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涂中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太子所居的东宫和流月宫相隔不远。望君临偶尔凭栏远眺，便能看到绿叶掩映中那一角蓝宝石色的琉璃檐。

　　望君临只去过那座宫殿两次。第一次是望君惜和月尘心被抓获后，他将那个堵住自己去路的少年打昏送回去；第二次则是因“息心”的好奇而陪他进去转了转——当然，后来他知道对方只是回去拿一件重要的东西，一件可以要他命的东西。

　　流月宫里的摆设据说是完全依照当年的月族风格而设。望君临印象中却只记得弥漫在空气里的渺渺清香和仿若闪着银辉的清光。

　　圣德三年，辉月夫人与君惜因国师的预言被打入冷宫，流月宫成了一座空殿，直到四年后被赐给君惜作为寝宫，多少又重新有了些人气。而如今，这座仿若水光潋聚而成的宫殿，除了打理的宫人那小心翼翼的身影，便再无人迹。

　　望君临站在紧闭的殿门之前，铜锁上雕刻着月族图腾——嘴含桂枝仰望天际的玉兔。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侍卫是新调来的，还摸不准这位太子殿下的喜怒，此刻见他站在门前发呆，免不了踌躇要不要机灵点去找人开锁，又担心自己擅作主张惹得这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不悦，左右为难之下，只能将目光投向侧立一旁的引路侍官。那侍官在宫中多年，在寒露之变前就是东宫的主事，对望君临的性格多少有所了解。他不是没看到侍卫求助的目光，不过当着望君临的面，他也没法指点对方，只是悄悄摆了下手，示意对方安静呆着就好。

　　“殿下，誉清王爷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侍官的小声提醒让望君临收回了想进去转转的心思。

　　望君临御驾亲征的一年多时间里，被指定代理朝政的誉清王爷表现得可圈可点，而且十分安分守己，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野心。就望君临自己而言，人尽其才，既然有这么个能干的弟弟分担朝政，没道理弃之不用。

　　“太子殿下。”望君麒垂手向姗姗来迟的兄长行礼。

　　望君临点了下头：“四弟不必多礼，坐着说话。”他无意与望君麒打哑谜，示意对方坐下后径自说出此次召人进宫的目的，“祭天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每年一次的祭天大典是仅次于祭祖的大事，虽然望君临目前只是太子身份，但以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无法主持要整整持续三天三夜的祭天仪式的，因此望澹一早就拟旨，此次祭天大典交由太子主持。这也是望君临在解决了高炎族后立刻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理由之一。

　　祭天大典的筹备是望君麒在负责，望君临回宫后忙着处理之前积压下来的一些奏折，并未花太多心思在祭天大典上。眼看半个月后就是吉日，望君临才想起总归要关注一下这边才好。

　　望君麒慢条斯理地将筹备事宜一一道来，说的虽然细致，但差不多就一个意思：太子殿下大可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望君临知道这个兄弟的能耐，听完后笑了笑，带着几分赞赏，言词间隐约却又像是讽刺：“四弟你还是老样子，做起事来依旧是滴水不露。”

　　这话他以前也曾说过一次，那时望君麒的反应是温文一笑，默然转身离开。而三日后，便是血色氤氲的寒露之乱。

　　今日的望君麒，闻言却是垂首，声音平静：“殿下谬赞，君麒只是尽臣子本分而已。”

　　“——四弟不必如此谦逊，你我总是兄弟，此处亦非朝堂，不需如此拘礼。”望君临脸上微笑不减，语气倒是更加和悦了几分。

　　望君麒抬眼，似是显出些讶异，但很快就重归平静。他微微笑了一下，道：“既是如此，君麒也就越礼了。二哥，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

　　望君临意外干脆迅速的应允倒让望君麒有些迟疑，他咳了声，才开口道：“不知二哥你打算何时立妃？”

　　望君临愣了下，大概没想到是这么个关于他终身大事的问题。他十八岁时曾纳过一名侧妃，那是他母亲的一个远方侄女，性子是极温柔的，只是没两年就因病去世，也未曾留下子嗣，之后望君临身边便再无女眷，时至今日，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依旧孑然一身，以东宫太子的身份来说，确实于礼不合，尤其是以现在的情况，也许很快他就会登上帝位，有帝无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大大不妥。

　　“怎么，有人想托你做媒？”望君临并未因望君麒的问题而动怒，只是挑眉似笑非笑的反问了句。

　　“不，只是被那些大臣念叨得有些烦，所以想问问二哥你的意思。”望君麒叹了声，面上第一次露出些烦恼神色，“他们是不敢当着你说，却总爱在我面前意有所指……”

　　望君麒并不想对这位二皇兄的私事指手画脚，只是这一阵子老是被迫听那些过于忠心更过于守礼的大臣对太子婚事的嘟哝，不免也生出了一点儿好奇之心。

　　望君临想了想，神色严肃了几分：“说起来，此次苍梧立场坚定，对平乱一事也极之配合……苍梧的斯菱公主端庄大方，四弟你觉得，若我向苍梧提亲迎娶斯菱公主，可算美事一桩？”

　　望君麒“呃”了一声，好一会才开口：“那自然是件于两国皆有利的好事，但那位公主年纪似乎已不小了？”

　　“也不过二十有五，虽过了适婚之年，但也不算大。”

　　“之所以迟迟未嫁，乃是因其中意之人与她身份悬殊，苍梧王十分反对，故此才拖到今日……”

　　望君临稍微愣了下：“有意中人了？”

　　“嗯，好像是个居无定所的游侠，早已被逐出苍梧，下落不明好几年了。”望君麒笑笑，“斯菱公主迟迟不肯嫁，很大程度上是在和她父王置气呢。二哥你去提亲的话，苍梧的王应该会非常乐意把这位公主嫁过来的。”

　　望君临确实是有意娶苍梧的公主。此次平乱，他与斯菱公主见过几次面，对这位平日温柔舒雅、战时却不让须眉的女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反正迟早都需要一位太子妃，娶一个与自己合得来的自然要远胜于那些只从画像上看到过的要好。

　　既然公主的意中人已经消失多年，那么望君临向苍梧王提出结亲也不算棒打鸳鸯，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后马上就是父皇的生辰，那时苍梧必定也会派使者来朝祝贺，到时再议吧。”

　　听到望君临如此决定，望君麒在短暂的一怔后，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这让前者有些纳闷：“笑什么？”

　　望君麒想了下，老实回答：“只是觉得二哥你在宫外的三年想必过的很温柔，让你也会体贴他人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但语气却是十分真诚，表情也恳切，就像是普通兄弟之间的唠家常，让望君临也不好板起脸训斥对方的不知分寸——毕竟一开始是他自己说兄弟之间不需拘礼的。

　　“作为一国公主，和亲是她理应承担的一种责任，二哥你其实不需要特别顾虑她的想法。”

　　望君麒已经看透眼前这位兄长“再议”后的言下之意，再看望君临并未因自己的逾矩而动怒，说起话来便更直白几分。

　　望君临似乎有些惊讶于这次谈话的走向竟是兄友弟恭的和乐氛围，难得地稍微哑然了会，好一阵才笑着道：“你察言观色的能力越发厉害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你说的这种体贴之人。”

　　望君麒低下头，再抬头时眼神中多了些不一样的光芒。

　　“二哥，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真就如国师所言，是天上的朱雀神子，因为是神子，所以总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距离感。虽然后来你对我们那位小皇弟好的不像话，但还是让人觉得你就是百无聊赖中好不容易找到个比较中意的小东西——”望君麒停住话头，看着对面的男人隐约显出几分不悦的表情，还是决定把话说完，“我知道这话说得有些自以为是了，不过在旁人眼中，真就这么个样子。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只要叶尘在一天，五皇弟就不会看清自己的感情，既然如此，二哥你何不狠狠心，断个干净？”

　　“住口。”望君临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恼怒气急，他看着望君麒，眼神幽暗，完全没有任何厉色，“四弟，你向来聪明，我不想浪费你的才干，但你该知道什么事该你管，什么事不该你管。”

　　望君麒低眉敛袖，轻声道：“太子殿下说得是，君麒谨记教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