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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流沙- ...

  •   陈弋家和谢寻家只隔了两栋楼的距离,谢寻按照老胡给的地址爬上四楼,轻轻敲了敲门。
      傍晚的楼道格外安静,几声敲门声后,走廊便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谢寻抬头看了眼门牌,确认和老胡下午说的门牌号一致,又抬手敲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

      没在家?还是?
      谢寻想起自己小时候胃疼晕过去那次,蹙了蹙眉,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这次,屋里终于有了点反应。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谢寻听到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完全不像是少年人发出来的,迟缓得像个年迈的老人。
      谢寻攥紧了手里提的塑料袋,该不会跑错楼了?
      不等她胡乱猜测,面前的防盗门忽然被一把拉开了,她额前的碎发也被那阵风带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谢寻下意识抬起头。
      陈弋上身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灰色的长运动裤,松软地搭在他的身上,许是刚起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倚着门框站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本就冰冷的眼里多出几分疲惫。

      少年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将暗未暗的夜色里,屋里没开灯,过道的感应灯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昏暗的剪影,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孤单。

      两人面对面站着,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良久,陈弋的眉心轻轻皱了皱,扯了下唇:“怎么是你。”
      谢寻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举起早就装好的一厚沓试卷,紧张道:“你下午请假没去学校,胡老师让我帮你送试卷,下周一就要月考了——”

      陈弋显然没那么多耐心听她把话讲完,听到一半,他的手就松开门把,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他转身的瞬间,谢寻注意到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潮湿,眉心几不可查地拧着,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白。
      他个子高,此刻背却有些蜷着,拖鞋靸在地上,声音缓慢而无力。

      谢寻的话说不下去了,她那无处安放的圣母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低着头,拇指纠结地打着转。

      走到沙发旁,陈弋一头倒了下去,隔着几米的距离,谢寻还是听到他如释重负般的舒气声。
      从沙发起来到开门,再到回去这段路,他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
      “放那儿吧,”陈弋曲起一支胳膊,虚弱地搭在眼睛上,“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谢寻的心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平日的他太过耀眼和目中无人,此刻看到如此虚弱和病殃殃的他,落差太大,她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谢寻的理智最终还是被心里的圣母白莲花打败了,她往前一步跨过陈弋家的门槛,担心道:“……陈弋,你不舒服吗?”

      陈弋很重地闷哼一声,似乎耐心已经快要用尽:“你走吧,我现在很累。”
      因为格外疲惫,所以连给她甩脸子,和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寻的理智回来几分,人家都赶你走了,你还赖着不走干嘛呢?
      可她就是抬眼那么不经意地一扫,就又看到了让她心软的东西。

      陈弋应该是刚搬过来不久,屋里很多家具还盖着防尘布,他的行李箱就那么敞着口放在沙发边上,地上一片狼藉,几件衣服的袖子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拖在地上。
      旁边的地上横七竖八堆了好几个空酒瓶,烟灰缸里也被塞满了烟头,一盒吃过一半的泡面敞着口摆在茶几中间。

      屋里没开灯,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就像是被世界喧嚣遗忘的角落。几缕昏黄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陈弋似乎是累极了,胳膊搭在眼睛上,没一会儿就发出微弱的鼻息。

      谢寻的眉心拧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触动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关上门走进了客厅。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四处搜寻了一圈,才在饮水机上面找到一只玻璃杯,她走过去,弯腰在饮水机处接了一杯偏热的水。
      她端着水杯走到沙发边上,蹲下来,凑在陈弋脸边轻轻叫他:“陈弋,先起来喝杯热水吧,这样胃会好受点。”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陈弋这才轻轻睁开迷蒙的双眼,他迟缓地把胳膊从眼边拿下来,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的脸距他只有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她两手捧着一杯开水垂眸看着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澄澈透亮,就像水中的鹅卵石,没有一丝污秽和杂质。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灯光太过昏暗,和那双眼睛四目相对,陈弋竟然有一刹那的晃神。

      他的确口渴难耐,腹中的绞痛令他没有一丝力气,他咬着牙接过那杯水,半支起身子,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热水下肚,他腹中的不适才有些许缓和。
      谢寻很有眼色地接过玻璃杯,起身又去帮他接了一杯。

      陈弋看着他接水的背影,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还没走。”
      分明是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不怒自威的生疏和愠怒。
      谢寻背对着他,实话实说道:“我怕你病死了。”

      “病死?”陈弋闭上眼,很淡地哂笑一声,“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谢寻抿了抿唇,接好水走过来:“你爸妈呢?你怎么一个人在家里病成这样了?还喝那么多酒……你不知道胃疼不能喝酒么?”
      良久的沉默后,陈弋忽然又是一声低嘲,不答反问道:“谢寻,半夜三更在男人家不回去,是你妈教你的?”

      谢寻握着水杯,心底的火蹭蹭往脑门上窜,但看到陈弋躺在沙发上那副病蔫蔫的样子,她心里的火又被灭了大半。
      她知道他嘴巴又硬又毒,但她大人有大量,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谢寻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指了指墙上的闹钟,语气带上几分怒气:“陈弋同学,现在才八点一刻,不是什么半夜三更,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连几点都不知道。再说,我只是受老胡所托来给你送试卷,看到你病得不成样子才进屋的,这和我妈有什么关系?你说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都赖在我头上了吗?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放在以前,谢寻是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跟陈弋说话的,但一是她心里实在生气,不发泄一下觉得太憋屈,二是他现在病成这样子了,肯定也没力气起来打她。要是他真靠着顽强的意志力起来了,她跑的速度也肯定比他出拳速度快。

      听她说完一大段,陈弋窝在沙发里,只是很淡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一回合以陈弋的沉默结束,谢寻觉得她是赢了,心里瞬间舒爽不少。

      昏暗的屋子再度陷入安静,水杯的热气腾腾升起,陈弋很轻地翻了个身子,很快又发出有规律的鼻息。
      昨晚是去偷鸡了吗?怎么又睡着了。
      谢寻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她原本想把他的试卷放下就走的,但茶几上实在都没有一片干净的地方,盯着乱糟糟的茶几看了一会儿,她心里的圣母白莲花又开始作祟了。
      她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大声说:“他对你那么不好,你干嘛要对他那么好啊!”
      圣母白莲花不服输,声音更大:“老胡说了要帮助新同学!千年修得同班缘,同学之间一定要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呀!

      “那他怎么不关心爱护你呀!你忘了他总是对你说奇奇怪怪的话,忘了他把你推到椅子上害你腰疼,忘了他不小心划伤你的手吗!”
      “他也不是故意的呀!老胡都说了,他刚降级,身体和心里难免都会有些不舒服,可能就是你不小心正好撞了他的枪口!再冷的人心都是热的,你对他好,他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呢!”
      ……

      谢寻纠结了好半天,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体超过大脑先行了一步。
      她飞快地腾了个空袋子出来,开始把桌上的垃圾往里装,一边收拾,一边含泪腹诽:爱管闲事是病,得治呜呜呜!

      谢寻收拾完抬头看了眼表,八点四十。
      陈弋已经睡熟了,呼吸声加重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胃更难受了,他眉心紧紧拧着,胳膊抱在头上,整个人呈虾米状蜷在沙发里。

      谢寻皱起眉,蹲下去拍了拍他:“陈弋?你怎么样?”
      陈弋没说话,喉咙里发出很轻一声“嗯”。
      谢寻知道他这会儿多半是在说梦话,想起刚收起来的半桶方便面,提着刚菜店老板卖给她的一大包东西,摸索着进了厨房。

      **

      陈弋是被楼下小孩的哭闹声吵醒的,鸡飞狗跳中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好半天竟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他下意识抬起头,没看到熟悉的科比的海报,只看到悬挂的钟表。
      秒针滴答滴答从表盘划过,竟然已经十点了。

      一扇窗隔开了阴阳,窗外是别家的灯火,窗内是满屋的黑暗与落寞。
      睡觉的时候屋里是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屋里还是一个人。

      陈弋捏了捏眉心,用胳膊撑着从沙发里坐起身,身上的毛毯顺势滑落。
      他愣了一瞬,弯腰捡毛毯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睡觉的时候身上好像没盖东西。他下午从疗养院回来,胃疼加上疲惫,甚至连走去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一到家就窝进了沙发。
      他的视线缓缓抬起,茶几上的一片狼藉已经不复存在,烟灰缸里一根烟头也没有,桌上放着一沓试卷,旁边是一杯早已没温度的水,还有一盒已经拆了包装的奥美拉唑。

      茶几正中间,放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碗上架着一双竹筷,面泡得太久已经有些坨了,但红黄相间的颜色仍是勾起了食欲。
      陈弋肚子咕噜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腹中的不适并不是胃疼的难受,而是被那碗面勾起了肚里的饿虫。
      陈弋的视线又从茶几挪到了地上,原本东倒西歪的啤酒瓶这会儿全部被放在靠墙的位置,整整齐齐码了一排。而沙发旁边,他的行李箱也已经被摆放整齐,拉在地上的衣服已经全部回到了箱子里。

      看着眼前的一切,陈弋足足愣了半分钟,脑海里才回忆起少女断断续续的唠叨。
      “陈弋,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饭再吃几粒药,睡一觉就好了。”
      “陈弋,你再不起来面就凉了,白费了我一番好意。”
      “陈弋,你要是不吃我就吃了,我忙活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陈弋,好晚了,我得回家了,你吃完再睡行不行啊。”
      “……”

      原来,从她进门到刚才,都不是在做梦。
      夜色笼罩着陈弋的身影,他的眸色暗了暗,心头像是忽然被抽走了一小块,就好像荒芜的沙漠中忽然出现一道缺口,流沙开始顺着缺口慢慢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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