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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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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望君临回宫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本来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出现的望君惜。
日头西斜,初秋的气候在傍晚时候已经带上了些微凉意,暌违一年的两人在落日的余晖里沉默对视着。
望君惜的样子没有明显变化,容颜依旧俊美,甚至可以说神情比起之前令人不敢正视的锋利要柔和许多,整体给人的感觉容易亲近了些。反观望君临,望君临则身上多了些戾气和阴沉,较之从前的淡漠无谓,现在的他更接近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
“二哥,真高兴你平安而返。”
冷澈的嗓音在寂静祥和的空气里浮动,并听不出什么异样的讽刺,似乎这的确是说话人的真心,望君惜的表情也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些微不夹任何恶意的笑容。
“……”
望君临只是一径沉寂,冷淡的眼神带着探究意味停伫在不远处的那人身上,紧抿的嘴角散发着拒绝靠近的意味。
望君惜也不在意,任由对方打量,悠闲的样子让人羡慕,而那仿佛游刃有余的模样也实在很能激起心高气盛之人的反感。
良久,望君临才收回目光,视若无睹的从对方身旁经过,摆明了不想与这人有任何交集。奈何天不从人愿,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自身侧袭来,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死死压在回廊的石柱上。
虽然真论体格力道应该是望君临略胜一筹,但望君惜出手十分准确狠辣,一开始就扣住了对方颈项,左手亦毫不留情的狠击了对方受伤的右腹一拳,其力道之重,让望君临有听到伤口裂开的错觉,而那只看着纤细的手在完成攻击后依然压在他的伤口上限制他的行动。
将痛呼抑在喉间,望君临狠狠瞪着近在咫尺的丽颜,冷郁的眸子因为激烈的情感更呈现出黑得糁人的色泽,仿佛能够将人吸进去般的诡异。
望君惜却丝毫不让的迎视着那双能吞噬一切的眼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银蓝凤瞳闪耀的光芒足以对抗那淹没所有的暗色。
“二哥,你的警戒心不够啊……若我是刺客,你现在恐怕——”
耳语般的呢喃在望君临颈侧响起,呼吸间的气息洒在皮肤上,让望君临有种毛发倒竖的战栗感。
输人不输阵的道理望君临还是很懂的,所以他很快便强迫自己压下了身体的本能反应,竭力平稳无波又不失严厉峻刻地低斥:
“放肆!一年不见,你连最基本的礼仪也忘了吗!就你现在这举止,足够十天半个月的禁闭……”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重叠的唇间,望君临一时忘了反应的看着眼前放大的精致面容,任由对方略带花香的味道在自己唇上厮磨游走进而探入嘴中挑拨着……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席卷而来,望君临难受地皱紧了眉,同时惊讶过度的头脑总算也因此清醒了些。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望君临只觉无比耻辱与羞愤——居然被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异母弟弟强吻!不,这甚至说不上是吻,只不过一种变相的侮辱而已!
感觉到望君临骤然凝住的杀气,望君惜十分明智的结束了这个带着些微情欲色彩的亲吻,微微退开些,却依然在呼吸都可以感觉到的距离之内。
望君临在这一瞬间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先前的动摇似乎只是幻觉,映在银蓝眸子里的面孔仍旧是死般的冷寂与令人望而生畏的疏离。
不悦地眯起眼,望君惜不自觉的加重了扣住对方颈项的力道,随即又重新放轻。挑起黛色烟眉,红色的双唇勾出一个角度,眼神中却觅不着丝毫的笑意,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
“禁闭?那这样,算不算要扔到法部的‘大不敬’?或者,二哥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不切实际的天真,竟然毫不提防地从我身边经过……”
松开对望君临的桎梏,银服青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翩然远去。
望君临立在晚霞的深紫光彩里,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微笑,表情既是自嘲又是茫然——
望君惜说得没错,他实在是不应该再继续有任何幻想期待。他所喜欢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曾将他的真心放在眼里过,他的情,只是那个人用来复仇的工具,一旦目的达到,就弃若敝履……
但是,心之所钟,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放下的?
望君临从来都明白自己是一个怎么也只能以“寡情”来形容的人,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游离在感情边缘,却偏生还是动了情——无情之人,一旦动情,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了。
他虽然对身边的人、事甚至自己本身都以一种不在意的放任态度待之,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他很清楚自从最初的动心开始,那份情愫就不曾消失过,即使刻意遗忘也依旧无法脱身而退。
望君临走进沧乾宫,靠在躺椅上的帝王转头向这个长子笑了笑,苍老面容已不复当年的英武威严。
“父皇。”望君临躬身行礼,视线落在男人怀里那盆将开未开的月兰上,心中不免叹息。
『流沙』虽解,但毒已入骨,圣德皇帝望澹的身体其实已经垮了。望君临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是真不知晓他最疼爱的五皇子想要他的命,还是只是装作毫不知情,但有一点他能肯定——他的父皇,对那位逝去多年的皇贵妃的确有着一份深沉的爱恋,那份爱恋是如此浓烈,完全不合这个宫廷的规则。
辉月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何离世的?
望君临很奇怪自己怎么也想不起这一茬。他对那段失去的记忆,最开始只来自于外祖父和舅父的述说,他尽量让自己靠近那个在宫中成长的太子殿下的形象,这并不难,相反,他做起来甚至完全称得上是驾轻就熟。唯一让他困窘的,大概就是面对那位曾经的监国侯时心中涌起的种种复杂情绪,而这困窘,很快就在他逐渐想起的往事里化为无谓——东宫真是个好地方,冷寂静默的环境总是适于回想的。
到现在,望君临确实已经记起了该记得的所有往事,就连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他都能历历如新,但惟有辉月夫人这件事,他怎么也想不起,只记得那座冷暗阴森的偏僻宫殿与其间闪过的几道白芒……
“临儿,我昨晚梦见你母后了……”望澹开口拉回了望君临的注意力,苍老的面容上突然绽出一抹微笑,“她还是那么端庄大方,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婉如,就知道她是最适合成为我的皇后的姑娘。”
望君临也笑了笑。
最适合成为“我的皇后”,并不等于“我最爱之人”。
“父皇,你爱母后吗?”弯腰替对方拉整了下已经滑落在地的丝被,月兰花的幽香在近距离下总给人一种甜美的晕眩感,直起身之前,望君临低声问出这个盘桓心底已久的问题。
“我敬爱她。”
这是他的父皇带着微笑的回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