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奏》步蟾

7、第七曲

　　因为一个大大的“躺在床上看日出”的条幅，江亭将床拉到窗边，而且也没拉上窗帘，就等着第二天早晨躺在床上看日出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江亭瞅着窗户盯了半天也没看到日出，于是又闭了一回眼，再睁开也还是那样。这样一早晨的睡睡醒醒，几乎几分钟醒一次，最后终于到天很亮了。江亭跳起来，走到阳台上一看，太阳早就升起来了，还看个什么的日出？江亭想，这宾馆真是太骗人了！
　　吃了早餐，然后是自由活动。江亭张灵shaka到海边去走走。也没什么，就是在那里走来走去。今天天气比昨天好，天朗气清，海水透亮翻滚，太阳照在沙滩上很温暖，海滩很多人躺着晒日光浴，也有人在阳伞下休息，更多的是穿着泳衣想游泳准备游泳的人。张灵很高兴地脱了鞋和江亭在海边踩着水走，shaka最后在确认了几遍水凉不凉后终于也忍不住回去换了脱鞋也到水里来了。于是三个女孩开始在海边，张灵在水里玩着，江亭就拿着相机给她拍照。江亭看着相机里定格的一张张青春靓丽的脸庞，生平头一次想为什么自己不生得漂亮些呢？
　　星照也和另外一个人从对面走过来，打个招呼，然后背向而行。也就是在海滩上来来回回。星照他们走得快，后来又从后面赶上江亭他们了，这时很多人都已经开始下海游泳了。星照说：“下去？”江亭问：“下去哪里？”
　　“这里还能下去哪里？”
　　“除非你救我。”
　　“这里是海，我可不敢救你。”
　　“不救我还让我去死？”
　　“我只是让你下去游泳，又没让你去死。”
　　“那是一个意思。”
　　后来星照好像是在水里看到熟人了，那人说让星照下来，星照边向岸边走去，边说：“好，你等我。”然后应该是回去换泳衣了。
　　江亭和张灵shaka在沙滩上玩，突然听到有人在叫，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谁在叫，突然发现是苏跃宁和他朋友马靖在海上划着橡皮艇。靠岸后，苏跃宁说有点事，让她先和马靖一起划。江亭以前也和马靖认识，于是就很高兴地和马靖一起划。
　　后来苏跃宁又来了，马靖划回岸边，让苏跃宁划。在他们换救生衣的那会，海浪冲着橡皮艇，一下一个浪头打进橡皮艇里来，江亭一个人坐在上面，橡皮艇也平衡不了，只随着海浪一波一波地摇晃，江亭坐不稳，吓得蹲在里面动也不敢动，全身也都被淋湿了。还好苏跃宁及时上来了，马靖把他们推出海，于是橡皮艇渐渐向海里划去，江亭坐稳后倒也没什么了。
　　苏跃宁说：“江亭，昨天我记得好像有人把沙子往我头上扔来的。”
　　江亭问：“你想怎么样？”
　　苏跃宁说：“哈哈，不怎么样，一会划到中间了，我想看看着水有多深。”
　　江亭问：“你会游泳吗？”
　　“不会，没事，如果出事，只要我把你扔下去我就可以抱着这个等着救援了。”
　　江亭说：“我才不信你会这样对我呢。”
　　苏跃宁说：“本来不会的，可是昨天有人把沙子全浇在我头上了，那样就难说了。”
　　“你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不生气不代表我不可以报仇啊？”说着苏跃宁就左右摇晃起橡皮艇了。吓得江亭直说，“真的会出事的，大不了一会上岸了，让你把沙子浇在我头上就行了，这样子船会翻的。”
　　“没事，有救生衣，翻了呼救就行了。”苏跃宁说。
　　“那干嘛还弄翻？”
　　“体验一下翻船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好吗？”
　　“不好就不能体验吗？为什么一定要体验好的感觉呢？不好的体验也是一种过程，一种享受呢？”
　　江亭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就不再跟他说了，转移话题随便聊聊，划着船。
　　在海里划船看海的感觉跟在岸上看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岸上是以一种客观的姿态看海，看着海浪拍打着沙滩，海水有种清亮的蓝。而在海上，四面都是海，深邃悠远的蓝，前后左右，一片水茫茫，看着海面很安静，可是浪却在下面涌。远远望去，海天相接，觉得天压得很低，人置身其中尤其渺小，却又有种很开阔很舒坦，天地任我翱翔的感觉。江亭不觉就想舒展双臂作飞翔状，苏跃宁连忙说：“别，这可不是泰坦尼克。”
　　划了一圈回到近海处，看到星照正游泳着，见他们划近，星照也游过来，停在他们橡皮艇边上，扶着橡皮艇的边缘，问：“这可以坐几个人呢？”
　　苏跃宁说：“原则上是两个人。”
　　江亭笑着说：“要不你上来试试？”
　　星照看了看，估算了一下，然后向上跳，船摇晃了几下。江亭向另一边坐过去，留下空的一边让星照上来，也好平衡一下船的重量。
　　星照在水里撑了一下，然后趴在橡皮艇上，再慢慢地一点一点的上来。星照背对着江亭，江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如此大胆肆意的看星照。星照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湿湿的，星照左耳上的十字钉折射着太阳的光射到江亭的眼睛，星照的背上有残留的水珠，星照的头发上夹杂着一些黄沙，江亭忍不住轻轻的将他们拨弄下去。
　　星照蹲在橡皮艇的中间，拿着桨划着，本来是要往远处划的，可是却因为不会划，反倒被海浪轻轻地送回了岸边。
　　从橡皮艇上下来，星照又回去跟他们玩了，江亭和苏跃宁拖着橡皮艇去还。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和shaka张灵他们一起回去收拾洗澡，准备吃饭然后回北京了。
　　上车时，车上的座位已经差不多了，江亭看了看shaka旁边，又回过头看了看星照旁边，小声对星照说道：“我想坐里面。”星照却没有理她。江亭于是跟shaka说：“让我进去吧。”
　　袁圆上来了，问星照：“里面有人吗？”星照说没有，就把座位让开让她进去了。
　　因为坐在里面，夏郅这次没有叫江亭玩牌，江亭也正好乐得清闲，一路就看外面的风景，明晃晃的太阳照的万物生辉，只是，为什么那么刺眼呢？
　　回到家，翻看日历才发现今天竟然是父亲节，自责一会，江亭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很高兴，问工作怎么样。江亭说挺好的，就是想辞职了。爸爸没有明白江亭为什么挺好还想辞职，半晌，问，那这次又想去哪里了？江亭没回答。爸爸最后说，女孩子还是安定一点好。
　　江亭想，是该辞职的，辞职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也不知道是心情受工作的影响，还是工作受心情的影响，最近江亭总是提心吊胆的。坐在座位上，只要有人来找，甚至是只要有人靠近，心里首先就咯噔一下，然后一有人叫，或者说服务器怎么怎么样，环境怎么怎么样，心里马上就开始紧张了，更觉得惭愧加不爽的是，有人会问，什么什么为什么呀？江亭只好头一低，装无辜的说“不知道”，然后心里就想，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服务器每天要更新，AP Web要天天发布，这些东西，真的碰都不敢碰了，就怕重新弄一遍又会出什么问题，出问题不要紧，要紧的是SI的一小组的人都得坐在那里没法工作，人家心里着急不说，还得影响项目进度，哎，真的是责任承担不起呀，做了会出问题，不做又不行，范仲淹说“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每天如此如履薄冰，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一下，偏偏又没人可说，也没人能懂，以前会听江亭瞎说的李斌，现在也根本联系不得了，只好白天硬着头皮做着，晚上回去早早睡觉，沉睡中会忘记所有的担忧。
　　在江亭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人过来说数据库联不上了，去瞅了瞅，好像是数据库关了，还好这个原因比较简单。回座位时，看到星照躺在椅背上睡着了，头歪在一边，如此安静的沉睡样子，不知道自己睡着时是不是也这么安闲呢？于是江亭的心突然也安静了下来，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却不敢多停留，匆匆回到座位，继续胡思乱想。
　　如果辞职，对于公司，江亭有很多舍不得的，比如说公司的工作气氛，比如说每月一次的旅游，比如说公司的朋友，比如说刚刚看到的那张睡脸……
　　其中有些是即使离开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比如说工作气氛，如果离开，外面自由的气氛，当然会比公司好了，比如说旅游，如果离开，可以自由地想去哪就去哪，比如说公司的朋友，称作朋友，那是江亭知道，离开公司，他们就是朋友了，而不只是同事。而只有星照，一旦离开，他们的联系应该也就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不管怎样，江亭是想和星照成为朋友的，普通朋友也好呀，可是朋友也是需要时间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成为朋友，就要分开了。江亭在考虑要不要多呆一阵子，可是，只为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
　　江亭想，Shaka说得对，真的时间不多了。
　　算了，这世界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就不要再贪心了，桥也好，路也好，至少都是我曾经走过的，这样就好了。江亭这样安慰自己。
　　日语能力考试报名，每年的报名都会有人疯抢座位，谁时间晚一点，或者网速慢一点基本都报不上了。因为公司的网速平时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很多同事都选择了回家报名，比如说星照。江亭懒得因为一个报名而来回折腾，可是没想到，在公司竟然异常顺利地就进去了。江亭一阵欢喜的看着那些还有座位的考点准备预订。星照打来电话问公司网速快不快，让帮忙报名。江亭想也没想就退出了用星照发来的用户登陆了，还好赶上了，帮星照订到了他想要订的座位。再用自己的用户登陆时，所有的考点已全部报满了。星照问：“你报名了么？”江亭说：“我今年不想考，没打算报。”
　　江亭想：也许我该先自己订个座位了再退出来的。
　　可是当时那来得及想，江亭想的只是，星照要报名，如果晚一点了他就可能报不上了，却没有想到自己报不报得上。
　　是的，江亭是如此在乎星照的，她希望在她还在公司的日子里，可以和星照再好一些，再好一些，这样，等她离开了，她也有理由有资格再联系星照。
　　可是不知道是老天，还是公司，连这个要求都不给她了。项目快结束了，星照调到另一个项目组，那个项目组的工作地点在10层，而江亭依然在12层。
　　星照搬座位的那天，江亭要帮忙，星照没让，星照说：“如果你帮我搬，大家肯定都以为是你要搬座位了。”
　　谁搬不都一样吗？谁搬不都是会分隔两层吗？江亭咬着嘴唇看着星照用小推车将电脑等一干工作用品都推走，然后消失在走廊转弯处。后来江亭问星照，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呢？星照说，真的不想麻烦人啊。
　　江亭想，我不怕你麻烦啊。
　　周末呆在家里，躺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看到累了，抱着被子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再醒过来，竟然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睡了三个小时，感觉还不够，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江亭好像到公司的会议室了，在等着上课，星照还没有来，潜意识里感觉星照应该来坐在她旁边的。江亭眼皮沉重，醒不来，一直睡着，可是又有意识，她知道星照来了，可是上完课又走了。等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时，课早就结束了，整个会议室，安安静静地就剩下她江亭一个人，从冰冷的桌上抬起头，看着同样冰冷的空调房。星照来了，又走了，他走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也没有叫我一下，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都不管我。江亭突然就想哭了，眼泪划过脸庞，有点酸涩，醒过来，突然发现被子湿了。她有些怔住了，呆呆地坐在床沿，梦里的伤心还清晰地留在心里。江亭第一次发现，原来星照的离开，会让她这么难受，原来离开星照，会让自己这么伤心，梦里都会如此，如果是现实呢？
　　江亭突然想起了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可是，她不记得后面的词了，也唱不全这首歌，于是，江亭自己重新搬起桌子，在草稿纸上自己划，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眼睛在黑夜里睁开，
　　梦里的伤心犹在。
　　这些天的无助徘徊，
　　刹那间真相大白。
　　原来早就对你有爱，
　　只是心里不知何待。
　　不想再去管什么爱不爱，
　　不愿再去顾什么该不该。
　　只想一心为你停留，漂泊不再，
　　只愿君心能似我心，齐眉相待。”
　　写完江亭还是怔怔地瞅着桌面，我本来想离你远点，我本来不想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对你继续下去，却反而越来越不由自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