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夕鬼

6、5朋友（下）

　　仙道彰找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流川枫打饭回来，瞧见教室门口围了很多人，咋咋唬唬的有些吵，刚打算绕道离开，却见仙道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流川枫！”仙道彰一边喊着，一边向周围的人寒暄道谢，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流川枫跟前。
　　“你怎么自己走了，害我好一个找。”即便是带着埋怨的意思，可仍旧让人讨厌不起来。流川枫这么想着，定定地看着仙道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魅力是不小。”
　　仙道彰随他的话扫了眼周旁围着的人，也不禁笑了起来。“人是有点多，那出去说吧。我还没吃饭，你也没吃呢吧？”
　　想说吃过了，可见他盯着自己怀里的饭盒瞧，流川枫也便不再推脱。他点了点头道：“好。”
　　流川枫所在的校区离后来的东区商贸中心不远，那时候新城还没发展起来，迁址前的学校周旁有不少小商小贩，休息的时候学生们会一簇又一簇地围堆出来，场面可谓热闹非凡。
　　点了两碗拉面，又嫌不够地追加了一盘牛肉。仙道彰找了个透亮的位置招呼流川枫一并坐下来，“这家你吃过吗？看着照片都不错的样子。”
　　流川枫摇头。“食堂挺好。”
　　仙道彰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那下次去食堂吃。”他说着，又左环右顾了一番：“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来富丘，比我想象中大不少，教室也亮堂，尤其是这条街，简直棒得没话说——”
　　“那你怎么会去古巷？”流川枫道：“我打架那次。”
　　“原来那巷子叫古巷啊。那后面有个荒废了的篮球场，就是巷子走到头从小路叉出去。够安静敞亮，我经常去那儿玩，所以也就经常路过你们学校后门。”他说着朝流川枫眨了眨眼道：“但正儿八经进去可真是头一回。以前没什么正当理由，总不好意思进去，以后倒是可以常来了。”
　　流川枫没回应，他低着眼盯桌面，过了会儿开口道：“医院的钱会还你，但要过一段时间。”
　　正翘首等面的仙道彰闻言一愣，“干嘛突然提这个？我找你又不是追你要钱来的。”
　　“那为什么来。”流川枫问道。
　　仙道彰不禁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他说着伸手要去探流川枫额头，却被流川枫别了头躲开。仙道彰见状一愣，却也敛了面上的嬉皮笑脸。他随流川枫的态度认真起来，手敲着桌子想了一圈。
　　“我为什么来……大概是因为跟你待着舒服，我会开心吧。”仙道彰笑得温暖而真诚，“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就来了。”
　　虽然并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可这样的评价流川枫着实第一次听到，尤其还是从仙道彰嘴里说出来的。流川枫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正闷着发愣的时候，点的拉面上来了。
　　滚烫的汤汁浇在细软的白面上，隔着热气，仙道彰很是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流川枫的碗里。
　　“教练让我这段时间控制饮食，”像是怕流川枫误会，仙道彰解释道：“像这种高热量的更要少吃，你就当是帮我分担热量吧。”
　　……那你还点那一整盘牛肉。流川枫这么想着，却也没说出口。他瞧着对面仙道彰迫不及待大快朵颐的模样，像是被调动起了情绪，竟也觉出几分饿来，跟着动起了筷子。
　　“这汤看着真不错，闻味儿像是鸡汤炖的！”仙道彰边吃边开口道：“说起来，后天就是联赛了，你没忘吧？”他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心满意足地热出一身汗：“票还在对吧？如果不小心丢了我可以再找鱼柱要一张，时间也还来得及。”
　　流川枫一顿，他放下筷子：“后天去不了。”
　　还在给流川枫夹牛肉的仙道彰闻言一愣：“怎么突然去不了了，票真丢了？”
　　流川枫摇头，他从怀里掏出叠得规规整整的票，推到仙道彰面前：“后天要打工。”
　　仙道彰笑道：“可后天是周末——”
　　“周末要打工。”
　　瞧着流川枫认真严肃的表情，仙道彰也跟着放下了碗筷。他看着眼前的票想了会儿，认真地问道。
　　“打工的地方，你今天会去吗？”
　　流川枫打工的地方是家居酒屋，离富丘不远，坐落在新城先建起来的那片高楼大厦里。从富丘走过去要经历一条长长的狭小的胡同。按仙道彰的话来说，这条胡同就是建筑规划失败的产物，分明两边是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却唯独留下这条不伦不类的“缝”。
　　不过却方便了流川枫。毕竟比起走绕远的平宽大道，走这条“缝”要省时省力许多。
　　“亏你能发现，平时也都没什么人来吧？”仙道彰先一步走出胡同，逆着光回头看流川枫：“却是个好地方，以后万一我红了，就来这儿躲着。”
　　“怎么红？”
　　“国家队著名篮球队员仙道彰，啧啧，想不红都难啊。”
　　“红了需要躲吗？”
　　“因为太红，被女粉丝追着跑几条街，来这儿躲着刚刚好，谁也想不到发现不了。”仿佛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仙道彰边说边笑了起来：“应付狂热的女粉丝……一定会很麻烦。说话要注意措辞，举止行为还要大方得体，像那种拉面店肯定也不能经常去了，因为要保持神秘感——”
　　“不去拉面店，那去哪吃饭。”
　　“不去拉面店就去……大学食堂？你们富丘的食堂有红酒吗？82年的拉菲，要配高脚杯的那种，背景音乐就放莫扎特的钢琴曲，或者歌剧也行，总之格调要高，音乐不能带歌词，就算带歌词也一定得是听不懂的那种，这样才能显得有文化——”
　　“确实挺麻烦。”
　　“是吧很麻烦。这么一说又不太想去国家队了。”
　　走在后头的流川枫，抬头看着先一步登上居酒屋台阶，撩起帘子等着自己的仙道彰。
　　“仙道彰，你会进国家队的。”
　　仙道彰回看了他，脸上的神情自信而笃定。
　　“我知道。”

　　他们来早了。
　　平时上课的时候是晚班，晚上六点到凌晨，周六日是全天。虽然是居酒屋，白天没什么客人，可老板娘总是很执念的要求全天班的员工中午十二点就到岗。所以流川枫也没说谎，他确实周末要打工，而时间恰巧卡在了校际联赛上。
　　只是之前因为住院的缘故，原本是要下周才复工的。不过这件事流川枫也没打算告诉仙道彰。
　　仙道彰看了眼表，才五点刚过。
　　“这可怎么办，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想吃什么，我请你。”流川枫领了人坐下，是靠窗的位置，景色不错，又不会太吵。
　　“是因为下午的拉面我请的？”仙道彰好笑地看着他。
　　流川枫没说话，轻车熟路地拿了菜单放到他面前。
　　“那就点个最贵的吧，反正吃穷了你，下回就该我请了。”仙道彰装木作样的拿起了菜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却挑了个最便宜的柠檬汁。“教练说我比赛前不能喝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可惜了可惜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不点吃的？”
　　“中午吃多了，那盘牛肉你连一半都没吃掉——”
　　眼看流川枫皱了眉还想说什么，仙道彰连忙清了清嗓子转了话题：“那是你的老板吗？”
　　随他视线流川枫回头望去，正巧看到老板娘从里屋出来。“流川君今天这么早啊。”她的笑容温婉明媚，嗓音也是恰到好处的甜美温和：“是朋友吗？难得见流川君带朋友来。”
　　流川枫点头，却没再多说。老板娘似乎也看出了他抽不开身，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烟，“我去外面透口气，你们慢聊。”
　　等人出了门，身边仙道彰方才悠悠叹道：“没想到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
　　流川枫回了头来看仙道彰。
　　“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话一说完，仙道彰就连推带搡地把流川枫按进了后厨，刚才还满怀期待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现在又像是急着要见别的什么人一般扫兴。
　　流川枫闷了声。虽然想告诉仙道彰自己的工作是侍应不是厨师，而且现在上班的时间也没到。可瞧着仙道彰兴致盎然的模样，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既然不需要他陪，那就不陪了吧。流川枫这么想着，停了片刻，转身去了更衣间。
　　那天晚上，仙道彰一直等到了最后。桌上还是那杯柠檬汁，再多的什么也没要，倒是老板娘让他去送了几趟零食点心。
　　“能续杯吗，这柠檬汁挺好喝的。”拉住他的袖子，仙道彰可怜巴巴道。
　　“不能。”流川枫道：“我再点一杯。”
　　“那就不用了，这一杯营养够了的，我很饱。”仙道彰说着打了个嗝，松开了手：“你去忙吧，我自己待着就可以了。”
　　流川枫也不强求，纵使不忙，也会随他意思离开。等走远了再回过头来，远远地看仙道彰或是被旁边的人搭讪，或是百无聊赖地左手跟右手玩。
　　“仙道君很有魅力，和流川君一样。”老板娘笑眼眯眯地对他说。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互通了姓名，或许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聊了更多。想到这些，流川枫就收回了探过去的视线，默不作声地转身投入到下一波忙碌中。
　　这一忙就是忙到打烊。
　　“流川君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哦。”老板娘坐在案台上，歪着头看他：“是在想你朋友的事吗？”
　　流川枫把碗碟放到水槽：“没有。”
　　“流川君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都写在脸上了。”
　　流川枫没有吭声，他打开了水龙头径自开始了擦洗工作。
　　“今天可以早些走，毕竟你的朋友等了你一晚上。”
　　“他没有在等我。”流川枫低眉答道：“他喜欢店里的柠檬汁。”
　　老板娘闻言笑了出来，知道流川枫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索性也就不跟他绕弯了：“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周六你可以不用来上班。”
　　手中动作一滞，流川枫抬了头。
　　“这周六流川君要去看仙道君的比赛不是吗？”老板娘说着关了水龙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票来：“他说之前你的票被他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不好意思当面给你，要我帮他这个忙。”
　　是那张流川枫分外熟悉的烫着金边的票，下午的时候还被他义正言辞地推回到仙道彰怀里。
　　“他还说，那场比赛对他很重要，所以希望能跟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老板娘瞧着流川枫愣住的脸，笑着把票塞到他手里：“流川君，想去就去吧，何必跟自己的心过不去。”
　　这句话像是会蛊惑人心一般，流川枫看着手里的票，心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在这一刻突然之间断掉了。
　　想去就去吧，想去就去吧。

　　何必跟自己的心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