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54、第三十三章·无法（日万第二章）

　　【天宝十年八月·洛阳·城隍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来自城隍庙之外的怒吼声给吸引了过去。那两个还活着的蒙面人正想将昏迷中的释缘带走，却见那本就残破的泥墙突然炸开，一道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那道身影坐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那椅子架着两个大轱辘，不知为何竟然能够自己向前滚动。

　　柳青如趁着蒙面人被转移注意的一瞬间扑了上来，他为了一击得手，直接不顾一切地将许久不曾使用的秘法开启。随着秘法的开始，柳青如只觉得丹田中传来一阵灼人的火热感，无穷无尽的内力从丹田之内涌了出来，向着周身的筋脉冲击而去，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耳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下一瞬间，周边的所有声音都不见了。

　　他扑出去的同时，只看见那个怒吼着的中年人冲了进来，但是不管他带来了怎么样的声音，他都听不见。这一次是失去听觉吗？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虽说听觉不如视觉那么重要，但是在交战之中，一些细枝末节的声响同样对战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他只暗中祈祷，能够尽早将蒙面人解决然后解开秘法，否则长时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怕还是会遇到变数。

　　柳青如顾不上听觉消失后的不适，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用仿制的梨花千瀑射伤唐雪临的领头人。他手中的东方未明剑上蕴含了令人惊诧的内力，一阵破空声响起之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身影已经冲到了那领头之人的身旁，而那墨色的神剑已经将那人的胸腹给洞穿。

　　可是就在剑入胸腹的时候，柳青如却没有看见鲜血的飞溅，他只觉得自己的剑是刺进了一根木头，同刺入人体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个蒙面人就反应了过来，提着匕首就往柳青如的眼睛上刺。

　　柳青如心下着慌，因为他刚想拔剑闪躲，却觉得佩剑被这蒙面人的躯体给夹住了，就像是刺进石头一样，剑身被那种坚硬的构造给生生地阻滞了。他刚想放手，却见那匕首已经刺到了眼前，眼看就要洞穿他的眼窝。

　　坐在机关椅上的中年人出手了。他右手一挥，几根梨花针飞射而出，“叮”地一声尽数撞在蒙面人刺出的匕首的窄刃上，其中蕴含的巧劲竟将那匕首笔直的路线撞歪了，锋利的匕首沿着柳青如的头皮斜斜地划了出去，将他的几根散乱的鬓发割了下来。

　　柳青如冷汗直下，他失去了听觉，又无法分神去看那中年人的情形，因此自然不知道他在那一瞬间出手。他只当自己下一瞬间就要死了，却没想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有这么几根梨花针将他救了下来。他咬着牙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心下顿生疑惑：这人怎么也使梨花针？难道他也是唐门的人？可是唐门的人为什么起内讧了？

　　他后退了两步，接着继续掉转起内力往那偷袭他的蒙面人攻去。机关椅上的中年人在同时射出数根银针，一面将那蒙面人的守势破去，一面扎中他的几处穴位，将他的动作封住。柳青如借着中年人的帮助，轻松地将剑刺入这蒙面人的躯体。

　　可是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就像是刺进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而不是一具流着血液的躯体。他抬起头来，看见那蒙面人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下一瞬间，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挥着匕首反击过来。柳青如猝不及防地被那匕首划伤了手臂，吃痛地拔剑后退，满头冷汗都下来了。

　　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刺中之后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刺中他们的感觉那么奇怪，难道这两个蒙面人不是人？他很快就将这种想法给否定了，因为这两个人分明能够思考能够说话，也有一张活灵活现的人脸，并不像是什么阴曹地府来的阎王罗刹。

　　他回过头看向那领头的蒙面人，却见他已经将昏迷在地的释缘扛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即刻撤去。柳青如满脸冷汗地将秘法驱散，因为失去听觉的他实在是无法掌控场上的局势。他趁着内力还未消散之时，快速地向面前的蒙面人袭去。

　　他抵挡住匕首的攻势，然后用佩剑向上划去，想要借力将蒙面人的面罩挑去。那蒙面人一惊，想要略微后退，却发现一只钩爪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脖子，牢牢地扣紧了他的皮肉。柳青如借机想将他的面罩划破，但还是被他生生躲了过去，因此只能掉转剑势，在他的身上划了几个大口子。

　　这几个大口子将蒙面人身着的黑衣划破，露出了他的躯体。等到柳青如和中年人看清那衣内躯体的模样，他们都大吃一惊。原来这黑衣人并非寻常的血肉之躯，那残破的衣服之下，露出的竟然是漆黑发亮的铁。蒙面人见自己周身的秘密被发现了，干脆冷哼一声将外衣撕开，那健硕的身躯暴露在外，却见这蒙面人整只右手和大半具躯体都是铁制的，只有左边心脏部分到整只左手是正常的肌肤血肉。

　　柳青如脸色一变，他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哪有大活人的半具躯体都是铁制成的？这样的怪物还能称作是人吗？他看了一眼自己削铁如泥的佩剑，心中叹道：若是寻常兵器，恐怕都不能够刺进去半分，但即便是刺进去了，恐怕对这几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他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眼睛紧紧地盯着这蒙面人的躯体，心中想着：这人如此诡异，只有左胸和整只左手仍然是人的血肉，看来想要制伏他，还得跟雪临一样一剑刺进心脏。

　　他感受到自己的听觉正在慢慢恢复，虽说短时间内他仍然什么都听不见，但他感觉到内力消退的同时，两只耳朵就像是从冰川中解封一样，那种阻隔住听觉的冰山慢慢地融化了。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自己喘息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他隐隐约约地听见那两个蒙面人带有嘲讽的笑声，也听见身后的中年人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他尽力将脑中的各种想法驱散，挥剑便继续向那蒙面人攻去。他看见那领头人正扛着昏迷中的释缘打算离去，因此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好在身后的中年人大概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手中暗器和钩爪频出，倒是将那领头人暂时牵制住了。

　　柳青如趁着这样的机会，将手中的剑挥出了残影。他回忆起南柯子曾经教授给他的“惊鸿”剑法，开始循着章法稳固自己的攻击路数。

　　柳青如和唐雪临在绝情谷中待了七年有余，一直在南柯子悉心的教授下成长。南柯子曾对他们二人说道：“为师观察你二人筋骨天赋，青如是过于刚，而清儿你则是过于柔，为了弥补你们这种极端的缺点，为师决定将自创的两套剑法‘游龙’和‘惊鸿’传授给你们。‘游龙’更显阳刚，传于清儿，望你日后克服体内的阴虚；‘惊鸿’则更显阴柔，传于青如，望你克制体内过盛的阳气。你二人体质皆为人中特殊，只望这两套剑法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

　　在绝情谷中，柳青如时常会莫名其妙流鼻血，即便是在冬日夜晚，也会觉得火气上涌而难以入眠；唐雪临则全年手脚冰冷，容易犯各种各样的阴虚小病，每次都是亏损气血、脸色苍白的模样。南柯子为了照料两人，在药草方面可没少下功夫。

　　他将采阴补阳的各种药物收集好，研磨成粉然后揉成药丸，分别给柳唐二人服用，长久下来倒是将二人天生的毛病给抑制住了。他曾对二人嘱咐道：“我传授与你二人的剑法，切不可荒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深知自己毛病的柳青如和唐雪临，数年下来也丝毫未放松对剑法的磨练，虽说短短几年成就不了高手，但也足以让两个不懂剑法的小孩子成为能够行走一方的剑客。

　　柳青如心中缓缓涌出在绝情谷之中的事情，再想起自己下落不明的师父还有昏迷在地的师妹，顿时怒火和紧张都糅合到了一起。他紧紧盯着蒙面人的动作，斜斜地摆出一剑。那蒙面人匕首横握，轻松接招，然后顺着东方未明的剑刃摩擦了下来，似乎是想戳向柳青如的脖颈。

　　柳青如哪能这么容易让他得逞，他心中默念“惊鸿”剑法的要义，手中出剑的姿势瞬间进入了一种难以把握的状态。他连连出剑，每一剑都刺向不同的方向，每一剑的的轻重缓急在模糊的残影之中都令人难以捉摸。

　　那蒙面人果真着了难，柳青如的剑法在瞬息间居然变得难以琢磨起来，当他接上柳青如的一记重招之后，正想以同样的方法再挡下一剑，却发现那快成虚影的墨色剑刃竟然变得轻飘飘起来，两方剑刃刚一相接，就似蜻蜓点水一样，柳青如又立马收剑再出招。那难以捉摸的轻重缓急一时之间让蒙面人落入了下风，开始被压制起来。

　　柳青如得势不饶人，转瞬之间整个人踏起了奇异的步伐。他的剑招随着步伐的挪动，刺往了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足足让蒙面人吃了好几个大亏。正当蒙面人心生惧意之时，柳青如屏气凝神，宛如惊鸿之光一般的剑影突然亮起，蒙面人的一截残臂冲天飞去，手中的匕首也同时旋转着落到地上。

　　柳青如眼中神光乍现，猛地一剑直接将蒙面人的心脏刺穿。那蒙面人口中鲜血狂涌，眼中的神采瞬息间转为了灰暗。

　　他拔出剑来，眼神凝视向那欲要潜逃的领头人身上，却见他扛着一个成年男子体重的释缘，还能够信手抵挡住中年人的暗器攻势，并且就快要脱身。他正想上前帮忙拦住那恶贼，却觉先前从丹田之中涌出的所有内力顷刻间都退还了回去，一阵被抽空的虚弱感使他眼前一黑。

　　他将剑撑在地上，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突然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在昏迷的一瞬间，他稍有恢复的听觉捕捉到了那领头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罪纹现世，秦皇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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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9号日万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