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夕鬼

12、11 Happyness

　　仙道彰是开自己车来的。黑色宾利，刚买没多久的爱驾，因为是托圈外朋友代办的业务，转了好几次手才拿到，所以暂时还没被狗仔给盯上。他又以防万一地挑了个偏僻角落停着，月黑风高的，没有小助理在身边，甚至还能没事下车来透透风。
　　“对，酒店后身这儿，过了停车场往右拐——这里这里，我看到你了。”仙道彰说着挂了电话，快走几步掺住了步履蹒跚的人，二话没说就脱了外套罩在了来人身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两天不是降温吗？”
　　流川枫没说话，看着兀自替他忙活的仙道彰，心里突然有些胀得发疼。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仙道彰笑着扶人往车前走，“我就说你该在医院里多待几天的，没好利索吧？”
　　悄悄地将身体重心倚在了仙道彰身上，流川枫喑哑着声音反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彩子小姐给的。你也不打电话过来，只好向她要了。”仙道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车门，扶着流川枫坐下，“刚才是在开会吗？我听着电话里好像有人在说什么。如果有事你可以不用下来的，我也只是路过。”
　　靠在了椅背上，流川枫闭了眼：“那你听到什么了吗。”
　　仙道彰也上了车：“没有，说什么了吗？”
　　说了很多，大抵都是些难以入耳的东西。后来三井和宫城也进来了，连带着还有就住隔壁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制片人藤井。流川枫摇了摇头，闭着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没什么，在讨论剧本。”
　　“那讨论完了吗？”
　　“嗯，讨论完了。”
　　仙道彰笑着系上了安全带，示意流川枫也系上：“那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流川枫睁了眼，对上在旁那满含笑意的目光。
　　“城东新开了家关东煮，听说蛮不错的，现在应该也还没关门。要一起去吃吗？”
　　流川枫定定地看着仙道彰，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的却是句没头没尾的话：“仙道彰，你怎么来了。”
　　依旧是那副表情，仙道彰看着流川枫，同样停了很久，久到两人都以为时间就此止了步。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柔和了下来，被这样盯着看的时候，好像很轻易地就整个人都沦陷进去了。
　　“想来就来了。”

　　剧组酒店在城南，城东是闹市区，要按平时往东边走，怎么也要堵上一个多点。但现在是晚上，算得上夜深人静，除去最后那几个街口稍堵了会儿，一路还算顺畅，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仙道彰所说的那家关东煮店。
　　“车技还不错吧，要是换我以前那辆，20分钟就能到。”仙道彰一边对着镜子往下巴上贴胡子，一边从包里找出个帽子递给流川枫：“你也收拾收拾，一会儿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流川枫接过帽子，刚戴上，又见仙道彰递来了口罩和墨镜。他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巷子，将口罩墨镜放进衣兜，转而去看仙道彰不堪一提的化妆技巧：“这段路十分钟就够了。”
　　“真的假的？你出道前是在秋名山混过吗？”仙道彰笑道。
　　“啊，在那儿扫过马路。”流川枫说着，伸手去帮仙道彰捋顺他贴歪了的眉毛，却在刚碰到他肌肤的一刻忽然停住。
　　“怎么了？是哪儿没贴对吗？”仙道彰不解地回头看他。
　　流川枫收回了手，摇了摇头：“比以前精神多了。”
　　仙道彰笑容更甚，特意又往眉毛上多加了几道连成了一条线，“那现在呢？”
　　“英俊到无法直视了。”
　　“那你也来点儿呗。”
　　“不了，我现在挺好。”
　　“但还可以再英俊些的。”
　　“够了，可以了。”
　　“这儿也来点，还有这儿、这儿——啊，果然英俊多了。”
　　两人在车里边笑边闹着，不多时那一整袋子的毛发贴就都尽数被安在了各自的脸上，仙道彰不觉够的又从后备箱里找出各式各样的假发和外套，拉着流川枫一起闷进车中，幽深夜里不时传来二人阵阵大笑。
　　又闪闪发光起来了，像是颗太阳。
　　虽然不知道仙道彰为什么再回来找他，这样不承认从前也不谈论将来的关系又算什么。可流川枫知足了。
　　已经很好了，好得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只要假装不知道，久违的夏天就会回来。阳光会再次铺洒下来，就像它曾经做过的那样，暖洋洋地晒在身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流川枫告诉自己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两个着装怪异毛发过密的男人面对面坐着，眼前是两大碗满满的关东煮。
　　一头爆炸卷一字眉的那个捧着碗喝光了所有的热汤，捋着满脸的络腮胡打了一个悠长而响亮的嗝。
　　扎着脏辫儿满脸痦子的那个板着脸吃光了碗里所有的存货，顺带打扫干净了对面夹过来堆成山的鱼丸肉块。
　　“孩子他叔，明早上班吗？”一字眉道。
　　“上吧。你呢？孩子他舅。”痦子脸道。
　　“不上吧，放假了。得回来照顾孩子。”一字眉道。
　　“孩子都长大了，你还要照顾吗？”痦子脸道。
　　“不照顾哪行啊，马上考试了，万一考不好想不开怎么办？”一字眉道。
　　“所以一忙完就回来了？”痦子脸道。
　　“啊，所以一忙完就回来了。”一字眉道。
　　流川枫弯了眉，“那这次能回来多久呢？”
　　仙道彰的目光温和干净，一如初见时那样：“至少等孩子考完试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临走的时候，流川枫去了趟洗手间。因为是巷子里的小店，所谓洗手间通常是指外头的公用厕所。因为距离不远，流川枫急匆匆就出去了，吃热脱下的外套搭在了椅子上。仙道彰靠在椅背上闭目想着事情，也没多在意。直到外套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
　　大概是怕影响到吃饭的好心情，手机被调成了震动。可贴着坚硬的木质椅背，反倒无形中扩大了振动的声响。
　　它响了很久，差不多从流川枫踏出店门后就开始了。中间停了几次，大抵是打电话来的那人不耐烦地等待，可这份不耐烦终归没有坚持多久，又继续契而不舍起来。
　　多半是被电话那头的这份坚持不懈给打动了，仙道彰睁了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顿了半晌还是接了起来。
　　“你他妈终于肯接电话了流川枫！这儿都炸成一锅粥了你去哪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气急败坏，但又像碍着什么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西村现在打死不承认，藤井完全站在他那边，连他妈彩子都说要等你回来。一帮子畜生张口闭口就他妈跟我提证据，那狗杂种裤子都脱了还谈他妈跟我提证据——流川枫，小枫，你有在听么？你你说句话，他没做什么对吧？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
　　“三井寿。”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突然丢了声音，空气一下子窒闷了起来。
　　“西村是指西村阳斗吗。”
　　电话被挂断了，传来了长长的忙音。
　　仙道彰放下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短短一个多钟头，数百个未接电话。而关掉来电显示，映入眼帘的是忘了关停的录音文件包。
　　略过后面这一小时以来没什么营养的逗贫耍宝，耳畔传来的是一个油腻的咸湿感满溢的声音。
　　“像现在这样乖乖地听我的话，做只不挠人的小猫咪，这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那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在讨论剧本。
　　将手机放回原处，仙道彰重新坐了回来，手敲着桌子低了眉，面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坐了会儿，他又再度站起身来，拿了两人留在店里的东西，找老板付了钱，踏出门去。
　　流川枫出来的时候，仙道彰正靠在墙边等他。
　　接过他递来的暖茶，流川枫微红了脸道：“有点闹肚子。”
　　仙道彰没说话，只张开了外套把人从头到脚的裹了进去，末了又嫌不够地摘了自己的围巾，严严实实地缠在了流川枫身上。
　　“仙道彰？”流川枫有些疑惑的抬了头，“没有这么冷——”
　　“我知道。”笑着捋了捋他头顶的假发，仙道彰转而拉起了流川枫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十指传了过去，是沁人心脾的暖。
　　“走吧，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