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你没有女朋友》木葉江水

7、一家人

　　何宜从柜子哩，拿出一个新的口罩，“这个给你，擦黑板的时候，记得戴着，免得伤肺。”
　　韩小舒道谢后，快步走回教室。

　　李维彷佛在等她，当她走到第一排最旁边坐下的时候，他才正式开始上课。

　　高三理科数学，对韩小舒来说，实在太遥远了，可她还是勉强自己要盯着黑板。
　　课程内容虽然浅显无聊，但因为李维讲得生动有趣，她的注意力还不至于分散。

　　讲解到一半，李维人在讲台的另一边，却突然转到韩小舒的方向，对着她问：“渐近线互相垂直的双曲线是不是等轴双曲线？”

　　他的嘴角隐约带着笑意。
　　整个班的同学也跟着老师的视线，看向被问同学的所在的位置。

　　韩小舒点了点头，说：“是。”
　　李维却像是故意般，迈着大步走来，在她前方的讲台蹲下，将麦递到她前面。

　　这时她才留意到，他今天不是戴耳麦，而是用手持的麦克风。
　　韩小舒只好再次回答，“是。”这个字从喇叭传出来时，她几乎认不得那是自己的声音。

　　李维说：“乖，很好，你有专心在上课。”
　　课堂的学生们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

　　韩小舒忍不住怀疑，这间教室里的人是不是嗑了兴奋剂？
　　不然他们为什么动不动就笑得那么开心？
　　李维站起来，转过身又开始上课。

　　等到黑板写满的时后，韩小舒很自觉地离开座位，站到讲台上，等待时机去擦黑板。
　　李维正低着头在翻手中的讲义，轻声说：“别那么着急，台下的同学还没抄完。”

　　韩小舒刚好已经举起了手，此刻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

　　李维抬起眼楮，对着台下的学生说：“看人家多勤奋，你们还不抄快点，等会儿来不及，别来跟我哭。”

　　台下的人又笑了，韩小舒倒是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这群学生也太过快乐，一点都不像是在学习。

　　不过，当她开始擦黑板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个难题，因为她的个子实在太矮，要擦黑板最上方，必须掂起脚尖才能擦得到。

　　讲台的走道空间狭小，她做事情的时候，李维有时还在讲课，经过他的背后时，两人的距离非常靠近。

　　韩小舒不想接触到他，所以只能紧贴着黑板，然而即便是这样，她偶尔还是会轻轻地碰到他的手臂，或衣服的一角。

　　在她努力地想把黑板擦干净时，李维却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后，把板擦拿走，自己顺手将黑板给擦了。

　　这次他什么话也没说。

　　接下来，两个人像是有了默契，每当韩小舒上台时，李维会等到她将黑板的下方擦完，再若无其事地取过她手里的板擦，将剩余的擦干净。

　　台下的学生各个是人精，当李维不知第几次做出同样的事情后，就开始有几个特别鬼灵精怪的男同学，发出古怪的笑声。

　　李维并不当一回事，他扬起嘴角说：“你们这群臭小子太坏了，一点都不能理解矮个子人的痛苦，这么没有同情心，当心上大学以后，交不到女朋友。”

　　有个男学生说：“老大，你别光顾着说我们，自己还是赶紧做个好榜样，帮我们找个师母吧。”

　　也许是相处模式的关系，男同学们私底下都喜欢称呼他“老大”。

　　这句玩笑话一出口，台下的人笑成一片。

　　李维却是转过身，在这短暂的瞬间，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微微地偏过头，看了韩小舒一眼，才面向黑板。
　　他目光里的意味太深，韩小舒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到李维的身上，因此，没有人发现韩小舒藏在口罩下的脸红了，这是她极为难得的一次脸红。
　　她想自己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因为赶着擦黑板的缘故。

　　平常她就不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只顾着专心读书，运动量太少，当然容易心跳加快。
　　但同时间，她也意识到，补习班老师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轻松。

　　原本以为他们只需要具备良好的教学能力就好，没想到还必须带动上课时的气氛。
　　精神与体力都耗损严重，可是李维却像个无事人般，一点儿也没有疲倦的样子。

　　直到中场休息时间，铃声响起，学生们变得有些躁动，他才说：“听话，这题解完就让你们休息。”
　　可当他解完题，上课铃声早不知道多久前，就再次响起过。

　　李维故意说：“咦，既然都已经上课了，我们继续下一题。”
　　台下的同学们哀鸿遍野，李维才笑了笑，“骗你们的，五分钟给你们上厕所，速去速回。”
　　他话一说完，赶在学生们冲出教室时，回到办公室。

　　韩小舒趁着下课时间，仔细地把黑板上，李维留下的字迹擦掉，所以她是在大家都回座的时候，才进到厕所里洗手。

　　她要进教室前，李维也才从办公室里走过来，他刚刚忙着在那里，给学生们解答问题。

　　“你还好吗？”他忽然问。
　　“还好。”
　　“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

　　李维点点头，没等她，径直走进教室里。
　　韩小舒看着他的背影，几乎是小跑着，追在他身后，穿过课桌间的走道，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大概是她头一次追着一个男人跑，虽然有点荒谬，但她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事情发展到现在，出乎她的意料，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李维有一种独有的魅力，能让人跟随他的脚步，他的学生人数这么多，也许是有道理的。

　　上完课后，韩小舒还得陪顾立言回去，她无法久留。
　　当她离开补习班时，李维与几个毕业后来这里打工的学长姐们，一同坐在柜台后方，替排队的学生们解题。

　　李维倒是有点良心，没把这些事，全部甩手给工读生。
　　韩小舒站在门边，远远地望着李维，他坐在那里，侧着头，正在讲解给一名女学生听。

　　女学生很有礼貌，可她的耳朵出卖了她，连这么远的距离，韩小舒都能看见她的耳根泛红。
　　李维没有了在台上时的幽默风趣，他神情专注，态度十分沉稳。

　　韩小舒凝视那名女学生，不由得想起她跪在佛堂里，虔诚地念着经文的母亲。

　　当年的母亲是否也曾这样低下头，用饱含崇拜的目光，偷偷地看着，那个可以为她解决所有疑难的家教老师。

　　在父亲一遍又一遍，细心地讲解过程中，年少无知的母亲，才会将自己的心给了他。

　　韩小舒嗤笑一声，转身朝外走。

　　天底下的爱情，最不应该发生的，就是起因于崇拜。
　　人无完人，这样的感情，迟早有破灭的一天。
　　不是对方不想继续假装下去，就是当自己发现真相后，再也瞧不起他。
　　不对等的爱，只是裹上玻璃渣的糖，入口甘甜，吞下肚后，五内俱损。

　　韩小舒坐进自家车里时，顾立言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敢鼓起勇气问：“姐，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刚刚是不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韩小舒说：“没有。”她顿了顿，“抱歉，让你等我这么久。”
　　顾立言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也才刚上完课而已。”

　　车子行进的过程中，韩小舒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是她的父亲打来的。
　　回国的时候，他们曾经匆匆地在机场见过一面，可因为母亲、舅舅跟舅妈也都来了，所以他没有停留太久。

　　“小舒，我是爸爸。”韩展东说。
　　“我知道。”
　　“有没有空出来跟爸爸一起吃个饭？”

　　韩小舒犹豫一下，轻声问：“爸，为什么我们不在家里吃？”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韩展东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最近有人请我去一家餐厅，那里的菜挺不错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韩小舒又问：“妈妈也会喜欢吗？”
　　韩展东忽然笑了起来，多少已经猜测到女儿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

　　若是他的其他女人，在听到他这么笑的时候，肯定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必须赶紧转移话题。
　　韩小舒却是例外，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即便她无理取闹，他也会纵容她。

　　不过她从小就很懂事，不会存心找他的麻烦，她会这么问，无非是希望一家人能团聚。

　　韩展东心知肚明，可他无法满足她的期待。
　　“下次吧，你妈吃素，那家店不提供素菜。”
　　韩小舒沉默了很久，说话的声音变得冷淡许多，“好，时间地点呢？”

　　她在讲手机的时候，顾立言先是安静地看着她，后来听出是姑丈打来的，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轻蔑了起来。

　　顾家的人，就算是年纪最小，也最不懂事的他，都知道要讨厌韩展东。

　　何谓一家人？就是在面临侮辱时，能共同抵御外敌。
　　韩展东是顾家人心中的耻辱，也是永远抹不去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