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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小屁孩儿姓杨名欣,到下个月才虚岁十二。既被发现,杨欣不再刻意掩藏,之前的含的胸驼的背舒展开来,长行这才看清他完整的面貌——好一张秋月面,春花色,柳枝抽条,迎春初绽,眉似出匣剑华,激涌凌厉;目如三更烛火,熠熠生辉。体量虽未完全长成,但已能窥得未来风采。

      以貌取人古来由此,长行对他心生喜爱,且稚龄幼小,方便逗弄,几句话撩拨得小老虎张牙舞爪,配以奶声奶气地咆哮。以杨欣如今的年龄,功夫堪称上等,假以时日,必定不俗,奇货可居。不过现在,他还是难在长行手底下走上几招。

      长行赤手空拳,使巧劲儿卸掉小老虎的腕力,匕首哐啷掉到地上,船舱逐波摇晃,匕首斜着卡进货箱箱底,小老虎扑过去够,脚力不稳,连人带货一齐撞了个人仰马翻。长行一惊,赶忙去拉他,却不想小老虎借力回身,手中寒光微闪,匕首顺着拽他的力道,直直朝长行心口扎去!

      千钧一发之际,长行闪身,锋刃划破衣襟;长行怒急,一脚把小老虎踹开,咚得一声撞到舱壁上。

      长行上前夺过匕首,横在他脖颈处,逼得小老虎一动不动,只敢倔强地圆瞪双目。长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恨声道:“小小年纪,如此阴狠歹毒!不过比试比试,技不如人就耍阴招下死手,没心的畜生!”

      小老虎啐道:“有本事刀子再往前送些!”

      “你他妈——”

      话音未落,小老虎竟倾身上前,锋利的刀刃蹭过肉皮,带出一抹鲜红!

      长行立马收刀,刀刃翻进掌中,小老虎看准时机,冲着长行手臂一口咬下去,手臂顷刻鲜血淋漓!长行轻嘶一声,甩开尖牙的同时,匕首也甩出几尺之远,他捂住手臂,趁着小老虎翻身欲夺匕首的空档,一脚踢中他背心,同时勾掌成爪,掐着他脖子,将脸按在地上。

      另一手高高扬起,照着老虎屁股狠狠落下几巴掌,长行只恨手边没有鞭子,否则定要抽他个皮开肉绽!

      什么奇货可居,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根本不值他青眼相待!

      小老虎目呲欲裂,在他手底下像尾离水的鱼,摇头摆尾地吼道:“你最好弄死我,不然你早晚得后悔!”

      长行怒急攻心,小破孩子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拱火,眼中熊熊火气几乎能将这虎崽子生吞活剥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小崽子凶悍狠戾,一门心思气人,不过是自尊高于顶,挨了打便觉得受辱,拼死也要扳回一局——就和他当时豁出命也不屑和布鲁诺阳奉阴违一样——这么一合计,火气消减了大半,当下皮笑肉不笑地捅小屁孩儿的心窝子:“弄死你容易,却不好和你舅舅交代,眼下战事在即,不能为了你一人扰乱军心。看在杨副总兵的面子上,暂且放过你一马。”

      “少扯上我舅舅!”

      “不是你舅,你有什么本事让人高看一眼?”

      “你不也只会挑个好肚皮出来!”

      一句话直直戳中了长行肺管子,一股子血流直冲天灵盖。长行感到手下发颤,不知是自己气得颤抖,还是小屁孩儿疼得颤抖,两个人都昏了头,气喘吁吁,双靥生红,汗透重衣,衬得双目黝黑抹亮,映在彼此眼里,对方越是明艳生动,越是恨得要咬死他。

      长行一时忘记小屁孩儿的年纪,羞恼之下,松手扑上去,二人手口并用,啃咬撕扯,像两头野兽,架打得全无章法,惨不忍睹。

      这时船身撞到了什么似的,晃了两晃,静止下来,紧接着舱铃响彻,是船舶靠岸。铃声唤回了长行的神智,戛然住手,提防着小屁孩儿阴招,缓缓起身。

      不料正在风平浪静的当口,小屁孩儿猛然发难,高低之别,令他一把扯下了长行的裤腰带,三两下撕得粉碎!长行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他竟下作至此,小屁孩儿挑衅地转着手里残破的布料,一阵风般卷出货仓。

      长行气得没时间跳脚,一手提着裤子,一面踉踉跄跄往甲板集合。裤腰宽大,几乎可以在腰侧打出一个巨大的结,可是跑动之中手势不稳,直到楼梯前,人声渐杂,左军门从一旁的主仓出来,先是见活似挨了欺负的小孩子跑过去,后面追出个狼狈的长行,而二人仓皇打斗间衣衫不整,落在左军门眼里,心下便有了计较,隆起眉头,拽住长行,沉声道:“长行,你怎么回事!现在是在打仗,可不是你寻欢作乐的地方!”

      长行一愣,反应过来后大呼冤枉:“左大爷,您想什么呢,那个小屁孩儿——”

      “你还知道那是个小孩儿!”毕竟不是亲儿子,左军门缓缓口气,苦口婆心,“那不仅是个孩子,更是杨副总兵倾心教导的侄儿,虽说秀气些,可也不是什么香欢楼新到的雏儿——”

      长行百口莫辩,“诶呀”一声,甩掉左军门的胳膊,恼得大嚷:“大爷,在您眼里我就是那样儿的禽兽?”

      “我自然是不信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你居长,要做出表率,不要总跟小孩子一起打打闹闹的。”

      长行双手颤抖地系上裤子,腰腹顶出好大一坨,可再窝囊,也没眼下被误会成这幅德行窝囊!他敷衍地别过左军门,忍气吞声去了甲板,瞥见甲板上在杨副总兵的帮助下整理衣衫的小屁孩儿,长行低下脑袋,安分守己跑去统计粮秣辎重。统计到一半,小屁孩儿过了来,照旧一脸倔眉强眼,长行干脆躲着他,随着清点好的货物一同下了船。

      滚滚热气像村口扯闲篇儿的老寡妇嘴里吐出的毛嗑皮,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洋洋洒洒了一大片,踩上去扎得脚底板直刺挠。溽暑烁金,道险路隘,从码头到平壤内城,全员将士兵不卸甲,行了十数日,到内城与另外三路大军:卫汝贵、马玉醌、丰升阿,成功汇合。

      如此一来,小小平壤城内,有四位正二品大员龙盘虎踞。职务平等,因而有将无帅,排兵布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结果四分五裂,四位总兵大人只好各行其是,划分了地盘各扫门前雪,各自修工事筑碉堡。

      士兵们养精蓄锐。十来天后,驻守牙山、铩羽败北、率领残兵败将弃城慌逃的叶志超叶大统帅,携李中堂的电报从天而降,由他统领诸军。

      这位叶大统帅及身后大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形如逃荒难民,实辱统帅风采,这回分崩离析的四位总兵团结一致,找到了一个败军之将加以鄙视,更加齐心协力地各行其是。

      叶大统领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怎么的,采取“守城”之计,左军门半生戎马倥偬,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心中愠怒。长行出入指挥室时,听他跟杨副总兵破口大骂:“他叶志超但凡听过两段儿三国演义都不至于打成这奶奶样儿!”

      杨副总兵摇头叹息:“叶军门沙场宿将,当年清缴捻军和太平军,他也曾一往无前,万夫莫敌,如今面对区区几个倭人,竟畏首畏尾了……”

      左军门拍着桌案上的地图,骂声激越,唾沫四溅:“死守死守,我看是守着等死!沿途地形险要,小日本兵分四路,我们只要在其间设计埋伏,便可出奇制胜,各个击破——他牙山是怎么丢的,不就是兵分三路,让人给各个击破了吗!蠢货!”

      长行一声不敢吭,心下倏地一跳,瞥眼去瞧小屁孩儿。小屁孩儿站在杨副总兵身后,正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但他面庞上的五官摄魂夺魄,即便是朦胧的光线也模糊不掉他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夜,内城叶统帅下榻之所灯影煌煌,一个灵活的身影出现在角门外,他掂了掂手中匕首,正欲翻墙而进,忽地脑后生风,扭身避过,霎时手腕被擒,双膝被踹得一软,跪将下来,虎口脱力,匕首掉落,整个人被偷袭者踩在脚下!

      他自反光的刀面将来人的面目一览无余,当即挣扎道:“你放开我!”

      长行冷肃着脸,拾起匕首,拎小鸡崽儿似的,将他拎到一处安全避人的地方,厉声道:“军中戒备森严,岂容你恣意妄为?你就不能动动脑子!那可是我军统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日里长行见小屁孩儿听了左军门和他舅舅的怨言后生出的神情,便隐约觉得不妙——这孩子身上拥着一股未褪干净的兽性,行事全凭直觉,而非思考。长行之所以能揣度透彻他的每一步行动,是因为若非有圣贤书规束,他也会同这孩子一样,遵从本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谁拖后腿,杀了便是,管你是统帅还是天王老子!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长行耐着性子解释道:“……两军对垒,最忌动摇军心,如果统帅无故身死,引得军中哗变,岂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那你就是千古罪人,百死莫辞!”

      “只会打败仗的将军,要他有什么用!你少管我,我做的事情,我自己负责!”

      “你负责?还是你舅舅负责!”长行七窍生烟,狠狠掴了他一巴掌,“我们迢迢万里来此,自当勠力同心,同气连枝,你杀了他不要紧,可到时候祸起萧墙,全军覆没,这责任你付得起吗!”

      说罢,看着小孩儿仍气呼呼的小脸,心里不禁颓然无奈,这孩子虽说生猛狠毒,但还是懂得大是大非,只因他与自己本性脾气多有相似,不由时时关照,思及此,长行缓和了口气,又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最烦你这种满口大道理的酸秀才了!你说再多也没用,我又不识字!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长行哑然,半晌主动将匕首递还。小孩儿惊疑不定,不敢去接,长行把匕首塞回他腰间刀鞘,说道:“别给你舅舅瞎添乱。”

      小孩儿多有不甘,但他打不过长行,只得先回营中,伺机报复。正在此时,日军集结兵力,兵分三路,向平壤城发起总攻!

      一位统帅并四个总兵火速商讨对策。外面兵临城下,车辚炮利,里面五个人吵得热火朝天,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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