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73、第五十二章·须弥

　　【黎青传（下）】

　　我带着桃树赠与我的话，在须弥子的帮助下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我是从那巨大的桃树之下离开的。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并且缀满粉色花瓣的桃树。昆仑境中的这棵桃树，就像是千万年来都长在这里一样，那虬曲的数根盘结在一起，突出地面向外无限延展出去。这些根须盘结缠绕在一起，不知为何，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洞。

　　按照昆仑的说法，这是这一处的昆仑境进出的唯一出入口，至于那处连接着大蛇之腹的山洞，似乎是那名为阿凰的人临时打开的入口。

　　我告别了昆仑和须弥子，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着，不时产生一种空气扭曲般的虚幻感。当这种虚幻感彻底消失的时候，我看见眼前有光。我出来了。

　　而我出现在现世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鬼谷子。

　　我脚下站着的地方，居然正是鬼谷派的宗门之地——流离岛。

　　往后的数年，我在鬼谷子的秘术操纵之下，替他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鬼谷子究竟对我下了什么样的秘术，只知道一旦他的秘术生效，我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从而变成一个只知屠戮、在江湖上做尽坏事的傀儡。

　　每当我清醒时，必然是我在意识丧失的状态下杀了无数人之后。我在惊惶之中醒来，每每看见眼前倒满尸体的血泊。那些尸身受尽了刀剑的折磨，往往歪着头颅、面目全非，血从伤口不断地往下滴落，刺鼻的血腥味使我胃中酸气翻涌。那些苦苦哀求却最后被我的刀剑割裂的面庞，常常伴随着我的梦。

　　我化李字为黎，以黎青一名在江湖上行走。鬼谷子时常会传来密令，让我去做些惨无人道的清洗。鬼谷派在江湖上树敌无数，同时，那鬼谷子为了保守秦皇陵的秘密，往往会对那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侠士痛下杀手。而我，黎青，就成了他的屠刀。

　　大约是三年过去了，当我再一次失魂落魄地找回自己的意识，我就被无穷多的噩梦给魇住了。我梦见过往二十年里自己曾经有过的生活，梦见那因不幸而与自己结为连理的妻子，梦见三年前那段非同凡响的遭遇。我突然意识到：浣儿。

　　我靠着自己的意识，暂时挣脱了鬼谷子的控制。那时我才偶然从镜中发现，鬼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的后背脊柱上贴了一张符咒。那张符咒就像是植根在血肉中的树一样，无数狰狞虬曲的紫色根从符咒里发散出来，紧紧地扣住皮肤、扎入血肉里。我想要撕掉这张符咒，可是只要我一触碰它，就立马会神魄震荡、口吐鲜血。

　　后来，我从鬼谷子口中得知，这摄人魂魄、控人意识的秘术，便是从那秦皇陵中习得的离魂大法，相传是千年前始皇帝用以操控军队的秘法，在秦朝灭亡之后，那些懂得秘法的炼丹师都尽数被杀，秘法也就随着历史的尘埃被掩埋了。

　　这种秘法，一旦施咒，便无从可解，那张符咒会成为被施咒之人身体的一部分，若是强行脱离，被施咒之人会在瞬间魂飞魄散。

　　鬼谷子曾对我说：“可惜啊，若不是我遇到比你更有天赋的人，你或许就是我亲传弟子的最佳人选了。若是那样，你就不是现今的傀儡，而是操纵他人命运的人。”

　　我问他：“那个人是谁？”

　　鬼谷子笑着拍了拍手，他那鬼谷大殿的后殿中，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那道黑影走出黑暗的控制，在大殿明亮的烛光之中，终于显露了真身：

　　胡人，安禄山！

　　鬼谷派历来门人鲜少，但是都修习着鬼谷子从秦皇陵中带出来的各自秦朝秘法，即便是我这种被操纵的傀儡，也在门派之中习得了一些秘法的皮毛。

　　鬼谷派坐落在中原东海之外的流离岛上，此岛此前名为“琉璃岛”，是东海的渔民们时常提起的珍宝之道，说道是这岛上满是珍珠琉璃，若是有幸能闯上岛来，定能带回财富然后享尽一生富贵。可是琉璃岛四周常年被海雾所困，即便是那些航海经验丰富的渔民，也时常有因迷路而被困死在海上的，后来人们的贪念被大量试探之后的死亡所震慑住，这相传之中满是珍宝的琉璃岛，就此成为民间的一个传说。

　　在鬼谷派中始终有一个说法，说是鬼谷子早年曾同自己的三个师兄弟一起出海，想要航行到这海的尽头，到那传说之中的方外之地去寻找仙山。在一场海难之后，鬼谷子等人误打误撞被海浪冲到了琉璃岛上的沙滩之上，四人被困在岛上数月之久，之后又因大机缘，不知为何从这琉璃岛上进了那千百年人人渴望的秦皇陵之中。

　　从秦皇陵中出来之后，师兄弟四人不欢而散，都各自想办法离岛而去，只有鬼谷子在离岛之后的数年中，带回了许多愿意投身门下的弟子，创立了这迅速崛起并且实力强大的鬼谷派。

　　鬼谷子改琉璃岛为“流离岛”，有传言道是他带回的弟子里，多是流离失所的孤儿，也有传言道是，这流离岛居然是个沟通世间各界的交汇点，若是有机缘，便能从这岛上闯入到各处方外之地，这流离二字，反而是有了飘渺的意味。

　　鬼谷子在这宝地建立门派，也不知道是占了多少“据为己有”的私念，总而言之，这鬼谷派之中，还大有深奥之密……

　　我同鬼谷子达成了一桩交易。我护送安禄山到中原，并且帮着他明里暗里逐渐拓展自己的势力，条件就是，在这期间我不被离魂大法影响，可以去了却自己剩余的心愿。鬼谷子答应了。
　　我的心内突然叹道：浣儿，我来了。

　　昆仑嘱托我的事情，也终于到了该去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