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懿书生

2、第二章

　　他们一队和二队同乘一辆车，两队的行头也都放在一起。
　　一队那个胖胖的男队长也凑过来帮廖然搬东西，乐于助人地接了姜苏手里的活儿，让她个女生先到树荫下的队伍里歇着去。

　　背后，不知是不是只存在于臆想中的压迫感还在，姜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还在这边内心戏丰富地天人交战，那边带队的江苏老师就又是一嗓子：“姜苏啊，你先过来休息吧。搬箱子两个男生就够了。”

　　……姜苏很想谢谢江苏老师的一片好心，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给自己改个名。
　　她低着头，老大不情愿地挪进了树荫下还乱哄哄的队伍里。

　　帮她看着行李的队友周萱是同系不同班的同学，因为和姜苏班上的女生混住一间宿舍，之前俩人也算点头之交。
　　这回一起来参加项目，便习惯了来去一处。

　　她一把把姜苏拉到身边的阴凉处，微胖的圆脸上早已细汗满满。
　　她瞅着姜苏扣得紧绷绷的帽子，忍不住抬手帮她凉快凉快：“你不热么？”
　　“哎，别。”姜苏赶紧伸手挡住，无视沿着后脖颈留下的水渍，淡然摇头，“不热。”

　　一个男老师正在跟教官核对人数和军训安排，江苏老师便招呼着每个队去个人跟着进展。
　　姜苏瞅了瞅还在和一队队长盘点行头的廖然，既没有集体意识也没有奉献精神地没答老师的腔。

　　等不及的江苏老师喊她：“姜苏，你们队的人呢？”
　　“……”她死死盯着廖然和一队队长谈笑风生的闲适侧影，只觉得后槽牙一阵阵发痒。终于还是伸手朝江苏老师挥了挥，“我，就来。”

　　哨卡边上，教官们已经整了队，排行齐整，军装笔挺。从头到尾就七八个人，一个个严肃脸像是身后哨兵的复制粘贴版。
　　负责分派教官的是个少校，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像是个做文职的。

　　学生这边三个队的代表也已经站在了带队男老师的身边，距离站在对面的教官们平均距离不超过一百公分。
　　这是要越过安全社交距离了喂……是见了最亲爱的人就忍不住要军民一家亲了么……

　　姜苏内心挣扎地强迫自己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余光里，她瞥见对面的目标人物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压根没有偷眼瞧她一眼的打算。

　　……啧，这种人，就总是这样半途而废么？
　　姜苏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清楚的纠结阴暗心理，暗搓搓地不平衡起来。

　　“二队的，这是你们的教官和点名本。”男老师头也没抬，把写着教官名字的队员名单递了过来。
　　姜苏诚惶诚恐地接在手里，只见名单上男老师那小学幼稚版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陆柯”“徐睿”两个名字。
　　两个都是熟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造化弄人么？

　　男老师终于把任务下放到人，潇洒地合上手里的表格，朝姜苏他们挥挥手：“好了，你们跟着各队教官去后勤领一下军装军鞋吧。待会儿到住宿楼下和大家汇合。”

　　哈？！
　　姜苏那被暑气蒸晕乎了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抗议：“老师，我们的行李……”
　　男老师晃悠出去两步转头瞅她：“我让你们队员帮你们拿过去就是了。”
　　“……”合情合理，还能有什么异议？

　　另外三个队来的不是队长就是队副，早已认真负责不多事地按图索骥，各自找到分到的教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只剩留给二队的两位仁兄。

　　一旁的文职少校催姜苏：“同学你是二队的吧？赶紧跟教官去吧。”
　　姜苏没脾气，冲他笑得乖巧：“嗯，谢谢。”

　　文职少校以为她是被那两位仁兄的杀气震慑了，安抚似的透露内部机密：“你们二队四队好运气，摊上这几个教官都是牛人。”
　　他朝陆柯他们那边歪歪头：“军里来交流的尖子，有假也不走，说要来帮忙训练……”

　　“……”姜苏好像有点明白其中的因果缘由了。
　　可是……她看着文职少校潇洒离去的背影，心头哀怨追问，您确定摊上两个高标准严要求的军训教官真的是好运气么？！

　　那边三队的代表同学已经跟着各自教官登记身份往院里去了，姜苏鼓起勇气回头。
　　附近已经没了别人，只剩下两个待认领的教官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个肤色黝黑好整以暇，一个冷脸书生面无表情。

　　肤色黝黑的那个先开了口，他朝姜苏扬扬下巴：“又见面了姜同学，就没什么想说的？”
　　是徐睿，和陆柯一个中队的战友。

　　姜苏记得，三个月前自己死皮赖脸地要求到陆柯他们队里探亲时，就是他号称知道她的那封表白信被陆柯藏在了哪里，心情低落的时候就自己溜门撬锁拿来一阅，图一乐呵。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比现在简单多了。

　　那封分手信他们一定也看过了，不然哪里来的这些个阴阳怪气扑朔迷离。
　　姜苏不服气，就算是看起来无理取闹的锅她也不能背。说起来这事的起因他们也是人人有份的，要说些什么也应该是他们先开口。

　　她理直气壮地盯回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又高冷：“说什么？请多关照么？”
　　“……姜苏。”一直没吭声的陆柯突然开口，含了那么点责怪，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做哥哥的样子。

　　姜苏被他一叫有些来气，却没吭声，只赌气似的回头瞧他，顺便在他沾了些灰尘的左裤脚上无形无迹地剜了一眼。那里藏着他瞒她的秘密。

　　那边有登记完了身份的同学喊姜苏的名字，问她怎么还不过来。
　　姜苏朝人家点点头：“嗯，就来。”说着，也不看一眼被挑剩下的俩教官，自顾自朝门岗上走。
　　光天化日之下，她听见身后徐睿小小声地问陆柯：“你真没招惹她？那怎么脾气这么大？”

　　登记完身份入了院，几个学生还是走在了一处，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在前头的教官们——人生地不熟的，大家还是愿意抱团取暖。
　　四队的队副也是个女生，傍着姜苏悄声咬耳朵：“咱们两队分到的教官好像都超凶……”

　　……妹子真是好眼力。姜苏伸手朝她竖大拇指。
　　不曾想妹子下一秒就变了花痴脸：“不过都好帅……”
　　姜苏：“……”

　　四队的两个教官她也认得，都是陆柯他们一伙儿的。
　　其中一个据陆柯说还是当时他入队时候的新手教官，外号老刺儿。两个人还未交心交命以前还上演过欢喜冤家的戏码。这一段故事也是姜苏那次去探亲的时候知道的。

　　尚记得那时在窗明几净的大队食堂大家还坐在一处推杯换盏吆喝扯淡，转眼就阳关道和独木桥，相见照面都绷着面孔装不熟。
　　姜苏知道，都是那封分手信惹的祸。

　　保不准现在在他们眼里，她不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就是被脑袋被门夹被驴踢了，才会做出这种伤人感情天理不容的错事来。
　　可这事儿……哼，她还要问问他们呢。

　　后勤仓库里，六十几号人的衣服一会儿工夫就集齐了。
　　几只箱子也不大，先点完了数的姜苏顺手就抱起一箱来。

　　那边一队的小个教官是这个驻地的班长兵，眼见了赶紧出声拦她：“哎哎，同学……在我们这儿怎么能让女生搬东西……”
　　别说还挺贴心。

　　姜苏倒是不介意，刚想说点啥客气客气，转眼手上便是一轻。
　　陆柯瘦高的身形靠近来又离开，暖烘烘的熟悉味道转瞬即逝。姜苏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照顾”了。
　　……

　　前面陆柯沉甸甸的背影没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
　　姜苏立刻绷直。
　　他开口却喊的是旁人：“徐睿，快点儿。”
　　队友听话地抱着另一只箱子，意味深长地瞅了眼姜苏，小跑两步跟上去。
　　姜苏：“……”

　　营房底下的空地上，大家排排站好队。
　　带队老师笑眯眯提议严肃脸的教官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好让大家熟络熟络。

　　一队和三队的教官都是本驻地的班长排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练兵的好手。可二队四队的这四位，眼看着装军衔也都相差无几，报上自己单位的时候却都是“保密”。
　　这种字眼就跟什么禁书删减之类的效果没两样，刚一出口就引得大家浮想联翩，尤其是男生们，各个打了鸡血似的追问究竟。

　　那边四队教官老刺儿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真的想知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
　　老刺儿：“除了我家人，只有一种人能知道。”
　　众人表情谦恭，表示荣幸之至。
　　老刺儿抬头看看天：“有命听，没命说出去的人。”
　　众人：“……”

　　姜苏瞧着众人脸上被噎到内伤的表情，有一种身为内部知情人的搓搓优越感，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自掘坟墓地退出了所谓“家人”的行列。
　　有男生不服气似的起哄：“教官，保密单位的哪有你这样威胁我们学生的？”
　　老刺儿瞥他一眼，眼神犀利又惊险：“我说的都是实话。”
　　男生：“……”

　　姜苏没绷住，吃吃笑出声。心说，少年你还太年轻，不曾见他们一个队的画风都这样。
　　她这边还没收住笑，转眼就瞧见斜对面徐睿正挑着眉毛瞅她，立时草草收了神通，继续低眉顺眼装鹌鹑。

　　眼见话题跑偏，带队老师赶紧出来说正事，叫队长们出列发衣服。军装和队服一起发。
　　左边站着教官陆柯徐睿，右边立着队长廖然，姜苏抱着二队名单站当中，点名报尺码。队员们挨个来领，人人左手一身军装，右手一身队服。
　　姜苏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最后。

　　终于所有人都领完了装备，名单上就只剩下姜苏自己的名字。
　　她在那后面打上勾，磨磨蹭蹭地准备伸手去接陆柯还拿在手里的小号军装。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帮她把烫手的军装接了过来。

　　是廖然。
　　他把姜苏的军装军鞋一起丢进了原先装队服的箱子里。那里面放着他刚领到的军装和最后两件队服，一件是他的，一件是姜苏的女款小号。
　　他朝没反应过来的姜苏笑笑：“这样省事，我帮你拿回去。”

　　……刚刚还打算跟敌人短兵相接的姜苏一下子没了脾气。
　　这队友情深也来得太突然了。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总少不了惹眼前什么人误会不是？她可是师出有名的。

　　眼瞅着情势不对，像要理直变理亏，姜苏没敢回头看陆柯的表情，只寻常似的朝廖然笑：“谢啦。”
　　全然不知情的廖同学也跟着笑：“没事。”

　　教官徐睿凑上来，长辈似的拍拍男生肩膀：“你这队长当得不赖。”
　　……啧，说什么来着。这不是误会是什么？

　　姜苏抬眼瞧瞧徐睿的表情。可徐教官的模样诚恳，神情赞赏，看不出半点阴阳怪气拐弯抹角。
　　难道是她多心了？她又大着胆子瞅陆柯。
　　教官陆柯脸上也只是一片云淡风轻，朝廖然点点头：“你们先去吧。”

　　大家都抱着装备回了营房，帮姜苏放了行李的周萱还在门口等她一起。
　　姜苏跟着廖然转身回营房的时候，忽然就有些忿忿不平——她和别人这样的队友情深，他果然是不在意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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