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奏》步蟾

12、第十二章

　　看着手机上时间显示6点，江亭心里就奇怪，怎么昨晚3点半，哦，错了，不是昨晚，是今天3点半才睡，竟然6点就醒了。翻个身想再睡会，可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把耳机塞上开始安静地听歌。
　　夏郅的短信发过来，“我回家了，昨晚的事不要跟别人说起，我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江亭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坚强吧，黑暗里，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哭泣，人前，依旧是那个潇洒坚强的夏郅，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藏得太深了，都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会不会有时候，总是表现的坚强，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脆弱？
　　回信息说：“好的，你没事了吗？杨亮怎么样？”
　　夏郅说：“也没事了，他也醒了，不过他还有工作，还在公司呢。”
　　江亭说：“嗯，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着歌，歌词突然蹦出来个“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你的错……”听得江亭一愣一愣的，爱上你是你的错？嗯，就是，爱上你就是你的错，谁叫你穿着白衬衣在那里低着头腼腆的笑的，谁叫你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仿佛与世隔绝的，谁叫你站在那高高的大坝上云间漫步的，谁叫你跟你我说我是女孩子的，谁叫你……，谁叫你出现在我面前的？
　　想着想着，嘴角微微扬起，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可是很快又僵化成沮丧，谁叫我喜欢你的？这就是你的错！江亭忍不住就觉得眼泪要留下来了，可是，偏偏流不下来，我为什么要流泪？我偏要笑，有什么好伤心的，我就是要笑。于是，江亭终于又笑了，黑夜里的江亭，两只眼珠亮晶晶的，像什么？像珍珠，李商隐说，沧海月明珠有泪。
　　耳机里一首歌一首歌地过，江亭等着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仿佛在黑暗里听得到时间在嘀嗒，嘀嗒，在江亭耳边震耳欲聋，震得江亭两眼都睁不开。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江亭终于发现，时间是怎样改变自己的。时间在脸上划过一道一道，全都对称到心底一道一道，看不见的伤，让江亭想自怜都自怜不到。
　　时间终于指向8点了，江亭起来收拾好了出门。照照镜子，江亭有些愕然了，镜子里的那是自己么？怎么看怎么憔悴，怎么看怎么颓废，眼睛浮肿不说，眼睛下面还长了老大一个痘痘，皮肤也感觉皱皱巴巴而且暗淡无光，平时引以为傲的一头亮丽的秀发，也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嘴角下垂，跟个怨妇似的。
　　抿了抿嘴，挤出个笑容，失败，再笑，还是失败，再来一次，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全身放松，睁开眼睛，镜子里的女孩虽然不怎么漂亮，可是弯弯的笑眉，一口洁白的牙齿，映得面目生辉。江亭终于满意的出门了。
　　踏出大门，眼前一下子亮了，江亭的眼睛一是接受不了这么个亮度，微微眯着眼睛，用手挡着光，看着地上被一晚上的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的，旁边的树叶也青绿得发亮，天空明蓝透亮，碧空如洗。这么一个欣欣然的早晨，出来晨练的人们，意气风发的人们，可有谁知道昨晚的大雨成全了多少人的伤心，而今天的太阳又成全了多少人的坚强？可有谁知道，大雨是因为老天流泪了，可是，老天流泪又是因为多少人的眼泪感动的？
　　江亭买了早餐，来到公司，给杨亮送去，然后再上楼来，一天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新的一天，挺好的，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切都是欣欣然的，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
　　打开msn，把鼠标放在释迦牟尼的那句话上面，却怎么也点不下去，原来，要说放弃也是这么难的。最后，江亭终于还是没有把那句：“对不起，是我想放弃了”写进个性签名。最后改成了：可是释迦牟尼没有说，如果山不喜欢他靠近该怎么办。
　　张宇来了，看江亭托着腮帮装深沉，就打趣她：“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是不是很久没见到星照了？想见他就多去10层走走。”
　　江亭白了他一眼，转过椅子，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爱情是什么？”
　　张宇一愣，“不是吧？哲学家？刚扮演完了历史学家又来扮演哲学家了？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哪清楚。你应该去问星照，他肯定能告诉你答案。”
　　江亭问：“他知道吗？他很熟悉吗？”
　　张宇说，“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江亭想，爱情是什么？shaka总是说我不懂感情，可是她自己就很懂么？记得以前有一次江亭在研究“怎么样算是喜欢一个人”，shaka没有直接说，就反问，你会为一个人伤心吗？
　　江亭想来想去，最后问了一句，怎么样伤心呢？
　　shaka说，比若他遇到不开心的事，等等。
　　江亭想了想，应该不会吧，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我伤心干什么，我伤心有什么用，应该劝他或者帮助他不伤心才对呀。
　　shaka说，算了算了，我不弹琴了，跟你就没法交流了。
　　江亭挺委屈的，我怎么了，确实嘛，我跟着伤心有什么用，那不是添乱吗？本来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是不好，一个人伤心已经够乱的了，还要跟着伤心，又跟自己没关系，这不是成心捣乱吗？
　　Shaka说，行，你别说了，我跟个没有感情的人讨论感情，我才是成心捣乱呢。
　　江亭上网去找，可是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结果。江亭想，爱情应该像玻璃杯一样，不管装什么，都是透明的。或者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光彩鲜明，欢喜或者悲伤，都一映而见。玻璃杯缺口了，会划伤人，水晶的棱角也会扎伤人，伤了会很痛。像昨天晚上的夏郅和杨亮。像自己么？江亭伸出手掌看了看，没有伤，只有一道感情线深深的，从食指和中指之间划过手掌，一直到手心手背相交处。
　　星照发来短信，“夏郅他们没事吧？”
　　江亭说：“没事，大家都没事呢。你来公司了没？”
　　江亭想，要放弃，真的很难，星照只一句话，就让江亭将一晚上的决定全部否定了。
　　江亭说，今天听到一首歌，有这么一句歌词，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你的错。
　　Shaka说，有这首歌吗？我只记得是有首歌是，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
　　网上一查，果真是听错了词。
　　原来，爱上你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它只是一个错，不管谁错，终归是错了。
　　江亭没再去上课了，早晨的日语课，老师当江亭是透明，同学之间也没交流，在那里完全没意思，如果不是星照，那些莫名其妙浪费时间的课江亭会去？可是，星照不喜欢她去，那她就不去了。
　　若琳约江亭周末回学校去玩，江亭很愉快地答应了。
　　现在正是暑假，学校也没多少人，周围一片安静。坐在荷花池边，天蒙蒙的下着毛毛细雨，静静地看着那圣洁的莲花在水中间亭亭玉立，在静默中荡涤掉心中的所有的尘土。只觉得天人合一，浑然忘我。每次见到水，江亭就想如果能就此死去，化成水上的精灵，从此远离尘埃，远离俗世纷扰该多好。
　　若琳问江亭工作怎么样了。江亭说，很好，不过已经决定辞职了。
　　若琳说：什么意思？
　　江亭说，就是说工作很好，但是我想离开。
　　若琳说，为什么又要离开？这几年你总是这里那里跑，就不能停下来么？
　　江亭说，有些东西，需要放下。
　　若琳问，是爱情吗？
　　想起那会在车站，指着站牌，江亭说：“星照他们就住这里。”
　　若琳说：“你完了。”
　　江亭一愣，“怎么了？”
　　若琳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星照了？别否认，这一路上，你都不知道提了多少遍星照了。”
　　江亭说：“我不否认。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
　　若琳说：“有什么该不该的？”
　　江亭说：“我怕沾染世俗的东西，怕一旦在乎起来，就会变得世俗，就会像现在的这些那些人一样，在红尘中翻滚。”
　　若琳说：“在红尘中翻滚挺好的，我最佩服的是那种经历了一番红尘后，最后再退隐的那些人，就像武侠里的那些侠客一样，他们红尘中经历了一番酸甜苦辣，然后最后放下一切退隐江湖，那些真正拿起过，然后能放得下的，才是真正的脱俗。”
　　江亭想，也许，从来没有拥有过，如何叫放弃，从来就没有入世过，如何出世？
　　若琳说：你做不了佛，也成不了仙，就乖乖地在红尘打滚吧。我们都逃不掉。
　　江亭说：“可是，我可以身在红尘之中，心在纷扰之外。”
　　若琳说：你做得到吗？就一个星照就把你弄成这样，不过，我挺高兴的，你总算是动凡心了，以前我还真以为你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呢。
　　江亭说：这什么跟什么嘛，说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样的。
　　若琳说：我以前不一直拿“天人”来形容你吗？就是说，不是人间的人。
　　江亭说：别侮辱“天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我可是只用它来形容我们家兰姐姐的。
　　“兰姐姐”说的是《飞燕惊龙》里施思扮演的朱若兰，一个气质美若兰，才华馥比仙的绝尘女子，第一眼见到就是惊艳脱俗，让人情不自禁的叫她“仙子”，可是如此一个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从见到杨梦寰之后，就一次一次地为他踏入江湖纷争，从此尝尽人间生离死别。
　　江亭说：我不是兰姐姐，星照也不是杨梦寰。
　　若琳说：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吧，抓住机会。
　　江亭想，机会是什么？
　　若琳说：怎么感觉你处于游离状态呢？是不是没目标了？你总是要这儿走走那儿看看的，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这样走走看看，然后碰到一个值得停留的人，然后留下来，这样不好么？
　　江亭说：为了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我不想停下来，只怕一停下来，人就变了。
　　若琳说：你总是这样，想不清楚的事就去逃避，很多事逃避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江亭说：想那些有用吗？没用。没用我干嘛要费那个神？
　　若琳说：所以我感觉你的人生目标很不明确，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还固执地一直走下去。
　　江亭说：错，我的人生目标很明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来不想改变。可是，有点问题，就是我现在确实有犹豫的，有时候也在想，到底值不值得，或者，到底该不该放弃。怕自己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也无所谓了，放弃也就是选择，选择，不也意味着放弃么？反正既然这样了，就不要后悔了。就怕没做过什么而后悔。
　　若琳嘿嘿一笑：做与不做都后悔，那就索性做了再后悔呗，至少不留下遗憾。
　　江亭说：可是有时候不是说想做就能做的，很多事即使你努力了也做不到，而且更有很多事，做不到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
　　若琳说：那是你努力不够，即使做不到，但至少努力过了，也不会有遗憾了。
　　江亭说：不是我努力不够，而是有时候，有些东西，确实不是你的。
　　若琳说：那就放手呗。
　　江亭说：可是也不是放手不放手的问题，有时候就想，本不该去为那尽力的，可当时就是觉得好玩，或者，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会成功的，可就是为了那过程好玩去玩，根本就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就是那个玩的过程。这样，是浪费时间，而不是说尽力了不后悔这类的话。而且，在玩的过程中，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会离你越来越远。
　　若琳说：那就是你根本就没有放开，这也不想放，那也不想放。但是不管是什么，玩也好，追求也好，在做什么之前先想明白自己想要得是什么，这样做值不值得。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赌，但是不管输和赢，这都是人生的一个经历，哪样都会收获成长。
　　江亭想：也许，真的该在红尘走一遭，就算是吕洞宾也得在人间经历三三之灾九九之劫而后成仙呢。以空白的人生去空白，真的挺假的。也许，真的只有去经历一些喜怒哀乐，才能更明白如何去避免那些喜怒哀乐。而真正的脱俗应该是在红尘里沾染，而不惹半粒尘埃吧。
　　星照打电话问学校篮球场的事，说周末和同学要去江亭学校打球。江亭很高兴，msn告诉若琳了，本来是要和若琳去潭柘寺的，也不去了，跟若琳说：突然挺想让你见见他的，他们去打球的同学有十几个呢，看你能不能在那么多人中看出到底哪个是他。如果你能一眼看出来，我就下定决心踏这一趟红尘，不管结果是喜还是悲，都不管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想放弃了，可是又觉得有点舍不得。
　　若琳说：为了你这句话，我拼命也要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