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夕鬼

4、3 沉迷

　　仙道彰，仙道彰。
　　即便是到了现在，流川枫仍有些不可置信。
　　下午的剧情像倒带一般在眼前重现，从街头相见，再到医院分别。他细细地看，每一帧每一画，可看到最后，又不禁皱起了眉。
　　那种心情说不上来，像你一直期待的事，在最不适合的时候，突然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发生了一样。
　　仙道彰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能让流川枫记在心上，甚至产生执念的人。
　　虽然看下午情形，仙道彰怕是早已不记得流川枫了。
　　流川枫看着手中的字条，稍稍有那么点无所适从。
　　说起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应该要追溯到流川枫的学生时代了。
　　那时候流川枫刚进大学，倒不是说他有多天生逆骨叛逆不羁，却就是出了奇地与身边人处不来，于是三天两头总能阴差阳错地打上几架，平白惹些个事端出来。
　　那时候与他稍稍能说上话的，是大他一届，同样声名狼藉的三井寿。
　　两人撑死算是点头之交。一个送人来医务室这头，一个平躺在医务室那头，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
　　后来流川枫被人寻仇，找上门来的时候，恰巧三井寿就在旁边。本就是一言不合就能大打出手的两人，自然而然就沆瀣一气地闹了起来。
　　印象里，那是五六月份的一个下午，学校后身颇为偏僻的暗巷深处。黑压压十几号人，揣砖的拎棍的，虽都是些不入流的混混，可耐不住人多，寡不敌众。
　　血水打湿了额发，顺着眉骨漫过眼睛，一滴滴落入眼前的土里。流川枫以背抵墙，目光冷冰冰地瞧着对面。一轮轮耗下来，体力早已透支，如今即便只是靠墙站着，都甚是艰难。
　　带头的那个直到这时才敢走上前来，他瞧着被分别制住的两人，总算是有些得意地哼哼道：“我当有多倔呢，挨了揍不还是得老老实实跪着？”他说着，挥开了旁边压着流川枫的小弟，伸出油腻的手箍住他的下巴，“脸长得不错，声音应该也好听。来叫声爷爷听听？”
　　一旁三井寿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也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他说着朝边吐了口血水，咧开嘴露出被打断了一半的牙，“只可惜爷爷我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大孙子。”
　　带头那个怒极，扭了头气势汹汹便要操着棍子抡过去，流川枫却趁机抬腿一脚踢中他下裆，借他吃痛身体前倾之势，曲肘朝他露在外面的背脊就是一下，顷刻之间便见带头的惨叫着朝三井寿跪趴了下去。
　　“你也跪了。叫爷爷。”
　　三井寿乐得哈哈大笑，而周旁看戏的小弟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围上来的功夫，流川枫已然跑到三井寿身边，二人配合着撂倒了欺压在三井寿身上的小混混，刚要冲出重围，却见流川枫身形一滞，回头看去，竟是带头的恼羞成怒，不知从哪掏出把瑞士军刀，狠狠刺进流川枫身体——
　　“干什么呢！”
　　一声断喝自巷口传来，随即是杂乱无章的奔跑声。伴随其间的咒骂咆哮不绝于耳，身旁的三井寿似也大吼着一跃而起，周遭顷刻乱作一团，只是这一切流川枫都已无暇顾及——
　　力气迅速从腰间伤口处汩汩流失，流川枫铁青着脸跪倒在地，汗水夹杂着血水噗噗坠落，在他终于撑不住地软下身子，却落入一个仓皇赶来的怀里。
　　五六月份的天气，带着临近夏天的丝丝闷热的风，阳光灼目到整个世界都像在燃烧。可即便这样，他仍是看清了那张脸。
　　年轻的，好看的，参杂着不加掩饰的慌张，却温暖又干净的脸。
　　“同学，同学！”
　　他记得，那是仙道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仙道彰正趴在一旁打瞌睡。流川枫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状况。腰腹间疼得厉害，手更是有些麻，他动了动手指，却是惊醒了压在他手上睡着的人。
　　“你醒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仙道彰一边去按床头呼叫器，一边拿手去探流川枫额头。“温度下来了，看来是不烧了。”他说着，很是自然地又握回了流川枫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渴了饿了什么的——”
　　盯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流川枫突然生出几许别扭来，他皱眉有些茫然道：“你是……“
　　这才反应过来，仙道彰讪笑着收回了手，又闲不住地帮人掖了掖被角：“我叫仙道彰，陵南大学的。那天路过，看到你受伤，然后送你来的医院。”
　　这人甚至还穿着送他来时的衣服，星星点点全是干了的血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过意不去，流川枫低眉道：“抱歉。”
　　仙道彰却乐了，“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你睡了两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同学，昨天就出院走了。我又没有你家人的联系方式，这两天他们肯定急坏了——”
　　睡了两天，于是这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在医院里陪了两天。流川枫摇摇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知道他说的是暗巷里那十几个小混混，仙道彰正色道：“我报警了，但还是让那人给跑了。”他说着，瞧了眼流川枫，复又笑道：“但跑不了多远的，聚众斗殴，还把人伤成这样，法律肯定饶不了他。”
　　这人的世界还真是干净纯粹。流川枫闭了眼，却随着仙道彰的话，忍不住神色也柔和了起来。
　　“说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你年纪不大。是学生吧？跟你一起的那个是你同学？”
　　流川枫点头：“是。”
　　“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他伤得可不轻，怎么也该在床上再躺几天，医生昨天找到我说他偷跑掉的时候，那脸色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看——”
　　流川枫闻言一愣，“我跟他不熟。”
　　也许寻仇去了，也许还有其他的事。这些流川枫向来不会过问，也无意打扰。其实像现在这样，与人漫无目的闲聊扯皮，也是头一遭。
　　“你们这同学情可真够奇怪的。”仙道彰一边说一边从旁倒了杯水过来，小心扶起流川枫坐下，“大一？大二？应该不会再多了，大三大四不是忙着考研就是找公司实习去了。”
　　“大一。”
　　“我大三，正好大你两届。”
　　流川枫接过杯子，在仙道彰的帮衬下，喝了足足一大口。
　　“所以大一的师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流川枫抬头，隔着水杯望过去，恰巧是仙道彰满怀笑意的眼。他没来由的心中一滞，像是一道光，突然间点亮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