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涂中

2、第 2 章

　　第二章

　　右手很快就痊愈了。只是每逢阴雨天骨头就会隐隐的疼，提醒我这宫里还有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贵妃与小皇子。
　　再次见到那个有着奇异瞳色的皇弟，是在时隔四年后的书宴上。
　　所谓的书宴，不过就是选一风日晴和的天气，在御园里设宴，各位皇子及其伴读围坐一处，轮流作诗歌篇章，或是轮流问答什么的。
　　那一日天气着实不错，所以平时不会去的我也参加了。虽然很无聊，但总聊胜于无，至少看着那些兄弟姐妹及其侍读们因我的出席而有些表情僵硬也是有些意思的。
　　书宴进行到一半时，父皇母后及几位嫔妃相携出现在御园。一阵小小的惊慌后，本来的书宴变成亲子的和睦会。父皇逐一问过他的几位皇子，神色十分温和。问到我时，有小小的身影从树上掉下，将周围的护卫吓得一惊一乍的以为有刺客。
　　我拎起还坐在地上揉眼睛的七八岁样子的小孩，初时的疑惑在见到那双溢着银蓝月色的眸子时转为恍然。
　　这是我那有“祸星”之称的小皇弟——望君惜。
　　“……哥哥，你是谁？”
　　软软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鼻音。圆润的白皙脸蛋上挂着疑惑却纯然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清澈澄然，毫无心机。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尤其是在这个藏污纳秽的皇宫里，更显可贵，让人不由心生希望与怜惜。
　　“临儿，这孩子是什么人？从哪跑来的？”
　　我微笑，放下孩子并将他转身朝向父皇。
　　“父皇，是五皇弟。”
　　轻轻将手搭在孩子肩上，我恭敬的回答。
　　父皇皱着眉，似乎在想“五皇弟”是哪个妃子所出。
　　母后在一旁却忧虑的望了我一眼，随即轻声提醒道：
　　“可是辉月夫人的孩子望君惜？”
　　父皇手中的琉璃盏猛然摔落，酒液洒了一地，芬芳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升华。
　　四周一片诡异至极的寂静。自四年前开始，辉月夫人，以及“望君惜”，便被视为宫中的禁忌，私下尚无人敢提起，更遑论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
　　如今，东宫提起在先，母仪天下的皇后又说起在后，不知皇上会作何反应？
　　我的兄长皇弟们，虽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眼中的心思却是看好戏似的幸灾乐祸，有一两双眼眸不经意就会露出丝丝缕缕的期待，就同台上那些华贵雍容的嫔妃一般——
　　我淡淡扫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仍然垂下眼，堪堪对上正在四处乱望恰好抬头望过来的滚圆眸子。
　　看着珍珠似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动着，灵动非凡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又可怜。弯弯眼，我不动声色地朝那双堪比冷月的双眸露出一泓算得上温和的微笑——这个孩子，应该能为无聊的生活增添不少色彩吧？
　　“临儿，把这孩子带下去，看是谁让他独自跑出来的。”
　　母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我看看父皇，正表情复杂地盯着我身侧的幼童。
　　“等一下。”
　　行了告退礼，我牵起小皇弟的手准备送他回去，却冷不防被一直保持沉默的父皇出声阻住了脚步。
　　其实也没什么，父皇只是问了君惜几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询问孩子的功课。算起来，君惜今年应该是7岁了。7岁的孩子，答起父皇的话来却是条理分明，十分聪慧。问题是，这么一个并未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孩童，怎会如此熟知经文？！父皇神色阴晴不定，想必一会想起了辉月夫人，一会又记起了国师的预言。
　　“……明日开始，君惜你也同几位哥哥一起听太傅讲学吧。君临你待会安排一下必要的事宜，暂时让君惜住你那儿。”
　　几番问答后，父皇出人意料的作了决定，神情虽然疲惫，语气却是不庸置疑的坚定。话语一落，周遭众人表情各异，但多为惊讶不解。我只是低头应承，顺势看向维持着冷淡神色的母后，目光在空中一瞬的凝结，然后错开。
　　牵着的小手柔软温暖，带着孩子特有的高温。我将我的小皇弟带回了冷清空旷的东宫。
　　君惜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并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想热闹也难。
　　我本以为他能替这个死水般皇宫带来一些有趣的改变，但或许是顾虑到父皇的暧昧态度，又或许是忌惮于我的存在，即使这个孩子在第二天便突兀的加入他们的圈子，即使这个孩子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却每每能十分出色的回答太傅的问题，几日下来，倒也不曾见有什么明显的针锋相对。
　　虽然东宫不缺房子，但鉴于第一晚君惜死活不肯独自睡在那张华丽柔软的大床而一定要同我挤一张床，再考虑到小孩子体温比较高正好可以当个暖枕，在他搬离东宫之前，我们就像普通百姓家的兄弟一样睡在一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时的期待慢慢消散，一直缠绕在心中的无聊情绪又开始若隐若现的滋长。
　　仍然无聊至极。
　　君惜现在十分粘我，虽然觉得可爱依然，但心中的不耐却一日胜似一日——我从未想过要当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变故的发生，起源于我十六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