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蝉知道》苏空崖

11、-陌生-

　　谢寻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林思楚还没回来，她洗漱完，用座机给林思楚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久才接，林思楚应该在忙着整理货物，听筒里的背景音很嘈杂：“怎么了小寻？起床了？妈妈马上就下班回家了。”
　　“妈妈，我和周林澈约好今天上午去给扣扣看病，”谢寻乖乖巧巧地说，“现在准备出发了，跟你说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林思楚才温柔地问：“好，你准备怎么去啊？”
　　“坐公交，那地方离咱家不远的，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谢寻说。
　　“你吃早饭了没？”林思楚不放心地叮嘱，“小区门口有早餐店，你吃了早餐再去吧。”
　　谢寻笑起来：“嗯，妈妈放心吧，我就准备吃完早餐才去呢。”

　　谢寻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才刚过八点，周六的清晨比工作日惬意不少，小区已经有不少人在晨练了，从楼下走到门口，她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熟人。
　　楼下的张奶奶早起推着孙子在小区遛弯，走累了就歇在了门口，看到谢寻出来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小寻！”
　　“张奶奶！”谢寻开心地跑过去，“您怎么出来这么早啊？”

　　张奶奶瘪瘪嘴，看向婴儿车里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的肉团子：“小东西起得早，在家待不住，哭着闹着要出来。”
　　谢寻弯腰，笑着逗了逗婴儿车里的小孩儿：“小嘟嘟，几天没见，你怎么又长胖了啊？”
　　肉团子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他噙着安抚奶嘴笑了起来，呜呀呜呀地朝谢寻张着手，屁股在婴儿车里一颠一颠的。

　　“这是要让你抱呢。”张奶奶用塑料扇扇了扇小团子的手，弯腰说，“嘟嘟乖，你太重了，姐姐抱不动啊。”
　　小团子能听懂大人说的似的，也不笑了，小嘴一瘪就要哭，屁股颠得更起劲儿了。
　　“小嘟嘟不哭不哭，”谢寻赶忙弯腰，架着小团子的咯吱窝把他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姐姐抱，姐姐抱啊。”
　　小团子立马转哭为笑，伸手就去拽谢寻脖子上的红绳。

　　看到孙子高兴，张奶奶也慈祥地笑了起来，用扇子给谢寻扇凉：“小寻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累啦？都瘦啦！”
　　“没有，没瘦。”谢寻逗着小团子玩，“一中还好，还没到压力大的时候呢，估计明年就得累了。”
　　“哎呦，明年小寻就高三了，可不得累嘛！考大学多难哦！”张奶奶皱起眉头，“小寻啊，你妈现在上班还是很忙吧？好几次见她都是下午饭点才急匆匆地出门。”

　　谢寻垂眸“嗯”了一声：“超市忙，她经常要倒班。”
　　“照我说不如趁早让你妈换个工作，现在那工作又忙、离家又远，赚得钱还少，都没空好好照顾我们小寻了。”张奶奶满脸心疼地看着谢寻。
　　谢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一直在找新工作呢，就是还没找到更合适的。”

　　张奶奶叹了口气：“小寻啊，以后回家没饭吃你就来奶奶家，反正楼上楼下都那么近，奶奶没事，天天就在家做饭呢，不差你一双筷子！”
　　谢寻以前经常听别人说“远亲不如近邻”，小时候没什么感触，等父母离异，她和林思楚过上相依为命的生活后，才慢慢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谢毅忠可以一两个月不见她们母女，但凡光临就是来酒闹，左邻右坊却是隔三岔五就给她们母女送来好吃的。

　　谢寻心里忽然有一瞬间的悲伤，她感动地看着张奶奶，抿了抿唇：“谢谢张奶奶。”
　　“你这孩子，跟奶奶还客气什么？”张奶奶抖了抖扇子，“奶奶喜欢你，我家嘟嘟也喜欢你。哎呦你瞧瞧，小嘟嘟牙还没长齐就学会耍流氓了！”

　　陈弋从粥屋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路对面，谢寻怀里抱着一个又白又肉的小孩儿，小孩儿肉嘟嘟的双手扒在她的脸上，探着身子嘴巴就要往她鼻尖上碰。
　　但他没能成功，安抚奶嘴抵在谢寻的脸上，也挡住了他的嘴巴。

　　小东西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张着嘴哇哇哭了起来，变脸比变天还快，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他一哭谢寻就急了，赶忙抱着他来回走动，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温柔地安抚。
　　“嘟嘟乖哦，不哭不哭。”
　　“嘟嘟是小帅哥，哭起来就不帅了，所以不能再哭了哦。”

　　旁边的奶奶怕谢寻胳膊酸，几度想把小东西抱回去。小东西年纪小心眼却不少，两只小手紧紧扒着谢寻的胳膊，小脑袋趴在她的肩膀上，哭起来一抖一抖的。奶奶去右边抱他，他就把头转到左边，奶奶去左边，他又转到右边。

　　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奶奶的耐性终于用尽，她顾不上小东西的手舞足蹈，一把把他从谢寻怀里抱过去，严厉道：“你个小赖皮还赖上姐姐了？姐姐还有事呢，你这么黏人以后就不让姐姐找你玩了！”

　　小东西在奶奶怀里挣扎，哭得撕心裂肺，谢寻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张奶奶没事，我今天出门早，等他不哭了我再走吧。”
　　“没事小寻，你别管他！”张奶奶被小东西气出了脾气，朝谢寻挥了挥手，“你快去忙你的吧，别把你正事耽误了。这小东西天天跟我待一块烦我呢，他爸妈天天上班忙，要不是我谁管他呀，可不能给他惯这毛病！”
　　谢寻又跟奶奶聊了几句，然后走过去弯腰跟小东西说了句什么，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陈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盯着那边看了很久。
　　谢寻朝两人挥了挥手，一抬眼看到街对面的人，脸上的笑也戛然而止。

　　陈弋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长长的黑色运动裤，衬得他的身材更加修长。褐色的短发遮住了眉峰，双眸漆黑，薄削的唇上多了几分血色，唇角低低地压着，一抹弧度也没有。
　　路对面的人一身傲然，又恢复了往常拒人千里的冷峻气质，与昨晚蜷缩在黑暗里那个病怏怏的少年判若两人。

　　一条狭窄的小路隔开了两人，他们一个在路这边，一个在路那边。
　　路两边载了很多梧桐树，清晨的阳光洒了满地，梧桐叶的倒影在地上摇曳，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
　　耳边小孩儿的啼哭越来越远，偶有几辆自行车从两人面前一晃而过，惊碎了这漫长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弋率先移开视线，他将黑色斜挎包向肩上扶了扶，弯腰打开树下那辆纯白色死飞。
　　他将自行车推到路上，没再回头看谢寻，长腿跨上车子，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尽头，谢寻才回过神。

　　她吸了口长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昨晚原本就是自己上赶着去“关心”人家的，心里本没什么期待，这会儿更谈不上什么落寞。

　　只是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有那么一刹那的失落。
　　当然，只有非常短暂的一刹那而已，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陈弋这次倒是没有狗咬吕洞宾恩将仇报了，但又开始把人当空气了。
　　到底是有多讨厌她？
　　好嘛，不就是装不认识，有什么难？

　　**

　　周一，月考如约而至。
　　西城一中平时要求学生穿校服，作为班级考评的一项，考试时因为是按成绩排考场，这项规定自然而然被大家抛到脑后了。所以一中每次考试都像时装秀似的，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喜欢花心思打扮自己，男生的棒球帽破洞裤和女生的小短裙飘飘长发齐飞舞。

　　上次月考谢寻的英语成绩离班级平均分差了很多，即便数学和理综成绩名列前茅，但还是没能拯救她的总成绩，年级排名一百开外，直接沦落到了第四考场。
　　自从文理分科后，每次考试时间被压缩到两天就能完成。
　　昨天一天考完了语文数学和物理，上午考了化学，谢寻自我感觉还行，下午第一门生物考完，姜禾赶忙从第七考场冲过来找她对答案。

　　“不会吧？你说周末那些自测卷真的压中了不少考题？”姜禾不可置信地瞪着眼，“老胡以前不都是骗我们吗？我一套都没做啊！”
　　谢寻同情地拍了拍姜禾的肩膀：“这次是真的狼来了。”
　　姜禾气得吐血，不过她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心大，很快就完成了自我治愈。

　　“熊儿，你刚说你周末和周林狗带扣扣去看病了？狗没事吧？”姜禾扭头问，说完赶忙解释，“我是问扣扣，不是问周林狗啊。”
　　谢寻笑了两声，刘海被微风吹散，她伸手别在而后：“没事，就是吃坏东西拉肚子了，兽医开了点药，说是调理两周就好了。”
　　姜禾“哦”了一声，又不屑地冷嗤一声：“周林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每天那课桌别提多乱了，哪儿还能把别的狗照顾好啊？”

　　谢寻垂了垂眸：“他……其实把扣扣照顾得挺好的，现在扣扣也跟他很亲。”
　　“哎。”姜禾搂过谢寻肩膀，望着蓝天白云叹了口气，“想养狗会养狗的人养不成，偏偏只能给粗心大意的人养，熊儿，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谢寻笑得肩膀抖了抖，回头看向姜禾：“语文早上都考完了，怎么还忽然感叹起人生来了？”
　　“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姜禾笑着弹了谢寻一个脑瓜崩。

　　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为了让同学们大脑得到充分缓冲，中间足足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启猫着腰跑了过来，他额头上全是汗，应该是一口气跑上三楼的——李启常年稳坐八班倒数，永远在一楼最后一个考场。

　　看到李启鬼鬼祟祟的，姜禾皱着眉问：“启秀，你搞什么？”
　　“嘘！”李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努力从两人中间挤出个脑袋，然后拉着她们半蹲下，只露一双眼睛在栏杆外面：“校霸秘闻，请大家屏住呼吸，凝视三点钟方向！”
　　谢寻：“……”
　　姜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