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想救你〔快穿〕》清平遂心

20、鲛人08

　　蓝来找陆容已经是两天后了，当日他与苏锐发生争吵后回了屋里，苏锐便直接将他关了起来。直到今天，苏锐才告诉他陆容没事，苏易安当天就带人将他救了回来。

　　“你这么好心，会告诉我？”蓝皱着眉，狐疑的看着苏锐。他好像生来就是与他作对的，蓝对他的不信任由来已久。

　　“你们是朋友嘛，而且你不是很担心他吗？下午的时候大哥不在，你去看看他吧。”苏锐语气无辜，好像很为蓝对他的怀疑而伤心。蓝有些犹豫。虽然苏锐八成没安好心，但他也确实想见陆容。

　　他正迟疑着，苏锐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向蓝示意了一下，转身到了角落里才按下接听键。

　　但是蓝都能听见。他装作看窗外的风景，电话里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在他的耳中。

　　对面的人是苏易安，两句话后，他问了苏锐关于鲛人手术的事。至于这手术要用在谁身上，自然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假腿，只觉得心头被什么压着，像是在陆地上待了许久也未接触到水，他快喘不过气来。

　　回忆纷拥而至。

　　在数十年前，他与苏锐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他在苏锐四岁时来到苏家，看着他长大。

　　在苏锐十三岁那年，有一天他突然问蓝，愿不愿意变得和他一样，拥有一双人类的，漂亮的腿。

　　那时的蓝还很天真，十几岁的年纪在鲛人中就是刚刚不吃奶了的孩子。蓝也把苏锐当做小孩子，这话他就当成了玩笑，就跟苏锐说想要和他一样也能住在水里的玩笑。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蓝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他想起来了。他说，如果有人类的腿他就没办法游泳了，等回到了海里，他会没办法捕食，会活不下去的。

　　十三岁的苏锐脸颊还带着未消散的婴儿肥，笑容天真又无邪，甚至还有再明显不过的，恶意的愉悦。

　　他说，那就不要回海里了呀，和我一起一辈子嘛。

　　蓝觉得他的话好笑，一百年对人类来说是寿命的极限，对鲛人来说，却不过是稍微长一点的时间。

　　他揉了揉苏锐的头顶，笑道：“陪你没什么，不过人腿……”

　　他掀开盖住鱼尾的毛绒长毯，阳光下深蓝色的鱼鳞一点点露出，泛着漂亮的金色光芒，像是精心雕琢的，珍贵的蓝宝石。

　　蓝是声音无不骄傲：“对于我们鲛人来说，漂亮的长尾其实比脸更能追求到异性的青睐，鱼尾可是很珍贵的。”

　　再后来，他就没有了他的尾巴，变成了一个丑陋又畸形的怪物，失去了骄傲也失去了尊严，在陆地上苟延残喘的活着。

　　蓝不喜欢回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害怕回忆。回想起大海他会陷入深深的厌弃中，回想起以前的苏锐他又会觉得愤怒和心痛。

　　他听不下去了，走廊角落里还在交流着手术的细节，蓝一言不发，转着轮椅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同的鲛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类却都一样的自私。

　　他双手不停颤抖着收拾东西，却又发现其实并不用收拾什么。

　　想要见到陆容，无比迫切的，想要现在就见到。那是他的药，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心中的救赎。

　　苏锐没有骗蓝，这两天苏易安确实在家里住的时间不多。

　　苏易安原本的设想是陆容会对他感到排斥，害怕他和蓝在一起时间长了会更加受他的影响，才将他从苏宅中接出来。

　　这里只是他给陆容收拾出的住处，原本他是没打算一直住在这里的。但是没想到陆容非但没有讨厌他，反而非常的……喜欢。

　　这份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对一个人有了好感后潜意识的想要得到同等回应，苏易安没有丝毫怀疑的的接受了它。但是同时的，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陆容即使在他面前再乖，也是鲛人。武器不会因为暂时没有出鞘就失去它的威胁力。他必须要想办法收敛陆容的利爪。

　　他想到了蓝和他的腿。

　　让他再无法行动，并且在每日的食物里长期加入药物来限制他的力量。

　　这固然是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但从此只能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只能依赖着主人的喜爱而生活。

　　为了别人而牺牲陆容，还是这么残忍的方式，他没有资格，也无法做到。

　　而且，脑中只要稍微起了这个念头，心脏便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恐慌。

　　苏易安压下心中莫名泛起的情绪，给苏锐打了电话。虽然不会给陆容做手术，但苏锐对鲛人的了解是远远多于他的，苏易安在向苏锐了解了各种关于鲛人的细节。

　　知道的多了苏易安也做起了更多的准备。加上为了和陆容能一直住在一起而做的工作调整等等，这几天苏易安反而非常忙碌。每天只有晚上能回来，大多数的时间只能留陆容一个人在家里。

　　系统消失不见，苏易安也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陆容一个人，他从这间到那间，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动作的声音。

　　陆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一个人坐在东宫的台阶上，看着外面炙热的太阳烤着滚烫的路面，绿油油的叶子耷拉着，世界一片寂静，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心无旁骛的坐在那里，眼睛随着栏杆下的影子从西到东，一天很快便也过去了。无事可做，他会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真无聊。

　　而蓝的到来适时地缓解了他的这种情绪。

　　蓝不是一个人来的，苏锐不可能给他一个人独处的机会，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在他左右形影不离。

　　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蓝都视若无睹。

　　他来了后第一件做的便是询问陆容关于绑架的事情，还有确定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陆容一边回忆一边讲给蓝听。

　　回想起来，那天系统在他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就没有了声音，没有人提醒他这样会被苏易安讨厌，陆容的脑子被那种黏腻的感觉占据，直到屋子里塞满甜腥味只剩他一个人的声音才好一些。

　　蓝听了他的话眉头皱的更紧。

　　“鹿茸。”蓝道，“今天苏易安给苏锐打电话，他……想把你也变成我这个样子。手术是需要在特殊的地方做的，这些天你都不要出门，尽量拖到苏锐生日，我们一起逃走。”

　　陆容歪歪脑袋：“苏易安想给我做手术吗？”

　　“嗯。我亲耳听到的，他给苏锐打了电话询问。”

　　“为什么？”

　　蓝笑了，原因不是很明显吗？

　　“因为人类太脆弱，而你杀了人，他认为你很危险，想要把你也变成残废。”

　　残废不残废又有什么关系，比这个更重要的是……苏易安也会觉得他危险吗？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是不要再想了，人类都是这么狠心的。”蓝没有注意到陆容的走神，他继续说：“等快到苏锐生日的时候，你找个理由来苏家，我们一起逃。“

　　陆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突兀的问道：“我要怎样，才能让苏易安不觉得我危险？”

　　蓝被陆容这个问题问的满头问号，他想了想，觉得陆容是在问怎么骗过苏易安让他放松警惕。他迟疑了一下，道：“你可以装的柔弱一点，听他的话，不要反驳他。”

　　他平时也很听他的话呀。陆容觉得他说的没有建设性，然后他想到了上次在车上，他不小心把手指咬伤后，苏易安就没有生气了。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了的手指。柔弱一点，他浑身除了手指外，就数牙齿最具有杀伤力了。

　　陆容抬头，碧蓝的眼睛直视着蓝，问道：“蓝，你的牙齿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蓝没想到陆容突然问这个，他愣了一下，冷笑一声，声音冰凉不带一丝感情：“还能怎么样？被苏锐磨的。”

　　陆容问：“我要怎样才能把牙齿变得和你的一样？”

　　“你干嘛要变得和我的一样？”蓝再次愣住，反应过来后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生气的反问道。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陆容的想法，即使是为了放松苏易安警惕也不必如此，他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没有了利齿的鲛人，根本无法在海里正常进食。

　　他知不知道自己拥有着让他多么艳羡的东西？

　　陆容被蓝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愣了愣，才道：“我不想要苏易安害怕疏远我，像前几天那样，我会觉得难过。”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蓝的意料：“……你不想要回到海里了吗？”

　　“不想。”陆容摇了摇头。

　　“什么？”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陆容反问：“难道，不是你一个人逃走成功率更大吗？”

　　“是这样说没错。”

　　“那为什么要带上我？我可以留在这里帮你拖住人和善后。”

　　“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蓝看起来更生气了，“我们两个是同类，你是我的朋友，你留在这里迟早变成我这个样子，要走一起走。”

　　可是，我怎么样，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陆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口。

　　蓝又道：“你放心，我的计划万无一失，我们两个一起也可以成功逃走。”

　　“可是我不想走。”陆容直视着蓝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他没有说谎，他的眼神清澈的像是无鱼的石潭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蓝不懂：“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呀。”

　　“他想要害你！没有了鱼尾你要怎么生存？等他死了，你要怎么活下来？”蓝激动的反问道。

　　陆容不解的问：“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你有病吗？！”蓝的眼神变了，嫉妒与痛恨掺杂着，他看着陆容像是看着一个绝无仅有奇葩，“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陆容说。

　　笃定的语气，不是出于对苏易安的信任，而是在陈述事情。

　　不管苏易安怎么对他，他都不会。

　　蓝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双眼直直的看着陆容，眼神冷漠。就这么过了一会，他收回眼神，转着轮椅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再和陆容说过一句话。

　　这场会面的结果是不欢而散，而直到蓝走也没有告诉陆容要怎么把牙齿磨掉。

　　虽然蓝不喜欢他这么做，但陆容也并没有因为蓝的话改变想法，他决定自己动手。

　　这个住处是苏易安提前为陆容准备的，各种能想到是生活用品都有，却没有准备锉刀这种用不上的东西。

　　等晚上苏易安忙完回来，就看到走时还整理整齐的家东西都被翻出来扔在了地上，乱七八糟的，像是遭遇了龙卷风一样。

　　罪魁祸首也很好找，陆容在茶柜边还在不断的拿东西出来，像是在找着什么。

　　“怎么了吗？”苏易安走到他旁边，将放在一边摇摇欲坠的茶杯放正了一点，问道。

　　陆容转头看他，将家里都翻了一遍，陆容的手指沾了灰尘，还有些脏兮兮的。他咧开嘴，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牙，断断续续的说：“想……平。想要，平。”

　　他说的乱七八糟，但苏易安就是听懂了，他愣了一下，道：“你……你想要磨牙？”

　　陆容抿着唇，认真的点了点头。

　　苏易安皱眉：“为什么？”

　　陆容伸出双手一上一下抓住了他的右手，轻轻的摇了起来，他看着他的眼睛，眉目柔和，像是小孩在撒娇一样。他说：“苏易安，不怕，我。”

　　这几个字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缓缓缓缓的飘进他的耳朵，又入了他的鼓膜。

　　明明是细细小小的声音，却如千斤重担，从脑袋到脚底，都压的他无法动弹。那力量的终点成了一根小小的针，戳进了他的耳朵深处，带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都开始疼了起来。

　　苏易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听懂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害怕自己怕他，所以想把自己的牙齿给磨平。

　　真笨。苏易安想。怎么会有这么笨，又这么傻的人。

　　哪有人会主动扔掉武器，又给自己带上枷锁的？他的喜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苏易安觉得心口很烫，像是被人拿烧红的烙铁狠狠地铬着，待烙铁连着烧红的皮肉一起撕开，他才发现印上的全都是陆容的名字。

　　苏易安的唇角抖动了几下，勾起一个即像哭又像笑的弧度，实在是非常难看。

　　他抬了几下手才有了些力气，顿时将这力气全都使了出来，一把伸手抱住陆容，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疯狂擂动的心脏。

　　“不要这么做了。”苏易安闭上眼睛，将脸都埋在了他卷曲的长发里，缓缓道：“我不怕你的，我永远不会怕你。”

　　他固然能对自己狠心，但是对着这个人却总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陆容却总是能把他戳到心痛，于是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会心软，他都能原谅。

　　【系统：你要磨牙？】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的很突兀，虽然语气中带着些虚弱，却仍是陆容熟悉的那个清冷的少年音。陆容的头小幅度的动了一下，系统回来了。

　　【陆容：系统先生你回来了。】

　　【系统：嗯。】

　　系统停了一下才回答，声音有些别扭，陆容却没有注意到。

　　【系统：抱歉，我之前给你解了绑匪的药，必须得暂时离开几天。】系统主动解释着。

　　【陆容：嗯。】虽然他并没有很在意。

　　【系统：你为什么要磨牙？】

　　【陆容：我不想要苏易安怕我。】

　　【系统：他？他怎么会怕你。】

　　【陆容：可是……】

　　【系统：没有可是，不可以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系统像是一个强硬的家长，直接打断了陆容的解释。

　　陆容只好小声的嗯了一下，即是对苏易安，也是对系统。

　　就这样吧。苏易安想。如果怀里的人想要杀人，那么第一个死的会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自己。而他死之前，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其他人。

　　这是他的选择，从他喜欢上这个人开始，不管面对他的是什么，这都是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