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夕鬼

8、7 偶像

　　流川枫没想过要解散X-band。
　　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他还记得X-band刚成立的时候，正是X一炮而红如日中天时。新闻照片里的那张脸变了许多，褪去了分别时的青涩懵懂，取而代之的是并不怎么熟悉的成熟和内敛，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还去不去吃拉面店，或者喝红酒的时候会不会听歌剧——
　　这个世界说大不大，他却花了五年时间对一个人音讯全无。这个世界说小又不小，一夜之间满大街传颂的名字偏偏就是让他最刻骨铭心的那个。
　　X的仙道彰，单飞的仙道彰，一路披荆斩棘的仙道彰，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的仙道彰，封了神称了帝的仙道彰。
　　他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像是被加封了主角光环，不管去了哪里，都会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也不论他做了什么在做什么，都能做得出类拔萃让人钦佩无法言说的好。
　　他们自然而然地神化他，膜拜他。可在流川枫的印象里，他始终是那个会因为一袋燕麦面包而满面通红，拉着他的手一叮嘱起来就没完没了，自信笃定地向他描绘那曾触手可及的明天的人。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年X红成那样也没敢做的事，一口气被你给做全了。”
　　这是彩子见到流川枫的第一句话。也是让流川枫真真儿笑出来的一句话。她说的没错。论打架和闯祸这方面，他向来要比仙道彰冲动得多。
　　或许也要耐揍许多。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把仙道彰扯进自己的世界里，又或者那天晚上早早送仙道彰离开——
　　这是流川枫心底的一根刺。即便是在知道仙道彰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以至于全世界都因为现在的他而疯狂。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是既定的、无法改变的事实。不管当事人现在活得有多么灿烂潇洒。唯独他骗不了自己。
　　所以这根刺就这么生了根，长期地、不可治愈地盘踞在了那里，即便是终于见到了人的今天。
　　曾经因为仙道彰而进的演艺圈。现在见到仙道彰了，甚至还留了电话，算是恢复了联系。所以可以放手了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并没有答案，或者说在见到了仙道彰本人后，原本就模棱两可的答案，现在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因为见面会打粉丝的事情，流川枫果不其然被停了工。彩子在旁边委婉地转达了剧组对他电影角色所做的删减，并义正言辞地说明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一系列危机公关处理方案。
　　流川枫闭着眼睛听。没有解释，也没有反抗。
　　倒是宫城良田忍不住地小声安慰他：“也不是全给删了，毕竟前面拍了这么多，再全部返工也不现实不是？就按小姐姐说的，记者会上诚心点道个歉，等风头过去了，没准会出个导演剪辑版，毕竟西村这么喜欢你——”
　　“再喜欢也没有用。就算全删了也无话可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彩子板着脸纠正道：“你吃的是这碗饭，而见面会上你要打的是你的衣食父母。”
　　“你打了粉丝，就算理由充分，就算最后被人拦住了没打成。可你打粉丝已经变成了这件事的结果。你应该预想到了，所以即便没有这个能力，也要有这份勇气来承担结果。”
　　靠在窗边的三井寿是时推开了窗子，连绵细雨顺着风被吹进了屋里，倒是多少吹散了些滞闷的情绪。他看了眼因他动作而停住的彩子，低头挠了挠耳朵道：“有点闷。你继续。”
　　彩子看了眼三井寿，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第一次见面，我本不想说这些。”她说道：“你们不小了，都是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一样意气用事？”
　　“你们抱怨公司资源不好，抱怨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走穴打场，抱怨同样是人为什么X随便演个戏就能红透半边天，你们却要靠没下限地炒cp来搏出位。”她说着，自嘲的笑了出来：“你们的不满我都知道。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和你们一样的组合在这娱乐圈里比比皆是，他们甚至不像你们这样天天闯祸被全民diss，却依然撑不了两三年就没了。”
　　“公司从没想过要放弃你们，所以你们也不应该就这么放弃自己。想跟X比，那就至少拿出像他们一样的认真和拼劲儿来对待你们的工作。不管是做什么，只有站在那个位置上了，你们才有资格和权利去做选择。”她说着，目光转头向流川枫：“而在此之前，从来就没有想与不想，对与不对。只有能与不能。”
　　像三井寿说的那样，彩子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一堂课下来唯独宫城良田听得最用心。自开窗后三井寿就在边上盯着手指瞧，大概是又想抽烟了。而流川枫自始至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不吭声，不回应。
　　等“课”上完了，彩子先送走了三井寿和宫城良田，等一切安排妥当发了车后，又独自一人反身上了楼。
　　“流川枫。”她关了门后径直走到了病床前，看着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人，缓了缓开口道：“和我说说仙道彰吧。你认识他的，对吧？”
　　被她的坦荡和直白一惊，流川枫抬了头。
　　“你履历上写着偶像是仙道彰。可一晚上你都心神不宁，他不单单是你的偶像，还有别的发生过，对吧？”
　　有人说过他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看来不假。
　　“我来的时候碰到他了，也听他说了些事情。虽然不想承认，可曾经照顾过他的那个人，确实是位不折不扣的前辈。”彩子顿了顿：“相田弥生，知道这个人吧。一手带红了X的金牌经纪人。”
　　流川枫目不转睛地看着彩子，他在等下文。
　　“仙道彰告诉了我一些经验，还给了我一个电话。是一档正在筹备的真人秀。”她说着看了眼流川枫，“这不像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会做的事，很明显他在意你。”
　　像是一块沉石轰地炸开了素来平静的湖面。流川枫甚至有些急切地红了眼睛：“他说什么了？”
　　“他说关系他来打通，他说希望你去——流川枫！”彩子喝住了话没听完就急于下床的人：“流川枫，虽然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但我还是需要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说着，放缓了语气把人重新按回了床上，“只有知道了，我才有办法帮你，哪怕只是帮你衡量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总好过你一个人跟只没头苍蝇似的——”
　　“我欠过他。”流川枫铁青着脸，闷了半天道：“我欠了他，要还。”
　　这回轮到彩子闷住了，她神情古怪地瞧着流川枫：“可他做的这些，到像是他欠了你。”眼见着流川枫因为她的话脸色愈发不好看，彩子轻咳一声转了话题，“来的路上我看过你的戏。是我向晴子要的，她录了很多你拍戏时候的视频。”她说着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戏不错，对于第一次演戏的人来说，很有灵气，态度也够认真，是个好苗子，想必你也不讨厌演戏。”
　　“可这并不代表你的戏现在就能拿得出手。”彩子话锋一转道，“仙道彰希望你去的，是个话剧类舞台栏目，名导不少，戏骨云集，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是现在的你还不适合——”
　　“我会去。”流川枫打断了彩子，像是要一表决心般地重复道：“我会去。记者会和道歉，删戏都可以。但我要去这个栏目。”
　　“……我希望你能抛开个人感情色彩，理智地告诉我你的选择。你才刚起步，以后还会有大把机会，何况现在是风口浪尖上，你没有经验，肯定会出现很多失误，如果因为这样就被草率地挂上不好的标签你以后——”
　　“彩子姐，”这是流川枫第一次叫彩子，他的声音清冷而干脆，带着微不可见的请求，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想去，所以我会去。”

　　想去就去吧，想去就去吧。
　　多少年前，有人这样跟他说过。
　　何必跟自己的心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