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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赵执逃离留阳镇时,天火才烧过一条街,如今整个镇子都已被吞噬殆尽,一片一瓦残骸不剩,热烟升腾而起,在半空舞出诡异的纹路,似葬身在其中的亡魂哀哀诉求。

      王大牛热得汗水湿透衣襟,脸上都是水痕,掺杂了家园被毁的泪,眼中尽是哀伤。

      赵执在不灭的火中仿佛看到一张张痛苦的脸庞,又有两张被黑纱遮挡的脸跃然其上,发出桀桀笑声,宣告他一介凡人的无能,他眼中愤恨暴涨,映着的火焰也燃烧起来,叶濯寒抬剑拄了他一脑门:“我要灭火,替我护法。”

      “护法?”赵执回神,“怎么护?”

      叶濯寒当然没指望十岁小儿真能替他护法,不过拉回他几乎入魔的思绪,瞎说道:“你的执念会妨碍魂魄轮回,释然看烟气,别妨碍我就好。”

      赵执只得听从,压下愤懑心绪,专心看烟。

      叶濯寒御气而起,升至留阳镇正中上空,镇子被云茵施加了一道防止天火扩散的符咒,他解去后,取出那八枚空符篆,以湖笔快速在上面写下龙飞凤舞几笔,轻抬笔尖,将符篆推至镇子八方。

      符篆围成一个正圆,无云却在其下下起一阵暴雨,雨势凌厉与火焰纠缠在一起,青烟更盛,仿佛将叶濯寒托在空中,他说:“你爹娘说,让你勿忘他们教诲,切莫因恶人恶行蒙蔽心镜。”

      叶濯寒声音难得不那么懒散,说得不响,以真气相携,字字灼灼,穿过烟雾,直刻入赵执心中。

      火终于在雨幕下渐渐转弱,最终熄灭在皎洁星月下。

      此前淳朴的小镇灰飞烟灭,天火所过之处均被烧成一马平川,原处一座突兀的深灰铁炉孑然而立,赵执跑过去,王大牛跟上,那正是他家的打铁炉,天火火种依旧不灭,在炉中熠熠闪耀,却没有呼之欲出之势。

      赵执忽然觉得可笑,摸着胸前心火石,因为这些死物,葬送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甚至就连拥有者本身,都不明白争夺的意义。

      叶濯寒落在他身边,在赵执后心轻巧施下一道安眠咒,这孩子几天来没有好好休息,难得睡一会儿,也是被梦魇纠缠,眼眶黑了一大圈毫不自觉,再下去恐怕撑不住,他又恢复懒洋洋的语调:“好好休息。”

      “我还能再见到爹娘么……”赵执喃喃,闭眼往后一倒。叶濯寒接住他,横抱着走向马车:“会再见的。”

      王大牛想接过赵执,却被叶濯寒挡开,这个聋喑之人一路随着赵执,像个兢兢业业的护卫,听名字却又和赵执并非同姓,叶濯寒问:“你不是他亲人?”

      王大牛摇头。

      叶濯寒:“为何相随?”

      王大牛双眼合上,做倒下的动作,又睁眼抬手做了个与叶濯寒相同的抱孩子的动作,指指赵执,再指指打铁炉方向,最后深深鞠了一躬。

      他比划得手舞足蹈,叶濯寒明白了大概:“他爹娘救了你?”

      王大牛重重点头。

      叶濯寒不再多问,上了马车,让赵执安稳躺在车中,半点没修者气质地啃了个肉饼,咂咂嘴舔干净嘴边肉汁,靠着车背准备打瞌睡,可惜车中颠簸,唯一的软垫被赵执压在身下,他被磕得脑瓜子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赵执软软的小腹当枕头,好不惬意。

      待他们再次回到析木城时,已是夤夜时分,云茵也不打坐调息,开窗站在房里,眉宇微颦,看着被月色铺上一层银灰的青石道,打更人已来绕过数巡,许是怠惰了,既没敲梆子也没出声,默默走过。

      一辆马车破夜色而来,云茵倏然起身,眉头终于舒展,浅浅笑意抑制不住,扬上脸颊,更替他柔和的五官添了几分秋月般的柔情,他身为男子,面相却温婉如水,笑起来更是与他的徒儿无念相似。

      叶濯寒抱着赵执下车,赵执被夜风一吹,觉着有点凉,拼命往叶濯寒怀里钻,还不经意拿脸蛋往月白道袍上蹭,简直把师尊当成暖炉。

      云茵迎上来,见赵执的样子,笑容微微一僵:“这是什么回事?”

      “累了,就让他休息会儿。”叶濯寒不咸不淡回道。

      这一晚,赵执做了一场梦,梦里爹娘边打铁,别教导他人生如铁器,需磨砺方能见锋芒,而锋芒不用来屠戮,而该用于守护,他正沉浸于谆谆教导中,胸口心火石陡然大亮,光芒将平和安详的家吞噬一空,待重归平静,眼前徒留一座打铁炉,火盛却没有暖意。

      他惊惧万分,哭喊着叫爹娘,缩在原地哆嗦,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上肩膀,温暖又重新替天地染上暖红色。

      赵执醒来,身处客栈房中,眼前是一片青色,拨开障碍,原来是广袖遮住眼帘,广袖下的手正紧紧环着他的肩,他被一人从背后抱住,阳光透过窗扇撒入,初秋的日头,暖洋洋晒在床上,他动了动,却被那双手箍得更紧。

      “为师还没睡够……”叶濯寒睡意朦胧地说,他身形比才十岁的赵执高出不少,像抱着个小动物,把头搁在赵执头顶,以手臂作枕,让孩子安眠。

      赵执从小畏寒,自身体温却比常人高些,叶濯寒觉得像搂了个小太阳,扑鼻而来是孩童稚气的甜香,只是这香味只存在于赵执本身,那身多日未换洗的衣物可就不那么体面了,叶濯寒也不在意,在睡眠面前,其他都是次要。

      王大牛在角落打了张地铺,看赵执醒来,便出去要了洗漱用水备好,等他们起床。

      这一觉叶濯寒没能如意再睡到日上三竿,赵执不安分,挣着要起身,他辗转流离这几日,直至这一觉初醒,心绪才从悲痛走出来些,几天没好好洗漱,觉得身上痒得很,想趁出发去苍山前,好好打理干净。

      “闹腾什么呢……”叶濯寒微微不耐抬眼。

      “师尊,我想洗澡。”赵执如实回答。

      叶濯寒瞥了眼前缠结一团的凌乱发丝,对王大牛道:“白牛,问无念要些银两,买身衣服回来,再让人弄桶洗澡水进来。”

      王大牛点点头,快步走出房间,没多久就回来了,将一套小号的朴素衣袍放下,又接过客栈伙计送来的浴桶,抬到屋内关上门。

      叶濯寒这才放赵执下床,半合着眼看他。

      赵执褪下脏破的外衣,偷瞄叶濯寒,见他依然没闭上眼,有些不好意思,虽都是男子,可从小到大除了和王大牛与爹洗澡,没和别人坦诚相见过,又不敢明说,背过身迅速脱光衣物钻进浴桶中。

      王大牛替他接下发辫,捋顺,静坐在一边等候,叶濯寒浅笑看着,赵执侧头窥看,正对上他奇怪的眼神:“师、师尊,你看什么?”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可要比你壮实多了。”叶濯寒毫不在意,修者体内真气流转,能自行将浊气排除体外,于他而言,沐浴与孩童时期都是太过久远的事,仿佛从赵执身上看到了还未有修为时的自己,不禁移不开眼。

      “我娘说再过几年,等长开了就会壮了。”赵执不甘示弱回道。

      叶濯寒观察赵执肩头骨骼,说道:“不会比我高。”

      “……”赵执顿时无言,想了想又回道,“等我长到你的年纪,说不定就比你高了。”

      “我的年纪?”叶濯寒轻笑。

      听说修真者长寿,年岁不能以凡人所见的容颜判断,赵执问:“师尊,你几岁啦?”

      “我算算……”叶濯寒思索着算起来,过了一会儿便懒得再数,随便道,“大概快两百岁了。”

      赵执本觉得叫叶濯寒师尊有些别扭,毕竟他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更像个大哥哥,这会儿简直想称他一句师祖了,想到初相遇的诡异场景,又问道:“那师尊你之前为什么躺在棺材里啊?”

      “有生即有死,我不过寻个归处罢了。”叶濯寒似乎不愿再说,合上眼,又道,“洗完了就快起来,为师要用早膳。”

      赵执聊着就忘了正事,赶紧把身子抹干,倏地从浴桶中起身,叶濯寒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他。

      赵执还未披上衣袍,方跨出浴桶,未长开的身躯一丝|不挂,被叶濯寒看得脸倏地红了,转过身穿衣服。

      “啧。”叶濯寒觉得这半大的孩子羞怯的模样甚是可爱,调笑道,“真小……”

      凡是男子,不论孩童老者,被如此评判难免不甘,赵执也不例外,迅速系好腰带转身,理直气壮道:“还会长呢!再说,我尿得远!”

      叶濯寒失笑:“小屁孩。”

      这一来一去赵执对新师尊早已敬意全无,正要继续反驳,房门被敲响,无念在门外道:“云锦师叔,您起身了么?师尊说有要事相商,让我来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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