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72、第五十一章·芥子

　　须弥子带着我绕湖走了许久，直到我对时间的流逝都产生一种模糊之感，他才停下步子，回头对我道：“你感觉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将心内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湖为什么绕不完？从刚才起，我们就一直绕着这个湖走，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湖有古怪，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样子……”

　　须弥子点了点头，他指着那倒映着九轮烈日的水面，道：“你要找的答案就在下面。”

　　我跟随须弥子跳入湖中。我的身体一接触水面，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这湖中的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既没有寻常水的浮力，也没有那种隔绝空气的压迫感。我悬浮在水下碧蓝的空间里，看见水中清澈透亮，连一条鱼、一棵水草都没有。

　　我们慢慢地往下落，直到快降落到底部时，我才看到下方有一棵巨大的桃树。那桃树的树冠之上缀满了粉色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缓速向地上扑去。等到我的身体同它们落到一起时，那些仿佛降落了百年之久的花瓣被我扰动了，都缓缓地往四处飘去。

　　须弥子先我一步着陆，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浮力，平稳地踩在地上，而我却是一个趔趄之后，才勉强在堆积得很高的花瓣中站稳。

　　他用手划开四处飘散的花瓣，走到那巨大的桃树之下才停。须弥子的手抚上了树干，刹那间，那棵桃树的树干竟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这声响像极了喉中酝酿着痰液的堵塞感，又像是落雷前低沉的雷鸣声，声音汇聚起来，听起来却像是人在说话：“须……弥……子……”

　　这奇怪的低沉声响呼唤着须弥子的名字，它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浑身气力一样：“须……弥……子……你……带……谁……来……了……”

　　须弥子的右手抚在树干之上，他似是同这声音的主人颇为交好，轻松惬意地道：“他可不是我带来的，我倒还想问你，你放这小子进来做什么？”

　　我满头雾水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疑惑更重。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有九日高悬，才能有无际的湖泊，才能有湖中的世界、能开口说话的桃树？我不禁对之前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世界产生了怀疑之感。

　　那低沉的声音吞吐着字，艰涩但努力地想要说得清楚：“不……是……我……放……他……进……来……的，是……阿……凰……”

　　阿凰？阿凰不就是那画册之中的人吗？我想起那天书上浮现的画面，一个娇美的姑娘跌坐在地，绝望而又无助地哭泣。

　　须弥子听完它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收回右手，那棵桃树中的声音也就戛然而止，之前那低沉的滚雷声都不见了。他对我道：“你是不是从一条大蛇的腹中过来的？你被那条蛇吞了？”

　　听到须弥子猜中我误入此地的原因，我连忙点头应道：“正是，前辈难道知道那条蛇的来历？”
　　须弥子皱了皱眉头，回道：“知道是知道，可是它是怎么到凡间去的，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他来回踱了几步，也不待我说话，突然抬起头来像是想出答案来了一样。他抓住我的肩膀，眯着眼睛看我，语气冷硬地问我：“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条蛇那里得知了什么？告诉我！”

　　我的双肩被他孔武有力的大手捏得很痛，好容易生起的一点反抗的力量，却又是片刻间被他的内力压制了下去，因此我只能道：“我得到一本无字天书，上面画了很多我不理解的画。”

　　“无字天书？”须弥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发笑起来，喃喃念道：“阿凰啊阿凰，连我师兄弟四人都救不了你，你莫非还指望这娃娃去救你出来？”他笑着笑着，同我说话的语气却愈发冷了，又是转过身去将手抚在桃树的树干上。

　　他对桃树道：“昆仑，你告诉我，这个小子身上有什么奇异的特质？阿凰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被须弥子称作“昆仑”的桃树继续发出他那低沉而又温吞的声音，它似乎是感受到我心中紧张的情绪一样，先是开口安慰我道：“你……别……紧……张，须……弥……子……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伤……害……你……”

　　说完，他才将话语转向须弥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听到昆仑的回答，不知为何，我的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是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一个误入这昆仑境的寻常人，我哪知道我为什么被选中，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啊。此时此刻，我内心中唯一仅剩的，就只有那眼盲的妻子浣儿，我挂念她的生死，也不禁想到，如果能带着浣儿去看今年的桃花就好了。可惜浣儿她，再也看不见了。

　　须弥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一样，他道：“普通人？阿凰把一个普通人送进来干什么？”话音刚落，须弥子突然又皱起眉头来，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道：“不，这小子有一个过人之处。”

　　桃树昆仑似是不解，问道：“什……么？”

　　须弥子道：“他身上的阴阳之力，居然是绝对的平衡。也就是说，他既不呈阳，也不显阴，身上没有任何的阴阳之力的波动，所以你才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按说世间常人，必然是阴阳有差，各有所长，通常来说男主阳女主阴，那些武学大成之人必然是将体内的阴阳之力磨练地过于常人。可是这小子体内的阴阳之力，竟然完全地平衡交汇，就如同……”

　　昆仑接着道：“就……同……我……一……样……”它那粗大的树干突然抖了起来，其上撑开的花伞之中落下了无数的粉色花瓣。

　　它对我道：“你……过……来，我……有……东……西……”

　　“要……嘱……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