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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点点的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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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热……”折柳从热气蒸腾的窑室里出来,呼了口气,小脸上红彤彤的,沁出一层细汗。
自从接下了这份她根本就不熟悉的任务,她三天两头地往窑里跑,虽然不是她在操作,却要守着,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真不知道里面那些人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么热的环境!
突然,里面爆出一阵欢呼。她连忙跑进去,一群人围着风老太太和另一个工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站在外围,一蹦一跳地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的人散开给她让出一条路,她走进圈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风老太太就激动地直拍她的肩膀,大笑道:“小姑娘,成啦!”
“成、成什么了?”她一头雾水,不明白地看着众人满面红光的脸。
“你说的玻璃吹制法,成功啦!”
“咦?真的?”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众人吵吵闹闹地让她去看那颗不经意间被吹出来的玻璃球。想必,那个工人也很吃惊。她也不知道吹管的长度粗细,连记忆中的模样也已经模糊不清,只得做了一大批不同长短粗细造型的吹管,大家一个个试吧。本来这么多天还不见成果,她都有点灰心了,没想到竟然成功了,让她怎能不高兴?只可惜没看到刚才历史性的一刻。
可是这当头,她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问:“那根吹管呢?”
立刻有人把一根一米来长的中空铁管送上来,她看了看风老太太,道:“我想,可以把其他型号的吹管收起来了。然后就照着这根做一批,我们继续看看怎么调整形状和厚度。”
“好!”风老太太看着这年轻的孩子,心里更加赞叹,为人谦逊,事成了也保持冷静、不得意忘形,小小年纪就已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易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折柳心不在焉地应着,浑然不知自己这番举动再次被误认为是已经在为未来的远景考虑。
风老太太知她无心谈话,很快就放她离开。折柳怔怔点头,一路飘回云府。
“折姑娘?”清冷雅致的嗓音唤住正打算一路飘回房间的折柳。
折柳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住,会叫她“折姑娘”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云弄月。她转身,眼神那叫一个迷离。
“是公子啊……对不起,没看见你……什么事?”
没看见?
云弄月秀眉挑起,她那双水灵灵的眼儿总是睁得大大的,你以为她在格外专注地看你,其实往往什么也没看,枉费了老天的一片苦心,明亮的眼睛只用来发呆。
“公子?”
“方才有人和我说,那新法琉璃,成功了?怎么一点也不见你高兴?”
“什么成功了?……哦,对对,那个……吹出玻璃球来了……”折柳憨憨笑着,望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从来不曾妄想过有这么一天……
红唇微弯,露出雪白的贝齿。她向来只是微笑、笑不露齿,这般笑容,可以算作是极高兴的大笑了。黑亮的月牙眼,似有水珠在其中晃动。云弄月看了,不仅暗叹这世上竟有如此柔美如男儿的女子,这番柔婉的风情做起来竟也说不出有什么奇怪。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怪感受,好似清晨听见莲花苞“啵”一声开了的轻响,慢慢散开了。
突然一丝错愕浮上云弄月的眼。折柳睁着大眼,不解地眨了眨,“公子?”
许久,云弄月才出声,仿佛怕惊了她,轻声道:“你哭了。”
双唇抖了起来,然后,表情急转直下,眼泪哗啦啦地开始流。
云弄月愣住,手抬起,尴尬地不知是要安慰地拍拍她还是放下。
她捂住脸,似哭似笑似鬼似魅的泣音由指间泄出来,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消下去。她抬起头来,除了眼睛红红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不好意思地朝一脸怪异的云弄月笑笑:“不好意思,刚才我也不知道……大概太激动了。”
云弄月放松了双肩,眉又挑起,“激动?”
“呃,是啊……我、我真的很高兴……”她像是喃喃自语,眼角眉梢甚至每一根头发上都沾染着喜悦。
他不明白,只是一次成功,只是一个赞美,只是一份肯定,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一直站在云端上的他,不会明白。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欢喜,似乎也感染到她的喜悦。
“折柳,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我说过,你可以,你就绝对可以。”他微微倾身向前,低柔的声音催眠一样潜进心底,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风过,吹起两人的衣袂,乌黑的发飞扬,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谁的。
“公子,你想大量生产新法琉璃吗?”
“折姑娘觉得可以吗?”云弄月似是漫不经心,拨开茶杯盖吹了一口气,朦胧热气染湿了长睫。
“当然可以,可原本万金难求的东西现在可以大量生产,不久琉璃必定大贱。”
“哦?”他笑咪咪的,扬了扬下颔。“继续说啊。”
折柳呆了呆,他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她讲?想了想,又说:“新法琉璃的秘密迟早会外泄,如果顺应这样发展,在民间普及是早晚的事。当然,正常情况下,这需要很多年的时间。”
云弄月点头,一语正中红心,“那非正常情况下呢?”
折柳望着他,喃喃道:“公子,你真会抓重点……”
“我一向如此。”
“非正常情况啊……那就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可是那没有几十年也是做不到的,而且我也不会。”
“家家户户?”云弄月重复道,“真的?”
“总有一天。”
“好,但愿我能看到那一天。”云弄月点头,没再多问。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可去过云珑铺?”
“没有。”她只去过云上楼,平常听听小道消息,知道云弄月在做很多生意,主要是以餐饮业和纺织业为主。云珑铺,则是近一年多才开的,规模虽不大,但却有不少镇店之宝。其中,风老太太就是最大的一件活宝。
云弄月蹙眉:她好歹也可以算是在为云珑铺做打算,怎么连云珑铺都没去过?
他站起来,道:“那走吧。”
“走?走哪里?”
“云珑铺。”反正没事,银子休假,没人可逗,自己就勉为其难地陪她走一趟吧!
“耶?可是、可是……不用麻烦公子了,我改天自己去就行了!”
一双美眸睨过来,折柳缩了下肩,弱弱地道:“我们走吧。”
出了云别馆大门,马车已在门口侯着。那车夫怎么看怎么眼熟,折柳仔细一看,居然是……凌轩?
“凌轩,你不是护院吗?”难道护院需要身兼多职,主子出门还得客串车夫?
凌轩扶着云弄月上去,转身无奈地看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我?”
凌轩翻翻白眼,坐上车夫的位子,催促道:“你再不上来我就走了,还是你在等我扶你?”
折柳扁扁嘴,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心里嘀咕:这次出门主要目的就是带她去云珑铺,她不上来还走什么……
进了车厢,云弄月斜倚在软座上,本着不浪费任何时间的原则审阅账本。折柳小心在对面坐下,暗叹这马车的舒适。车身宽敞,铺着可供人躺下的软垫,旁边还有小柜,精致的折叠小几上热茶还冒着白雾,只除了——车夫的驾驶技术有待商权。
按说从这样的装潢设计来看,这马车驶起来肯定是极稳的,可惜因为车夫的技术欠佳,整个车厢都摇摇晃晃的。她庆幸自己不晕车,否则不吐死。
凌轩在车厢外臭着一张脸,想她武功虽算不上一流,但好歹也在那……呆了好些年了,这会儿居然让少爷闲来无事遣来驾车!
手中缰绳紧了紧,不专业的车夫没留意路边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马车驶过去,整个跳起来颠了两下。里头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凌轩吓了一跳,急急敲了敲车门,问:“少爷,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传出云弄月平稳的声音,“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传出一声小小的、可怜兮兮的声音,“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
凌轩嘻嘻一笑,没理会,缰绳一甩,车轮又咕噜噜地滚动起来。
马车里,云弄月稳稳当当端坐在软座上,眼角斜下视,看着折柳跪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笑得没心没肺。
折柳怨怼地看他一眼,扶着软座起来,再弯腰去拾翻下小几的茶杯,好在里面已无茶水。
云弄月听到外面甩动缰绳的声音,道:“坐回去,车要——”
“……哎?”折柳摇摇晃晃地移了几步,抬手想扶着车壁,岂知车速突然加快,她惊呼一声,跄踉着向前倾去。
外面的凌轩只听见又一声响,之后便毫无动静,耸耸肩,马车继续走。
车窗上挂着的琉璃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像美人的笑声,合着午后斜阳跳动的光斑,随风摇曳。车内静谧,暧昧萦绕,似是弓弦紧绷,唯恐打破这份紧窒的安静。
美人戏谑的笑还不及褪去,淡淡的气息拂面,扑在忽然敏感的肌肤上,似有些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黑眸相映,皆是对方惊愕的眼。心尖儿悬在空中,而呼吸,也在愈渐急促中,混淆了。
云弄月睁大美眸,白皙雪肤突然染上一片绯红。他用力拍下折柳的手,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你的手放哪儿呢?!”
折柳弹簧一样退开,白嫩嫩的手红了一片,结结巴巴地说:“呃……对不起……”
云弄月咬着唇,面上红晕未退,少见的男儿风情煞是撩人。很好看,可……折柳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非常不可思议地望着云弄月。
他理了理起皱的前襟,嗔怒地瞪她一眼,“看什么看?”
折柳眨了眨眼,忍不住掩唇嬉笑起来。云弄月眼中火光一闪,脸上突然冷了下来,车厢里蓦然寒风凛凛阴风阵阵,如坠冰窖。折柳打了个冷颤,忙正襟危坐。
“笑什么?”轻飘飘的问话。
摇头,绝不能承认刚才云公子的样子软绵绵一点威胁力都没有……怎么这么冷?
“说啊?”已有开始持续降温的趋势。
死命摇头,云公子果然喜怒无常。
云弄月冷哼一声,转过脸看窗外,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折柳仍眼观鼻、鼻观心,他这才缓缓抚上右颊。方才那柔软馨香的触感好似还残留着、久久消散不去……
云弄月眯了眼,忽然轻咦了一声。折柳抬头,问怎么回事。他抿唇,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看到苏小姐了。”
“苏小姐?在哪儿?”她往窗口挪了挪,对那位真正发明了透明玻璃的伟大苏小姐非常好奇。
他抬手一指,不远处金光闪闪的一家店铺,门匾上写着“王氏玉石铺”。
折柳歪着头,道:“名字起得没公子的好听。”
云弄月失笑,“苏小姐是蓝衣服的那个。”
王氏玉石铺门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热情地招呼她进去。
“旁边的那个就是王老板。”
折柳点头,云弄月看了看她,补充道:“王老板是夕泠最大的玉石商,掌握了全国三分之一的玉矿。”
“咦?难道她是想……”折柳停下来,观察他的脸色。
“怎么?”
“呃……你不生气?”
“银货两讫,生气做什么?”他淡淡地道,似乎不曾为损失一个巨大的财源而遗憾。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很遗憾。走了一个,不是又来了一个么?眼前这个,还是个很容易让人捏扁搓圆的面团。
折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当初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汪老板呢?”
云弄月耸肩,“苏小姐心里盛的,可不是你那可以忽略不计的野心。”
她微微噘起唇:这话,是褒还是贬啊?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凌轩喊道:“少爷,到了。”
折柳松了气儿,驾车能驾成这样还敢担任车夫的可真不多见,更可怕的是云公子居然敢让她驾车。
云弄月拿起挂在车壁上的幕离戴上,长长的皂纱垂下,直至膝处。折柳本来还奇怪车上挂了顶帽子是干什么的,黑色的纱一飘一飘,她还以为是车上的装饰,原来是作遮面之用。他先行下车,明明里外温差不大,却觉得凉风扑面。
“公子,你很热?”折柳望望天:快入秋了,不会很热啊?
云弄月僵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进铺子。折柳跟在后面,仰头观察铺子里的装潢。又是很古朴的样式,可以闻到淡淡的檀香。铺子里不规则地摆了许多架子,有高有矮,样品不多,每个架子上只放了一件或一组玉器。
很特别。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皂纱后的声音轻道:“这里的每一件玉器,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不是很麻烦吗?”有多少玉器,就有多少份设计图,费时又费力。
“我不打算做大。”他说。
云珑铺的掌柜想上前询问有没有看中的,他撩开皂纱一角,摇了摇头。掌柜愣了一下,又看看折柳,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
“不过……在王老板这种几乎垄断夕泠玉石买卖的情况下,想做大也不容易。”他轻松地自我调侃道,端详着手中玉簪,上好的羊脂白玉,加上巧夺天工的琢玉手艺,风老夫人第一巧匠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无妨,反正只是玩玩。”
玩玩……折柳扯了扯嘴角:好个惹人妒嫉的闲情逸致。
他将玉簪递给她,“你好像没看过风老夫人的手艺吧?”
折柳接过,见那上面雕琢的梅花栩栩如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漂亮!”
“奇怪为什么风老夫人会来我这小小的云珑铺吗?”他微笑道:“风老夫人一生只为了自己的喜好治玉,脾气不是一般的刁。我便让她随心所欲,不用顾虑现在风行什么、买家喜欢什么。既然不能以量取胜,那便以奇以巧以殊为贵。”所以云珑铺的玉器产量虽少,却件件都是精品,且世间仅此一件。
折柳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崇拜之意显而易见。“公子,你真的好厉害哦。”
云弄月略一失神,自行商以来,虽不乏有女子对他的经商之才表示赞叹,但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的却从来没有。试问,有哪个女子会对一个男人表示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