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奏》步蟾

4、第四曲

　　任峰发来邮件，附件是上次出游的照片。江亭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赫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张星照的照片。碧空万顷，泻下万道晞光，星照斜倚着栏杆而立，嘴角是懒懒的微笑。江亭愣愣地在那里看了好久。不由得嘴角向上翘，笑了，真是个好看的孩子呢。
　　再在公司见到星照，江亭就很自然的和他多说话了。
　　星照坐在饮水机的旁边，江亭每次去接水就能看到星照的脸，盯着电脑屏幕认真的工作着。有一次，江亭接了水，站直起来向星照这边看了一眼，恰好星照也抬起头，二人相视一笑。江亭就端起杯子走到星照旁边，把杯子搁在工作台的隔板上，然后扶着那隔板跟星照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江亭问星照忙不忙，星照说忙。然后江亭笑笑，看着他工作一会，就走了。
　　公司是上下班弹性制，早晨九点到十点之间上班都可以，除去中午的一个小时吃饭，只有保证八个小时工作时间就可以下班了。江亭住得离公司近，一般九点之前就到了，所以到了六点，江亭就下班了，而公司很多人都习惯晚到，所以晚下班，比如说星照。
　　所以江亭下班后，会冲上一杯藕粉，站在窗户前面看看蓝天，看看外面路上的车辆行人。然后再转身来看着星照。经常是她端着杯子伏在隔板上看着星照的电脑屏幕，星照转过头来跟她笑笑，然后继续工作。江亭也不跟他说话，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然后慢慢地吃着藕粉。有时候星照会问一声：“你下班了？”江亭就点点头。星照又问，“那怎么不回去呢？”江亭就说：“把这杯水喝完。”然后继续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慢慢地吃藕粉。
　　后来江亭发现原来星照也是带饭来公司吃的，很意外地问了一句：“自己做的？”星照一愣，回答道：“你就那样认为吧。”中午吃饭时，星照会很随意的上网浏览网页，或者和附近的人聊天。发现了这一点，江亭天天11点四十偷偷就去楼下和shaka吃完饭，然后再回来，正好赶上星照吃饭，于是就又端着一杯水伏在星照办公桌的隔板上，时不时地跟星照说两句话。
　　一天星照穿着一件T恤衫，背后印着一个足球明星，江亭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是谁，很有挫败感，凭她江亭对足球的爱好，竟然还有印在衣服上的足球明星不认识的，那肯定就不是踢足球的。她觉得如果这样去问星照不太好，但终于还是问，“你背后是谁？”这个问题很暧昧，因为星照坐在一行写字间的最后一个，背后就是走廊和窗户了。可是星照竟然没有半点误解她的意思，回答道：“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不是吧？”江亭吃惊了，“C罗？”她转到星照后面又瞅了瞅，这样一看，还真是，竟然C罗都没认出来，太丢人了。江亭很随意地问了问，“你喜欢C罗？”
　　星照说：“也没有特别了，当时这个衫子上的几个人也就C罗帅了点，就买了这个。嗬嗬，你们女生该都喜欢吧？”
　　江亭说道：“嗬嗬，如果这样，你该问女生是不是会更喜欢卡卡。”
　　星照说道：“咦，你对足球好像还知道一些。”
　　“什么叫知道一些？”江亭有些恼怒，竟然这样侮辱她的爱好，“我很喜欢足球。”
　　这样在星照办公桌前聊天的好处很多，可以闲聊，可以知道星照的一些琐碎，更重要的是可以装做很无意地得到刻意的答案，比如说星照的msn，比如说星照的手机号。
　　平谷游完回来没多久就是江亭生日。22岁了，不留神就这么大了，感叹一阵，江亭还是乐呵呵地穿得漂漂亮亮的去上班了。shaka见了说道：“难得你这样啊，平时也这样好好打扮一下不行啊。”江亭扮个鬼脸，说道：“正是因为平时很平常，才能显出今天的与众不同啊。”
　　其实生日这天和平时也没什么，从21岁到22岁，江亭根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在给妈妈打电话表示感谢时，妈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是哦，我的江亭都成了大姑娘了。”大姑娘？江亭觉得这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词，不过江亭才不管呢，该玩照玩，该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外表看起来热情似火，内心其实冷静若冰，只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是该去怎样的。就像她虽然每年生日都会跟妈妈说感谢妈妈，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真的觉得妈妈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是多大的恩惠，反而甚至心里埋怨，为什么要生下她。如果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岂不更好？人活在这个世界，业障实在是太多，不曾来过，才是最干净的。
　　只是，是不是到了22岁，会有些改变呢？
　　今天的工作也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公司不会因为是你生日就给你减少些工作量的。今天让江亭心里颇有些微词的是，星照一整天，只要是江亭看到他时，他都是低着头在发短信。然后到最后6点时，星照竟然收拾东西就走了。这让江亭很沮丧，本来今天还想多和星照聊会的呢。不过没什么好沮丧的，小江亭一岁却又和她一天生日的弟弟晚上要带着新交的小女友来和她一起庆生日，这是件高兴的事，那孩子终于有自己的女朋友了。
　　吃完饭，在外面溜达，弟弟和小女友聊得不亦乐乎，江亭在一边踢着马路，想着下班时给星照发的短信：“嗬嗬，月上柳梢头？”，他竟然到现在还没回，很显然就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江亭又有些后悔，我给他发这个干什么？暗暗希望星照看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可同时又希望星照不要那么没有文学修养到连这句话都看不懂。在江亭把鞋都快踢坏了时，终于一条短信进来了，是星照。
　　“嗬嗬，没有，家里来客人了，要早点回去。”
　　就这么一句话，江亭嘴角不觉得向上扬了，想着该怎么给星照回复，要不要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生日。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嗬嗬，今天是我生日，收集祝福呢，祝我生日快乐吧！”
　　不一会星照就回过来：“今天是你生日呀？我说怎么穿那么漂亮呢。iiiiiiiiiiiiiiiiiiiiiii送你23支蜡烛，祝你23岁生日快乐。”
　　江亭哑然失笑：“嗬嗬，这个……留着明年再祝吧。”
　　“噢，不好意思，那把那个留着明年吧，再重新祝你22岁快乐。”
　　江亭想起 《情深深雨蒙蒙》里，如萍生日上的那个21世纪的约定，我和星照约个明年也不错呀。江亭笑着，小心翼翼的将那条短信存在手机里。
　　又是一个周五，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时，江亭邮件提醒项目组的同事记得填周报后，星照过来问，“那个服务器我是不是没权限？怎么打不开那个周报系统？我按export键无效。”江亭有点奇怪，“是吗？”于是跟着星照到他的座位上看，确实是那样。江亭试着在上面新建文件也行，嘴里嘀咕道：“怎么会呢？明明有权限呀。我回去看看。”
　　回到自己座位上，江亭确实很顺利地就打开了周报工具，而且没有任何异常。又回到星照这说道：“在我那里没事啊。”星照说道：“那你帮我填了吧。”
　　江亭说道：“好是好，可是以后怎么办？”
　　星照笑着说道：“那只好多麻烦你了。”
　　江亭表情很平淡：“那你周五下半之前记得告诉我你都做什么工作就好了。”心里却暗暗高兴，这样又有个找星照说话的合理的理由了。
　　由于工作的原因，江亭总是需要在各个办公桌间来来去去，星照旁边是走廊，所以免不了总是经过星照身边。一次，江亭又从旁边经过，听见星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停住脚步，问：“很累吗？”
　　星照抬起头，“没有，这个就是烦，又没什么技术含量。”
　　江亭问：“噢，嗬嗬，那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星照说：“不用了。”江亭笑了笑准备离开，星照突然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身上有种味道很好闻？”江亭一愣。星照继续说道：“每次你从我这边走过去时，都有一股香味。”江亭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噢，可能是洗发水的香味吧，因为头发长，以前同学也都说我头发香，你这里有风，吹的。”
　　星照问：“你天天都洗头吗？”
　　“没有，哪有那么多时间，我洗一次头很麻烦的。”江亭说。
　　“哦。”星照不再说话了。
　　江亭有些奇怪，以前也有男生说自己身上香，当时她很反感，可是今天听星照这么说，她突然心里有些甜蜜，香吗？拿起头发凑到鼻子下，没感觉呀。
　　回到座位上，江亭给星照发msn：“把你工作中最简单最简单的,最不用动脑筋的告诉我,我帮你做吧,当然,不能太多。”
　　星照：嗬嗬，不用了。你还是慢慢研究batch吧。
　　（Batch是项目新分给江亭的一个工作。）
　　江亭：研究那个很无聊的。
　　星照：可是你不是要做么？给你的任务呀。
　　江亭：那个不影响，我就是在这里盯电脑屏幕盯一下午也盯不出个东西出来。而且看你写SI表写得好累，以前我还以为写那东西很爽呢，一直没写过。
　　星照：这个就是烦。
　　江亭：张弛结合嘛，嗬嗬，我不怕那个麻烦。
　　星照：让别人知道了不太好吧。
　　江亭：这有关系吗？我以前也帮夏郅做的，也没什么不好啊。嗬嗬，大家互相帮助嘛。再说了，我也确实是有时间呀，这是有效利用资源。
　　星照：呼呼，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江亭：早该这样了，客气什么呢？
　　一会，星照就过来了，给江亭讲做什么，怎么做，江亭听得喜滋滋的。
　　星照在江亭桌上看到日语书，问道：“你学日语吗？”
　　江亭说道：“哦，公司早晨有日语培训呢。八点半到十点。”
　　星照问：“每天都有吗？都培训什么？”
　　“有三个班，一个班上中级上册，两个班上中级下册。中级上册班和下册2班都是周二和周五上，下册一班是周一和周四上。”江亭回答道，边说边把时间表以及培训地点给星照写在纸上，江亭很想告诉星照她在下册二班，她当然很希望星照可以和她一起去上课，可是又知道不可能，星照肯定会去上上册班的。
　　“可以随便去上吗？”
　　“嗯，想去就去。”
　　“八点半是吧？那我得六点就起来了。”星照低头算着时间。
　　恰好第二天就是周二，早晨来公司收拾书本就要去十层培训教室上课，刚站起来就看到星照来了。星照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衣，冲她笑笑，道着早安，问，“去上课？”江亭点点头，他竟然真的来了，别说之前有好多中途转职的同事问了培训时间后，都没愿意去上课，就连培训班最开始时固定的同事都有好多因为不想早起而没有再去上课了，而他竟然真的起早去上课了。
　　“我也去，你等我一下。”星照说着，忙把包放下，去座位上收拾书本。
　　江亭心里想着：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呢。
　　一起坐电梯下去，江亭按“10”，星照按“8”。
　　上完课等电梯回12层，电梯一开，江亭就看到星照在里面，于是也很高兴地进去了。
　　回到座位上，江亭打开msn，给星照发了条信息，“嗬嗬，今天穿的白衬衣好帅哦。”星照只说：“呼呼，谢谢哦。”
　　江亭想，怎么星照就没发现她江亭夸的是衬衣，而不是他的人呢？
　　江亭又给shaka发邮件，“星照今天穿的一件白衬衣，嗬嗬，我夸他穿的白衬衣好帅了。”
　　Shaka没回邮件。过了些时候，星照从江亭办公桌前面走过去，江亭又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好看了，又给shaka发邮件说：“突然觉得白衬衣也没那么好看了，星照穿着不好看，他太黑了……”
　　正在这时，后面突然有人说道：“那个……”
　　江亭一回头，竟然是星照，回头一看屏幕，依旧是邮件书写界面，顿时心狂跳，手也直颤抖，也顾不上他说什么了，只是鼠标乱点，要把这个界面切走，可是偏偏这个界面下面又是上一封邮件的内容，只得再次最小化，同时暗暗祈祷星照眼睛视力不好，没看到自己都写了些什么。然后故作镇定的回过头来问：“怎么了？”星照平时是不找她的。
　　星照说道：“那个测试环境好像有点问题了，你看看吧。”环境问题是江亭维护的，这事正是该找她，江亭心里诅咒着这环境问题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但表情依旧淡定地说道，“哦，我去看看。”然后锁了屏幕就去查看环境了，不再理星照，心里却是紧张得不得了。
　　这样子频繁的天天接触，江亭站在星照旁边将日子一天一天地聊过。星照的形象也越来越具体，江亭早就知道星照并不是第一眼看上去的那样腼腆，甚至江亭还意外地发现星照竟然穿着耳洞，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抬眼是万顷碧空，
　　俯瞰是车水马龙。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灵动，
　　可是我宁愿回头视为空洞。
　　白衬衣飘飘扶风，
　　将清新轻轻递送。
　　日子一天一天堆拢，
　　将回忆一天一天染浓。
　　我躺着时间的蓝丝绒，
　　惦着日子看它一天天地沉重。
　　生活待我如此恩宠，
　　一分一秒都像是珍珑。
　　书上说要红尘做伴策马奔腾，
　　书上说要对酒当歌烈烈轰轰。
　　我只想站在这里让每一天都是暖融，
　　让每一刻都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