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华泱

124、诀别

　　离开之后，医生帮他取出了残留的弹片，但麻醉药的效力只能等慢慢过去。他躺在床上，半昏半醒浑浑噩噩，脑海中时而是近日的浓情蜜意，霍霖含着泪戴上戒指的样子，时而又是他决绝冷漠的脸，最后那一天，他看着他，说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须要接受，你永远不可能是我最爱的人。

　　这就是你的选择，因为不是最爱，所以永远可以在最爱的人面前牺牲。你用枪抵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如果我父亲没有出来，对峙下去，你会真的杀了我吗？

　　他不愿去想，这个疑问却始终如影随形，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咽喉，无法呼吸。

　　他又一次醒来时原本还迷迷糊糊，发觉身侧有个人影，看清之后才一下清醒：“父亲。”他叫了一声，想要坐起来，聂梁伸手按住了他，低声道，“躺着就好。”

　　聂昀昭点了点头，半含忧虑地看着聂梁。“你那天为什么会来？”聂梁问。

　　“是霍霖带我来的。”沉默片刻，聂昀昭还是如实相告，他看着聂梁，急声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有太多疑问，比如为什么霍霖和谢焓会那样剑拔弩张，为什么秦浩会回来，为什么最后聂梁和沈乔会一起出现。“我本来是想离开北京的，临走前想再和沈乔说些话，沈家的人误会了而已，我前科累累，难怪他们担心。”

　　“......”聂昀昭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轻声问道，“您和沈先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逃亡之前都还想要见他一眼。

　　“我们曾经是情人。”聂梁顿了顿，又轻声道，“我深爱他，但我们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

　　他本以为聂梁和沈乔只是因为霍霖的事老死不相往来，但那件事他们罪行确凿，本该至此一刀两断，可原来他和沈乔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吗？他喜欢沈乔，不止是喜欢他的电影，把他当做朋友，而是因为深爱他这个人。

　　“那沈先生呢？”聂昀昭低声道，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霍霖会说沈乔不会喜欢他，他早就知道聂梁和沈乔的真实关系了吧，才会早早给他打那样的预防针，“他爱您吗？”他怀有最后一丝隐秘的希望，如果并非聂梁的一厢情愿，那或许现实不至于那么不堪。

　　“他并不爱我。”聂梁摇摇头，他停顿了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聂昀昭，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失魂落魄，“我看似给了他选择，其实一直都是逼着他走在我为他选择的路上，阿焓让我带他一起走，但我想放过他。”

　　病房中一时陷入静默，聂梁叹了口气，看向聂昀昭的眼神温和慈爱，这一刻，他真的像个父亲了：“阿焓劝我离开，我曾经心动过，现在看来最好还是留在北京。霍启渊掌握的证据太多了，很多事情我都未必清楚，可他竟然能够查出来。”他轻轻呼了口气，“那些证据，足够......”

　　“足够怎样？”

　　聂梁比了个枪的手势，看着聂昀昭刹那苍白的神色，他反而笑了：“不要担心，我全部担责，你和谢焓都不会有事，我回来就是做这件事。”他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聂昀昭的脸，看着儿子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心中亦怅然，“这件事结束之后就离开北京吧。换一个城市，或者干脆离开国内......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一定要这样做吗？”

　　“一定要这样，我罪有应得，好在没有拖累你太多。”聂梁静静道，“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做个好父亲。”

　　聂昀昭许久未语，而后他伸手环住聂梁的脖颈，聂梁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是来诀别的，这是他们父子今生的最后一面。

　　，

　　聂昀昭在第二天听到聂梁自杀的消息，因为早有准备，他并没有惊讶，甚至很平静地问谢焓他是怎么死的。“吞枪自尽。”谢焓道，他应该也对此早有准备，只是表面的平静之下焉知有无惊涛骇浪，“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后事我会处理，处理完之后，我们再离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你的那个程序，有哪些人知道怎么用？”

　　“使用很简单，但密码只有我和连愿知道。”聂昀昭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谢焓淡淡道，“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好。”

　　直到挂了电话，他紧绷的面色才松泛，他看着窗外，伏在床上，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他没有父亲了，就在他刚刚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一点爱的时候------聂梁说重来一次，他会做个好父亲，他是想要做个好父亲的，只是今生时间不够。

　　出院的时候聂昀昭没有通知其他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直到发现他竟无意识来到了万泉附近才有些清醒。他迟疑片刻，还是朝那座房子走去，开门之后打开灯，才发现客厅里竟然有人。

　　“你回来了。”霍霖看着他，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看向他时眼神却还是亮着的，他眼前有些眩晕，好一会儿，才又回过神。

　　“你居然过来.....”他抵着门框，双眼发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还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