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懿书生

3、第三章

　　他们住的大概是暂时不用的老营房，里面没什么正儿八经战士们的踪迹。
　　老式的铁架床，上下铺，一个屋子里挤上八个人。男生人数占大头，住一层，剩下的十几个女生们住二层。

　　嗓门清亮的江苏老师站在楼梯上跟男生们约法三章，翻来覆去就是一条，楼上禁地，男生止步。
　　傍晚就要开始夜训，带队老师催促大家放好了行李就换上军装，然后排了队去食堂。

　　教官们已经先到了。几个人闲散地聚在一处，神色轻松地说笑着，尽管不是一个编制的战友，却也友好和谐地不像话。
　　姜苏一眼就瞧见了侧身而立的陆柯。
　　一队那个班长教官正拍着他的肩膀，面色认真地说着什么。因为身高的差距，陆柯微低着头，带着些书生气的侧脸上挂着谦虚又清浅的笑。

　　大概又被夸了吧。果然是人见人爱么？
　　姜苏走在队列里远远地瞧着，心里暗搓搓地揣测着好孩子陆柯的心路历程，冷不防视线聚焦的那人蓦地偏头，朝这边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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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视线所及，姜苏自然是溃败一片，仓皇躲避间脚底下便踩错了左右脚的口号，一脚踩在前面的周萱脚后跟上。
　　“啊，姜苏，你……”受害者周萱顺口就喊了一嗓子。
　　原本就没什么章法的队列更乱了，始作俑者缩在其中装不知情。

　　队伍终于在教官们面前停了下来，连喊口号的带队老师都嫌磕碜：“啧啧，看看你们走得这个样子……真该好好训练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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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驻地的用餐时间，食堂里空荡荡的，两排拼成长条的长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食，荤素搭配，简单家常。
　　带队老师安排各队的教官队长和队员们按照顺序挨个坐了。
　　姜苏目不斜视地坐在队长廖然对面，尽量不去想旁边坐的是哪个。

　　教官们在场，还没开始过训练就已经有了一点庄重气氛。军营里规矩多，坐有坐相，吃饭不语，大家倒是入乡随俗，动起筷子来，教官们不吭声，也没有人大口喘气地说什么。
　　几个带队老师挺满意，齐步走地不咋地，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

　　姜苏从头到尾吃得心猿意马不知肉味。
　　任她如何低眉顺眼只顾着低头扒饭，可长桌上相挨而坐，左边陆柯动了筷子的手总在她视野里来回动作。
　　这手长指宽甲，骨节分明，一来一回总停在固定的地方，和袖上的军绿一样规整沉稳。
　　这手，她握过。

　　终于一顿饭快到头，一个老师提议队长们带头，以水代酒敬一敬自家教官，明目张胆地在军训前套套近乎。
　　几个队的队长队副纷纷从善如流，对面廖然也已经动作起来，姜苏没柰何，也只得挺胸抬头装大方，跟着廖然端了水杯朝两张熟面孔举杯。

　　身为队长，廖然很是尽职尽责地客套了两句什么军民一家手下留情的，转头就问姜苏：“姜二，你也说两句？”
　　刚才还神色如常的徐睿忽然笑眯眯：“姜二？这外号挺有意思。”
　　姜苏：“……”有意思个鬼。

　　旁边搅了她一顿饭心神不宁的那只手伸过来，手上的水杯在她的杯沿上轻轻一碰，疑似忍俊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姜苏同学，幸会。”
　　语气真挚诚恳，真如初次见面。
　　姜苏咬着后槽牙抬头盯回去：“……幸会。”只来得及瞧见解了两个领扣的颈侧，大口咽下杯中水的喉结上下移动。

　　吃饱喝足一帮人被拖到操场上夜训，正是驻地战士们的休息时间，来来往往瞅着一帮生瓜蛋子学生兵，尤其还有扎着辫子的稀有物种，跟看猴儿似的。

　　说是第一天夜训，其实还是学生们自己跟自己做游戏。大家在一起培训才没几天，还有不少内向寡言记性不好的，连自己队的队友都没认全。
　　教官们倒是落得清闲，坐在一边看着比自己没小两岁的男生女生闹腾。

　　队员间相互介绍，然后把人拉到前面听大家评论表扬，还要经受即兴提问。
　　从兴趣爱好到私人生活，从喜欢谁的歌到今天内裤是什么颜色，事无巨细剑走偏锋，全看目标的外向程度和群众基础。
　　总之，气氛好得不得了。

　　姜苏这个队副是由队长廖然来介绍的。他说：“这是我队副，姜苏。”
　　一队的队长坐在前排装耳聋：“大声点儿，还以为你说的是你‘对象’呢……”
　　一群人跟着咕咕笑。
　　隔着渐黑的天光，姜苏瞧不见前头坐着的陆柯是什么表情。

　　她按照规矩往前面走，在盘腿坐着的队列里有意绕了个弯，从一队队长身边经过，然后伸出脚在他撑在身后的手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把。
　　一队队长一声惨叫，甩着手闹不清状况：“姜苏！你故意的吧？”
　　姜苏头也没回。

　　她这个队副几天来对内组织对外联络，也混了个好人缘。大家发表其评论来积极又正面，连江苏老师也忍不住夸上她两句。
　　这倒弄得姜苏不大好意思。

　　陆柯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徐睿老刺儿他们。姜苏只觉得背后那帮阴阳怪气的目光盯得自己像是在牛头马面地挨批斗。
　　可那天那个坐在茶桌对面冲着她笑眯眯的美女中尉一下子冒了出来，抢滩登陆似的占了她大半的脑容量。
　　啧，还有没有天理，这事儿明明是她理直气壮来得。
　　她换了个舒服的站姿，挺了挺腰板。

　　踊跃提问环节，刚刚才被打击报复过的一队队长一本正经举起手：“姜苏同学，你这么凶悍应该还是母胎单身吧？”
　　“……”正闹冷战的对手还在背后正襟危坐，姜苏面对一队队长皮笑肉不笑，“你猜。”

　　后面二队里，和姜苏师出同门的周萱探出头来，大概也是好心帮忙，没想到张口就揭了她老底：“你才母胎单身呢。我们姜二早就有男朋友了，好像也是部队上的。是不？”
　　她毕竟和姜苏不同班，听过的只言片语也是语焉不详的陈年旧事，只是想到了随口一说，却不知机缘巧合因缘际会，这句八卦的当事人就在现场……

　　于是，原本应当答话的又是一阵蒙圈沉默。
　　身后传来轻笑。

　　……姜苏在这边硬着头皮装不好意思，那边队长廖然倒是一怔：“姜二，你都有男朋友了？”
　　姜苏端着某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矫情，半天憋出俩字：“保密。”
　　……然后，她好像听见身后疑似徐睿的声音低声笑。呵，保密。

　　好容易坐回了队列，姜苏还沉浸在被舆论围剿自顾不暇落荒而逃的屈辱中，一点也没留意身边的队长难得的沉默。
　　她趁乱瞄了一眼教官们的地盘，背着跑道边的场灯，只看到害她至此的祸首正被老刺儿揽着肩低头说话，压根没把她放在注意力范围内的样子。
　　……姜苏认定，未来的几天里，她和他之间一定有个人会更不好过。

　　大概也觉得自己帮了倒忙的周萱同学不好意思地凑过来：“你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姜苏丢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周萱再没对此提过半个字。

　　晚上回到营房，一群女生穿着半袖的军装，捧着制式的脸盆牙缸洗脸刷牙收拾自己，倒还真有些同甘苦共患难的味道。
　　洗漱过后躺在铺上闲聊。
　　刚刚熟悉起来的女生们，说的也不过是要被晒黑啊，床板好硬啊，教官们还挺帅啊之类的闲话。

　　有人问：“你们觉得咱们这几个队的教官，哪个最帅？”
　　这种市场最广的花痴问题，大家回答的自然十分踊跃，一屋八个人，倒有大半都把票投给了陆柯和老刺儿。

　　姜苏缩在上铺不吭声。
　　周萱在底下踢她床板：“你选哪一个？”
　　又不是选了就能拐回家，哪一个不都一样？姜苏撇撇嘴，把票投给了一队那个老班长。

　　有人记得周萱揭的底，八卦之心不死地问她：“你那个也穿军装的男朋友，是不是就是班长这种暖男啊？”
　　姜苏听得心里直哼哼：“要是那样的就好了。”

　　她盯着头顶天花板，回想半年里俩人仅有的三次约会。
　　除了次数太少以外，大概和其他寻常情侣也没什么两样。吃饭，逛街，看电影，还有……在车站等车什么的。

　　从第一次死皮赖脸地要到他们驻地去逛一圈混脸熟开始，好像总是她自动自发地黏过去，就连俩人拉个小手吧唧一口也都是她贼心壮胆的结果。
　　她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待遇还不如当年身为邻家幺妹的年景。
　　……不行。这回，一定要争这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