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赖在床榻》明州雪

6、第 6 章

　　赵执心中不甘，却不敢再吵闹，生怕被轰走，队伍比早晨时短了不少，他不泄气，退下，绕到队尾，继续排上，王大牛不顾无念疑问的眼神，也跟上。

　　八荒四大山乃是修真界顶峰的门派，苍山又因七十年前正魔大战掌门玄溟飞升，更是名噪四方，百年才收一次徒，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赵执细细想着被拒绝的原因，定是他的回答出了问题，便竖起耳朵，听远处人的回答，等到第二次轮到他的时候，总算从少数几个通过的人口中摸到了门道。

　　“为扶正人间，拯救苍生，除邪魔歪道，绝不能以一己私欲，扰乱人间。”赵执回答。

　　这的确符合苍山一直以来的作风，可无念还是摇摇头，这孩子聪明得很，知道汇集前人经验，总结出一套说辞，若是第一次这么说，就让他通过了，只是已知晓他的本心，终是不能收。

　　赵执依然不放弃，再次绕到队尾，王大牛一路相随，一来一去五六轮，每次都会修整回答，等排队的人都散了，他仍不放弃，依然立在摊前：“你们为什么不收我？”

　　无念从未见过如此执着不懈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劝解，云茵道：“你的心性太高，不适合修仙，修者需平心静气，心怀天下却不强加于自己的欲念。我们不能收你。”

　　赵执对他的话一知半解，急得眉心皱成一团，差点又要哭出来。

　　“怎么不能收了？”一道慵懒嗓音飘来，三人回头看去，王大牛慢一拍，也转过头，只见客栈门口站了一人，一身月白道袍，从广袖边滚上九道青色云纹，他负手，青云便随袖摆动，呼之欲出。

　　“师兄！”

　　“叶水寒！”

　　云茵与赵执同时喜道。

　　叶濯寒隐藏气息，一路跟随赵执而来，待他安定后便入客栈睡起大觉，就入住在他们隔壁，却无人发现，他半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缓缓走来，夕阳斜斜扫在俊逸雅致的侧脸，照得他似从梦中踏来。

　　“师兄，你这些年去哪了？”云茵挂上一副无懈可击的微笑，迎上前去。

　　“咳……”叶濯寒斟酌说道，“游历天下。”

　　这天下还够稀罕的，在木箱子里，赵执正想着，叶濯寒转身朝他道：“会做饭、洗衣、打扫么？”

　　“会。”赵执点头。

　　“我收你。”叶濯寒恬然道，“叫什么名字？”

　　赵执早从他的衣袍看出身份，喜笑颜开，“赵执，执着的执。”

　　“这名字真累。”叶濯寒道，“今日起，你便叫无执。”

　　无执，那不是把爹娘给予在名字里的意义都推翻了么，赵执有些不满，但好不容易有了入苍山的机会，哪敢顶撞新师父，一言不发，又点了点头。

　　“师兄，这恐怕不妥。”云茵道。此行收的徒儿都是无字辈之下的白字辈，虽都还没有定号，但绝无特例直接拜于云字辈座下，叶濯寒淡淡一句，直接让这半大的孩子和无念、无愁同辈，实属不妥。

　　叶濯寒扬嘴角一笑，眼眯得都快合上：“有什么不妥，你们不愿收他，我也不能收？”

　　云茵哑口无言。

　　叶濯寒拉起赵执的手，正要回客栈补眠，王大牛立刻跟上来，赵执问：“叶水……师尊，您能把大牛也收了么？”

　　“叶濯寒。”叶濯寒纠正他的错误，“你想收就收，反正此行就是让无字辈来收徒的。”

　　“师兄……”云茵柔和的脸上覆上一层浅淡阴霾，“你不能这么任意妄为。”

　　“山中还有考核，若是通不过，我也不会强留，你且安心。”叶濯寒回他，又问，“现下是什么字辈？”

　　云茵虽有不悦，秉持修者自制，没再多言：“白字辈。”

　　叶濯寒朝王大牛：“那你就叫白牛吧。”

　　王大牛紧紧盯着他唇瓣的翕动，如蒙大赦，深深鞠了一躬，赵执也乐道：“谢谢师尊！”云茵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无念却不在意，柔柔地在一边笑看着，她资质不算太佳，晋境慢，修为在同辈里是最差的，因此看上去稍年长些，这么一笑颇有慈母的样子。

　　这出收徒闹剧刚结束，无愁披着最后一抹晚霞回来了，带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我看他在附近有些鬼祟，还有些修为，就带来了，孩子你且看看，是不是他。”

　　那少年长相没什么特色，勉强算得上清秀，警惕的眼神镶在脸上格格不入，说道：“你们是苍山的？”

　　赵执看他身形不高，根本不是那两个恶人中任何一个，摇摇头：“不是他。”

　　“对不住，误会你了。”无愁并没有用强的，只是少年听了他的介绍便跟来了。

　　少年也不离开，一一打量众人，话语谨慎，像是担心什么：“你们，能收我入苍山吗？”

　　“我们苍山只收还未练气入体的凡人。”无愁道。

　　“不能通融一下吗？”少年虽这么问，眼中却没有期许，只是像受惊的羔羊般，看着他们。

　　无愁歉然摇头，少年还欲说什么，张开嘴却欲言又止，咬着下唇，转身走了。

　　客栈，昨晚还只有一人的空旷房中，站了五人，显得有些挤。

　　叶濯寒半躺在床榻上，一手撑着脸，赵执和王大牛奉行徒子徒孙的本分，恭敬站在床边，无念依旧给各人沏茶，素手执按瓷柄、瓷盖，十分娴熟。

　　云茵把长剑交还，又掏出一块书有“云锦”的玉牌，说道：“师兄，下次如果要出山门历练，请务必留下消息，更别再把掌门信物寄于一尾鸟雀送来。”

　　“这次回家，不走了。”叶濯寒接过两物，将玉牌收入广袖中，半开的眼中微有歉意，“玄澜师叔，好么？”

　　云茵抿了口清茶：“老了。”

　　修真者也会老么？赵执心中诧异，叶濯寒却并不意外：“也该老了……明日我带他们去趟留阳镇，灭天火，你们先行回山吧。”

　　“我等你。”云茵道。

　　叶濯寒笑道：“怕我不回去？放心，这次回家就不走了。”

　　云茵心中一动，烛光映在瞳孔中，燃出一片温暖的橙，将深埋微笑下经年不散的寒扫彻一空，也不再计较今日出格的收徒之事，温和一笑：“我让新收的孩子们再和家里人多聚聚，毕竟此去经年，如果通过考核，恐怕再不能与亲人相见，等你回来，再一同回山。”

　　叶濯寒点头，云茵与无念步出房间。

　　“无执。”叶濯寒道。

　　赵执正在消化他们的对话，担心所谓的考核会不会很难，又加上没适应新名号，没回过神。

　　叶濯寒看他稚气的脸庞极为认真，不禁想起年幼初拜入山门的时候，他资质好，没什么满腔志气，成天偷懒盘腿闭眼睡觉，还是成功引气入体，在那之前爹娘叫他“寒儿”，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他，自此之后他就叫“云锦”，他忽的唤道：“执儿。”

　　清浅如拨弦的话音撩过赵执心头，从前爹娘就这么唤他，他猛然抬头：“爹？娘？”

　　“茶。”叶濯寒瞟向桌案上的茶盏，赵执恍然大悟，端过，等叶濯寒起身，后者却像跟床板黏住了似的，只微扬下颔，等着赵执递过来。

　　赵执终于明白堂堂苍山大能为什么要窝在棺材里了，可能只是因为懒……他将茶盏递到叶濯寒嘴边，叶濯寒抿了几口，又抬眼让他撤走，说道：“你且记住，今日起，不可在有旁人时称呼我名字，我的名号是云锦。”

　　“为什么？”赵执问。

　　“四大山派的规矩，凡入山门，了却尘缘，再无凡人姓名。”

　　翌日，叶濯寒又赖床到大中午，被赵执拖拖就就才赏脸起床，向云茵讨要了八张空符篆，备上干粮，租了辆马车，这才出发。

　　赵执本以为有机会坐飞剑、飞马，哪知这些玩意没修为的人还上不去，只能随着嗒嗒马蹄声，毫不风光地返回不复存在的家。

　　这一路无风无雨，王大牛驱马，马车在平稳道上疾驶而过，越靠近留阳镇，热意就越来越强，直至大半日后，赵执见到犹不停歇的火焰时，周围已经热得犹如蒸笼。

　　叶濯寒身为化神大成的修者，早已不畏寒暑，赵执则天生与热暑特别亲近，脸颊被烤得红彤彤，却也不见汗，瞳孔微颤，盯着烈烈火焰。

　　镇子、街巷、家，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