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75、第五十四章·如梦

　　我将唐清儿放走了。

　　但我未曾料想的是，我离开不过半日，突然就陷入了被离魂大法操纵的状态。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我感觉自己的脸庞变得凶神恶煞的，催动起内力就往唐清儿离开的方向赶去。

　　我又把她掳走了，并且将她关进了特制的地牢中，等待一个阴气最重的时刻便可以将她体内的极阴之力转移到秀儿的身上。

　　我偶然间曾经清醒过，并且不断地想着：或许鬼谷子就是希望掌握一个完全的极阴之体吧……

　　令我体内真正的我异常欣喜的是，自小善良的秀儿，将唐清儿放走了。

　　再一次见到唐清儿，已经是天宝三载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我曾带着四个子女上鬼谷求道，他们四人竟有大机缘，闯入了许多年前我曾经去过的昆仑境。

　　天宝三载，鬼谷子突然命我们父子几人前往中原，利用假羊皮卷制造一场混乱，并试图借机勾引出与真的羊皮卷相关的人物。在我的猜想中，鬼谷子日渐衰老，定然也是想再进一次秦皇陵，想要得到他年轻时不曾得到的长生不老之密。

　　鬼谷子嘱托我，在那洛阳的东城，我会再遇那个拥有着另外一半极阴之体的女孩。他夺走了我的自我意识，那个恶人黎青再次出现在中原之中。

　　天宝九载，在那金乌重现江湖之后，我突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

　　在那昆仑境的湖底，名为昆仑的巨大桃树曾经嘱托我：“你的体内已经融入了那巨蛇的血脉，而那巨蛇，又是灵蛇一族的变种后裔，也就是说，如今你的体内已经流着灵蛇的血液，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够闯入这对凡人封闭的昆仑境来。”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看到的那本天书之中应该有一句‘金乌现世，蛇神俱灭’，说的就是未来有一天金乌真的降临于世时，你体内的灵蛇之血会在几日之内将你变成一尊石像。这是你逃脱不了的命运。”

　　“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天书上那个名为‘拓跋云’的女人，和她生下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将会是灵蛇血脉的真正传承者，未来的他们将会是改变整个世间命运的关键。”

　　“这不是命令，但这比命令还要残酷。这是你的命运，也是你逃脱不了的使命。”

　　这种死亡的召唤并非来自体外，而是来自那平时流淌着我体内的每一滴血液。我不知道十几年前，在那巨蛇的体内，在那奇异的液体的包围中，我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只知道自那之后我的武功内力都突飞猛进，并且时常在意识中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冲击。

　　我发现我的左手开始缓慢地石化了。这种石化的过程并不痛苦，只是感觉到自己对左手的控制力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那本是血肉之躯的肌肤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为了灰白的颜色，并且逐渐变得愈发坚硬。灰白在扩散，它吞噬了我小半只左手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滋味。

　　在我同毒蟾宫长老生死相拼的时候，我带着同浣儿共渡一生的信念，始终游离在地府的大门之外。在我被那大蛇吞进肚内、困守在一片黑暗之中时，我心内所想的，只有活下去，然后回到当初平淡的生活。到后来，我在一次次的生死厮杀中，始终有妻儿的牵挂，哪怕我受尽鬼谷子的羞辱和折磨，我都能够咬牙坚持下来。

　　可是如今，子女皆大，武功有成，江湖上也再无我黎青的安生之地。

　　我嘱托了后事，然后将心中深藏的很多秘密都说了出去。

　　我曾将为最为珍重的东西藏在了某处，并且将藏物之地只告诉了小女儿拓跋云秀。

　　我嘱托兄妹四人出去之后一定要杀了那同唐清儿形影不离的柳青如，因为从他的身上，我莫名地感受到了某种恐惧和担忧。

　　最后，我用尽我此生最大的努力，想要将我作为父亲的温柔都融进那句话里：

　　“从今日起，你们便算是出师了，凭着你们各自的神通本事，偌大天下，哪里都可去得。作为你们的爹，我唯一再想嘱托你们的，就是不要滥杀无辜，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做一个正直的、像你们娘亲那样的人……”

　　正当我嘱托完想要交代的事情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的心内突然又紧了起来。

　　我意识到我漏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从未将鬼谷子的真面目说给四人听，只因那鬼谷子神通广大，并且以离魂大法操纵着我的魂魄和意识，若是我多加口舌，只怕会立刻被他发现。因此四人自上山之后，始终将鬼谷子当成一个孤傲却又和蔼的掌门，他们从未认识到鬼谷子有多恐怖。

　　我想赌一赌。我想在鬼谷子察觉之前，将他的面目揭穿。

　　可是我输了。

　　细想我这一生，半是欣喜半是哀愁。我体味过人间滋味，也入那昆仑之境见过世间的真实模样。我爱过值得去爱的女人，也养育了四个足以成为我信念的儿女。

　　我唯一深感愧疚的，便是后半生里，受那鬼谷子离魂大法的操纵，恶事做尽，杀人如麻，也不知道多少家庭被我拆散，也不知道多少苦命鸳鸯成为我刀下亡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流尽了无辜的血泪却仍旧被我屠杀。我罪该万死，也罪有应得。

　　可是我深感命运的不公，深感这世界期许，多不如人愿。

　　但是无论如何，我黎青，到底也算是活过。

　　须弥子曾在那桃树下，就着那四散的粉色光辉，对着我唱了一首送别之歌。他道这首歌由他人而作，但是用在此情此景，用在我身上确实是再好不过。

　　在我被那无数的小蛇吞噬的时刻，我的心内也尽是那几句呢喃诳语：

　　“问世间离愁爱恨悲喜也交加，功名虚妄，贪奢轮回，道里是寻常。”

　　“唯君一别还乡，抱江湖之大，感星月流离散去，酒尽断愁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故时皆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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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黎青传结束，继续回到正文的连载。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更新～（昨日车马劳顿早早歇下了，敬请谅解！）
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