钱治病？”折柳惊讶道，想了想，又问：“看过大夫了吗？”
　　万福无奈地点头，“看过了。”
　　“怎么样？”
　　“原本只是染上风寒而已，我一时没注意，昨日竟然咳出血来！大夫看过，说再不治的话恐怕……恐怕……”说着，万福竟然哽咽起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知道了，要多少？”
　　“四十两……”她抬眼看了看折柳，见她细眉微蹙，怕是无法答应，心中一沉，黯然道：“果然是太多了吗？不要紧，我……我再想办法……”
　　这也只是万福绝望的自我安慰罢了，四十两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百姓来说都是个大数目，对她一家四口更是三年的花销，她想折柳即使有些积蓄，也只是一个初到异地的外乡人，实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万福显然是低估了折柳的好运气。
　　“万福，我现在身边没有银子，你……”她还未说完，万福脸色突然变得好悲惨，好似已经预见了世界末日一般。“你怎么了？”
　　万福心里乱乱的，一时间六神无主，恍惚地拉着弟弟就要走，只模模糊糊听到折柳拉住她袖子说什么“你别急着走，我不认得银庄的路……”
　　“不认得就不……你说什么？”万福猛地转身，瞪着她。“银庄？”
　　“嗯，好象是叫束金银庄吧。”
　　万福很震惊：折柳虽说自己有些积蓄，但她怎会有这么多钱？
　　折柳一开始以为银票大概就跟现代的纸币差不多，其实不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钱存入银庄的，通常只有那些做大宗买卖的生意人和贵族会因为携带不便，而将银两折换成银票，普通人大多小心保管。一来兑换麻烦，异地取款不便；二来信用度不高，一般商家和百姓都不会接受，流通程度比现代的个人支票还低。
　　当她们二人从银庄中走出来时，万福仍有些不敢相信。半晌，从头到脚又看了折柳一遍。
　　弱弱的气质，普通的衣服。而且，她不是还在云弄月底下干事吗？
　　“原来你很有钱。”很虚弱的口气。
　　“呃，应该是的。”
　　“那你还跑来跟我们一起干活？”
　　折柳仰起头，望着天空平和的云絮，微微眯起眼。时间在她忙忙碌碌时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她竟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了？一开始淡淡的惆怅和心底深藏的绝望，迅速地在努力去适应环境的过程中被生活给活埋了。细想之下，她已有多长时间没有想起那个世界？那个人？
　　如果一开始是为了忘记，现在，她是真正投入了这个奇异的世界，这种忙碌而平凡（？）的生活。
　　“我刚来时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一技之长傍身。虽然有钱，但心里总不踏实。好在云公子给我一份工作，至少以后银子花完了，我还可以靠自己谋生。”
　　“你……你真的很奇怪，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很多人都这么说。”
　　“可是你……真的真的很奇怪。”万福嘴角抽了抽，怎么也无法理解她的心态。“我要是你，既然有条件，肯定会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所以说，有钱人就是奇怪。我们累死累活地要过上好日子，他们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折柳尴尬地笑笑：“我不觉得这种生活不好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家子在后面要养！”
　　“这不就对了？不同的生活环境养出不同的人嘛。”
　　万福不服气地咂巴两下嘴。
　　两人来到药铺，万福把药方递给伙计抓药。拿到药包时，她的手都压抑不住地颤动。四十两对折柳来说无所谓，对她却是救命钱！

　　万福的家很直接地让折柳从视觉上理解了“家徒四壁”一词的意思。果真是除了床、桌子、椅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内室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空气中还隐隐飘着一丝血腥味。万福立刻冲进去，拉着折柳坚持之下一起来的大夫。
　　房中传来断断续续如将死枯木般的声音，耳朵顿时好像砂纸刮过一样。折柳头皮发麻，心底凉凉的，便站在门外等着。和她一起呆在外室的还有两个小孩，一个是刚才的万小弟，另一个应该就是万小妹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蹲下来，和他们保持平视。
　　“万金。”万小弟还是怯生生地回答。
　　“万宝。”万小妹虽然看起来还要小一点，倒乖巧得很，见客人来了还知道倒茶给她。
　　折柳坐在椅子上，喝着有点涩嘴的茶。两个小孩在一旁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糯粉饼，脸上无限满足。
　　内室的声响慢慢消下去，大夫走出来，告了辞，回去医馆了。过了会儿，万福眼睛红红得出来了。
　　“你爹则么样？”折柳有点担心地问。
　　“刚睡下。”万福擦擦眼，赶了弟弟妹妹回房去。
　　“哦，那我回去了……”
　　折柳也准备告辞，万福突然在她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折柳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吓得退了好几步，然后赶快上前拉她起来。“你干什么呀？”
　　万福低着头不看她，呜咽地道：“小柳，我……我……总有一天，我会把银子还你的！”
　　“你当然会的……先起来好不好？”
　　万福顺着她的动作起来，决然道：“我知道，借你的钱可以还，但你对万福的恩是还不完的。万福愿意为你做牛做马、赴汤蹈火绝无迟疑！”
　　折柳眉头一跳，本来应该是很让她感动的话，不知为何却想笑。人家想赴汤蹈火，也要看她这种小人物给不给得了她这种机会啊！
　　“万福，我借你钱并不是为了让你还，而是单纯地要帮助你。你如此待我，让我今后怎么能心安？”她语气缓缓地问，似乎不甚在意。
　　万福嘴巴张了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
　　折柳呼出一口气，笑道：“那就好，你那大礼我可消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放假了，要考试了。
为啥子放假会和考试摆一块呢？因为放假过后就是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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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已过时，纪念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