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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二十八章·无刻(日万三合一) ...

  •   【天宝十年八月·洛阳·城隍庙】

      擅长察言观色的释缘见那蒙面人神色诡异,大喊着:“小心!”然后同唐雪临一起扑上去,想要护得她周全。

      却见那领头的蒙面人从袖中掏出一只漆黑的圆筒,食指在圆筒的一面轻轻叩了一下,那漆黑的圆筒突然裂出一道口子,宛如银光迸射的银针从圆筒中喷了出来。

      释缘虽说长住少林,但也听说过身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最擅长使用暗器的唐门。相传唐门老祖曾经制定了一张唐门暗器榜,那暗器榜上有名的暗器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器,但是诸多暗器的制作方法都已经失传,而唐门现今唯一还持有的一个榜中前三的暗器,便是内蕴千根梨花针的“梨花千瀑”!

      此时这蒙面人拿出的圆筒,就像极了师父曾经和他提到过的梨花千瀑,但他也坚信这不可能是真品,所谓的“梨花千瀑”,可是出手能够叫千军万马沦陷的大杀器,不可能会掌握在这种人的手里,他也不可能会将真正的梨花千瀑用在自己二人身上。

      释缘想的没错,那领头的蒙面人拿出的,只是一只“梨花千瀑”的仿制品,但仅仅是纺织品,也能容纳数十根梨花针,此时用出,一瞬间就使释缘和唐雪临的脸色全变了。

      他们二人想要挥出武器抵挡,但奈何距离蒙面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一瞬间两人就被针扎成了刺猬。那梨花针上倒是未涂毒药,只是为了活捉释缘而抹上了能够使人麻痹的曼陀罗蛇的唾液。几十根针扎在了皮肤里,释缘和唐雪临双双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柳青如正将脑海中翻涌的波浪压制下去,抬眼却看见他终生不愿看见的一幕:唐雪临和释缘挥着武器向那两个蒙面人攻去,但是瞬息间,两人浑身中了暗器,都不知死活,一起昏倒在地。

      柳青如的眼睛突然红了,他那始终无法破去的空白,突然泛上了血色。无数的记忆片段突然掀开了那白色的雾气,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一样来到他的面前。

      他看见那些碎片里,一些朝夕相处的小乞丐,留着鲜血躺倒在地。他看见那些碎片里,孟良的尸体在黑夜的巷口变得支离破碎。

      他看见那些碎片里,阿杏嘴角沾着鲜血,意识一点一点消散。

      他看见那些碎片里,自己浑身被插满了匕首,鲜血从口中和躯体之中喷涌而出。

      此刻,柳青如的脑海中尽是血色,那些血染的云霞似乎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他,始终是他无数年的噩梦。难怪在绝情谷的这么多年,他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那些梦都异常可怕,可是梦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只能看着他们,包括自己在内,被世间无数的恶人给折磨致死。

      那些代表死亡和绝望的鲜血每天都流了满地。或许是这样的痛苦,使他更不愿意去回想过去,但是那些碎片还是因为唐雪临的缘故,突破了浓浓的大雾,冲进了柳青如的脑海里。

      下一瞬,柳青如眼中的血色又消失殆尽了。他看见的是一片星空。

      那片星空似乎伴随着他懂事以来的所有记忆,因为星空顶端、最最亮眼的那颗紫微星,从来都不曾暗淡过。星空的暗和星辰的光亮,夜晚的寒冷和某种怀抱的温暖,此刻搅动着他的意识,他的脑海中的星空整个儿旋转了起来。

      这样的漩涡似乎将那笼罩记忆的空白都卷了进去,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从空白之中被吐了出来,随着漩涡的转动一点一点被抛到眼前。

      他看见阳光正好的一个午后,满朝文武百官围聚着,当今圣上大笑着不停鼓掌。他听见自己幼年的声音了:“阿娘,那个人在跳什么舞?”

      他回过头去,看见抱着自己的娘亲温柔地抚摸起他的头发,告诉他道:“她是我们大明宫梨园的一等师父,名为公孙大娘。她跳的舞,是名为‘浑脱’的绝世之舞!”

      他看见一个漆黑的夜晚,宫中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幼年的自己害怕地抱紧娘亲的手臂,问道:“阿娘,外面怎么了?是有坏人来了吗?”娘亲告诉他:“不是坏人来了,是你最亲的人来了。”

      她抱起他,将他哄睡着了。他在意识沉睡的前一刻,听见娘亲落着眼泪,仿佛是对他道,又仿佛是对天上的紫微星道:“这不该是你的命运……不要怪娘亲,也不要怪你爹爹……”那一晚,宫中的藏经阁被盗,无数的御林卫在宫中大肆搜寻,但始终未能找到那个名为柳无夜之人的踪迹。

      他看见那一天,娘亲将他拉到身前,哭得异常绝望。她抱紧他,将他箍得很难受,因此他推推娘亲,问道:“阿娘你怎么哭了。”娘亲抹去眼泪道:“阿娘没有哭,阿娘只是有点舍不得你。现在,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娘亲将他从家乡带来的侍卫,也就是后来变成太监的孟良带到他身前,对他道:“这一路,孟良会护得你周全。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好好地活下去。”

      离开之前,娘亲将她戴了许多年的玉佩摘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道:“从今以后,你要记住,你是柳无夜的儿子。你拿着这张羊皮卷,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但是必要的时候,别管天下人死活。你得先救你自己。”

      ……

      他看见了许多被空白给藏起来的东西。那些记忆是他自小最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一生都难以割舍的东西。其中有幸福感也有疼痛,甚至是绝望到极点的悲伤。但是他总是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不管是少了什么,自己都不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因此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浮出,对柳青如来说,都是一种幸福。

      他不希望自己活在空白和欺骗当中,他不知道南柯子究竟为了什么封存他和唐雪临的记忆,或许是为了让他们摆脱过去的伤痛,过上更幸福的日子。但是对柳青如来说,遗忘就是对过去的背叛。

      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他要找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他要向皇室复仇,要向四大恶人复仇,要向那杀害阿杏的人复仇,甚至向那冷漠而又贪婪的整个武林复仇。他不能忘记。他不能背叛自己。

      他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南柯子的意图。倘若柳唐二人心中始终怀有无尽的恨意:他恨因为贪婪而与他对立的人,唐雪临则恨抛弃她的整个唐门,他们是没办法静下心来去修习最需要心静的剑术和医术的。因此南柯子将他们的记忆封存起来,等到他们学有所成,再等待解封记忆的时机。只有时机成熟了,他们才有资格背负仇恨去睥睨江湖。

      他想起了很多与南柯子有关的事情,但是那些扑朔迷离的想法都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所有记忆都纠缠在了一起。那些记忆的碎片仿佛是融化成了水,毫无间隙地融合在一起,搅动成了一锅久未尝味的粥。

      那种搅动的漩涡渐渐停了下来,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它们应该存在的地方。等到所有的波动都停止了,柳青如觉得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清晰了起来。他望向自己的记忆,看见的却是:

      唐雪临。

      那个在下雪之时来到自己身边,痛哭着说想要嫁给他的唐雪临。

      那个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在孤独之中唯一给予陪伴的唐雪临。

      那个在梨花树下巧笑嫣然,抱着他,眸子里面有星空的唐雪临。

      柳青如清醒了过来,那些记忆的恢复虽说像是个漫长的过程,实际上却仅仅过去可以忽略的片刻。他红着眼睛喊出唐雪临的名字,然后想要扑到他的身边去。

      却听见一阵巨响,那城隍庙的一面墙壁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炸得粉碎。一道身影伴随着机关的吱嘎声冲了进来,带着同柳青如一般无异的愤怒,怒吼道:

      “伤我女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开元二十五年·流离岛·须弥界·阿房宫】

      随着时间的流逝,拓拔兄妹的体力都被耗尽了,四人无力地坐在地上,都觉得达到了极限,快要走不动路了。他们又饿又累,但是这四周只有令人绝望的黑暗。拓跋云止问道:“秀儿,你能看清楚前面有什么东西吗?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得饿死不可。”

      拓跋云秀捏着他的手,道:“我不知道还有多远,但我总有种预感,前面有着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听着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拓跋云契问道:“很重要的东西?你是说爹在前面等我们?”

      拓跋云秀思索了一下,道:“不太像。我只觉得越往这边走,体内的血液就越是沸腾。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来这里。”

      她站起身来,再次闭着眼睛朝向那灵魂飘散而出的方向。她的意识逐渐沉了下去,对外界的感官开始变得模糊。她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一句仿佛是荡过千年岁月的幽语从虚空中飘入耳朵里,这句话尤为凄清痛苦,艰涩而又模糊,以缓慢的频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阿凰,来这里。

      阿凰,来这里。

      阿凰,来这里。

      拓跋云秀猛地从渐渐沉浸的梦境中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哥哥们都担忧地喊着她,拓跋云止还摇晃着她的身体,不停地问她:“秀儿,你怎么了?秀儿?”

      拓跋云秀再凝神想听仔细些,但先前那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听不见了。她想再沉进那样的状态,想将那句话给听清楚,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到了。她道:“我没事。我们走,我已经看见那边的‘东西’了。”

      拓跋云契脸色变了变,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二哥的胳膊,问道:“那边有什么?不会真的是阴曹地府吧?”

      拓跋云幕没好气地甩开他,道:“真要是阴曹地府,我们早就被当差的牛头马面带走了。”

      四人重新站起来,借着恢复到身上的少许气力,继续向前走着。拓跋云秀看见有一座大殿的屋檐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之上,再往前走,大半座大殿的形状露了出来。正当拓跋云秀想出声提醒时,那边的大殿却突然亮了起来。

      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光亮吸引了过去,却见远方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着,屋檐、墙壁上的火把都自己燃烧了起来。那些灵魂都争先恐后地从大殿的正门里向外涌来,似乎殿内有着无穷的灵魂蕴藏,又或是有着令死去后残余的灵魂都恐惧的东西。

      这些灵魂在逃跑,拓跋云秀这么想着。大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灵魂都如此忌惮,殿内会有人存在吗,或者跟三哥说的一样,有那些传说中的阎王判官、牛头马面?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座宫殿,这里到底为何会形成诡异的场景,湖面之上的须弥之地又是怎么回事?

      重重的谜团不止困扰着年纪最小的拓跋云秀,也困扰着在场的所有人。但是他们都隐隐约约地有种想法: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

      四人虽然远远就已经看见这座宏伟的宫殿,但同古话说的“望山跑死马”一样,愣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真正来到这座宫殿的下方。他们此时已经适应了从黑暗中到昏黄的火焰照耀下的光明,因此终于是将这宫殿的全貌收入眼底。

      这宫殿同现今的隋唐式宫殿颇有不同,楼阁形状和屋檐构造都显出明显的古风,尽是些现今已经不再使用的涂料和砖瓦,而这宫殿矗立在高台之上,连接宫殿正门和平地的是一阶阶数不尽望不尽、令人咋舌惊叹的阶梯。

      拓跋云契视力极佳,此刻借着昏暗的光,抬头望向那悬于眼前的宫殿正门,却见正中悬挂着一幅匾额,上书三个秦朝小篆。拓跋云契转头问拓跋云幕道:“这三个字念什么?”他将他看到的字体写在拓跋云幕掌心上,等到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完收手之后,拓跋云幕立马念了出来:“磁石门。”

      拓跋云止满脸困惑,问道:“‘磁石门’是哪座宫殿的门?”

      拓跋云契念叨了几遍,也问道:“这‘磁石门’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有哪座宫殿会用这样的名字?不会是二哥你认错字了吧?”

      拓跋云幕摇了摇头,道:“不会认错的,就是‘磁石门’三个字。我翻阅过娘亲留下的很多书,有不少是用小篆写的,绝不可能出错。但是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座宫殿的大门,是叫‘磁石门’的。”

      拓跋云契想了想,道:“兴许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呢。不过最奇怪的不是这门的名字,而是这样一眼望不到边的宫殿,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拓跋云止走上前来,接着他的问题道:“还有,是谁在这里修建了这样的宫殿,目的是什么,里面住的,又是什么人?”

      四人问归问猜归猜,心头重重的疑惑还是解答不了,因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开始攀登这仿佛通往天路一般的阶梯。四人眼望着那磁石门所在,一步一步迈上去,等到略感疲劳、回过头向下望去时,一个个都是吓了一跳。

      四人就仿佛是登上了一座小山,前方的路还漫长无边,之前走过的,却已经累积了一个令人害怕的高度。他们忍着心中的震撼,继续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人才终于攀登到阶梯的顶端。他们抬头望去,却见这座宫殿两端仿佛同须弥之地一样,无限延展般根本望不到边。

      那些无穷无尽向外飘散的灵魂就是从这“磁石门”后方出来的,那些灵魂就似没有重量一般,忽明忽暗地往天空之上飘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去什么地方。

      拓跋云止问拓跋云秀道:“你对这里有感觉吗?”

      拓跋云秀摇了摇头道:“刚才那种感觉消失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要进去看看。”

      拓跋云契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再不找点东西吃,非得饿扁了。”

      四人走得更靠近了些,都有些提心吊胆地往前走去。正当四人迈出第一步,那磁石门两边突然又燃起了新的火把。他们每走一步,火把的燃烧就向外递进而去,等到四人站在那磁石门之下时,两端的殿墙之上都燃起了火红色的光。那些光连绵成一片,将整个磁石门周围都烧灼得宛如白昼一般。

      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关才能这么精准地操纵这些火把,但是这几日都见识到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因此也无人再同之前那样产生巨大的心理波动。

      拓跋云止望向前方的磁石门,却见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对三人道:“我走前面,万一发生什么危险,你们赶紧掉头跑,知道了吗?”拓跋云幕等人都点了点头,因为他们平时都由自己的大哥保护,此时倒也没人会推辞。

      拓跋云止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将匕首拔出来,然后面色凝重地往前走去。他本以为会在黑暗中行进,但那磁石门里端也和外墙一样,逐渐逐渐自己燃起了墙上的火把。

      那些火把从近处向远处点燃而去,就和一道离他们远去的火色流星一样。只不过这样的流星缓慢地仿佛是被冰层阻滞了,只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近处远处的黑暗驱散。

      拓跋云止刚踏进磁石门一步,就感觉一阵奇怪的力量扑面而来。他右手紧握着的匕首抖了几抖,突然在一阵无法抵抗的大力之下脱手飞了出去,“叮”的一声贴在了内墙之上。

      拓跋云止等人脸色都是一变,立刻扑上去想将四人唯一的武器给拿下来,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那把匕首都像是同墙壁长在一起了似的,根本取不下来。

      拓跋云止冷汗连连,刚才那一瞬间,就仿佛有千百人之力汇聚在他的匕首之上,他根本做不出任何阻拦,整把匕首就离他而去。

      那种力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倘若那种力量以挤压的方式施加在他身上,拓跋云止相信,自己肯定会一瞬间被压成肉饼。

      拓跋云幕在众人都放弃了之后,走上前来,轻轻地抠了几下匕首,见那匕首纹丝不动,皱起眉来,继续向里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手叩着墙壁,侧耳听着那墙壁里传来的回声。

      拓跋云止见他独自离开了队伍,立刻出声道:“云幕,回来。”

      但是拓跋云幕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仍然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他像是被那墙壁给吸引了一样,着魔般地往远处的黑暗走去。随着拓跋云幕的走近,那缓慢推进的火色流星又像是被谁推动了一样,噗噗噗地燃起火把向更深处推进。

      落在后面的拓跋云止等人追了上去,生怕拓跋云幕遇到什么危险。但没追几步,拓跋云幕的声音就传来了:“你们快来看。”

      听到拓跋云幕的呼唤声,众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往那隐隐约约的黑暗里跑去,却见那黑暗随着火焰的燃起越发向深处退去,等到四人都靠近拓跋云幕站着的位置时,周围已经被火光照得彻亮。

      拓跋云止等人都愣愣地站定了。他们同正站着一动不动的拓跋云幕一样,瞬间觉得自己的脚步完全挪不动了。因为就在眼前,就在两边的墙上,无数的兵器正自散乱着被死死地吸在墙面上。

      这些墙面之上的兵器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已经锈迹斑斑,仿佛是从墙壁里长出来再生锈的一样。墙面上满是黑色的痕迹,不难看出有喷溅而出的形状趋势,也不难联想出,这就是鲜血凝固之后留下的血迹。这些血迹遍布满四处墙面,也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曾经在此丧命。

      拓跋云幕道:“所谓的‘磁石门’,恐怕指的就是用磁石做成的墙壁,凡是有人要通过这里,身上带着的所有铁制兵器都会被强大的磁力吸走,吸附在墙上根本不可能取下来。”

      拓跋云止若有所思,脸上的冷汗直下,推断道:“而这些血迹,就是被夺走武器的人留下的?这里莫非遍布机关,一旦触发……”

      却没想,拓跋云幕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不,这些人不是被机关杀掉的。”他走到墙边,用手敲了敲墙壁,道:“这里的墙面并没有中空,而是用整块的磁石造成的,磁石的硬度堪比铜铁,一般来说不可能会有机关的设置。”

      “那么地上呢?会不会走着走着,突然掉下去?”拓跋云契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拓跋云幕手指敲了敲墙面,继续道:“也不可能。你们都看见了,这整座大殿就只有这一个入口,倘若这边的地面设置了机关,那么住在宫殿里的‘大人物’,只怕每次都要提心吊胆。他们不可能会在常走的路上设置机关给自己添堵才对。”

      拓跋云秀先前一直未曾说话,此时才走上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冷冷的……”

      拓跋云止接着道:“像是千百年没人住过一样。”

      就在四人说话间,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吱嘎的关门声。拓跋云止等人转头望去,却见这磁石门的大门竟然缓缓地合上了,随着大门的关闭,他们身后的火把都噗噗噗地逐渐在熄灭,原本被驱散的黑暗又得以地向四人靠拢过来。

      拓跋云止催促众人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我们出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速度快一点,万一火把都灭了就糟糕了。”

      说完,他一把将拓跋云秀抱起,和两个兄弟一起越过这一片刀山剑海,向前赶路而去。前方的火把一路向远处亮去,而身后的黑暗则如影随形般跟着众人,再想往回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四人在漫长的通道里穿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没能走出这奇怪的“磁石门”的通道。拓跋云契开口问道:“这里该不会也是跟那须弥之地一样,永远找不到出口吧?”

      拓跋云幕轻声应道:“很有可能。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处在会饥饿会疲劳的地方,总感觉跟须弥之地里不一样。会不会是建造这座宫殿的人特意将入口造成这样的?”

      伏在拓跋云止身上昏昏欲睡的拓跋云秀问道:“二哥你不是说,这边也是给大人物走的吗,既然是给大人物走的路,为什么会弄得这么漫长吗?他们会生气的吧?”

      拓跋云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状,但就在拓跋云秀的声音落下的一刹那,他突然听见周围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刚想仔细听,却发现那声音也随着众人的安静消失了。

      他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来,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走着。众人因为心头的压抑感而没在开口,因此那种死一般的寂静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拓跋云幕左顾右盼着,却未见有何异常,只是那磁石门的入口却长得见不着尽头。他故意挑起话头,和兄妹们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等到一次次的话音刚落,他都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嘶嘶”声。

      这种声音像是人倒吸冷气时发出的,因此他不免转头看了看拓跋云契,却见他好好地跟在后面,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拓跋云幕想说出口时,拓跋云止一把拉住了他。拓跋云止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用手指指了指上面。拓跋云幕随着拓跋云止指出的方向看去,却见众人身后墙上的黑暗中正盘旋着一只巨大的蟒蛇。

      那蟒蛇眼露凶光,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食物,口中蛇信轻吐出来又卷回去,眸子竖立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令人恐惧的绿光。随着众人脚步的移动,那蟒蛇悄无声息地扭动着身躯,跟着拓跋云止等人一点一点向前移动而去。

      拓跋云幕在拓跋云止耳边道:“它为什么不进攻我们?”

      拓跋云止道:“可能是有人指使他跟着我们,也有可能,它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拓跋云幕和拓跋云止并没有将巨蛇一事告诉拓跋云契和拓跋云秀,生怕他们惊叫出声扰动了大蛇。但是拓跋云止也不敢确定这条蛇是否就只是在跟踪他们,而没有将他们一个个生吞入肚的想法,因此拓跋云止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巨蛇的情况,但好在半晌过去了,这条蛇也未曾流露出要攻击他们的样子。

      然而正当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条蛇却突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猛地向拓跋云止怀抱中熟睡的拓跋云秀扑去。

      拓跋云止脸色一变,一个转身让过,将拓跋云秀交给拓跋云幕,自己却赤手空拳扑上去想要拦住巨蛇的攻击。拓跋云契很快反应过来众人遭受袭击,壮着胆子上前想要助大哥一臂之力。

      拓跋云幕紧紧抱着沉睡中的拓跋云秀,心内着急但别无他法。这么大的一条蛇,在这种半黑不黑半亮不亮的狭窄通道里,只怕能够轻轻松松地将众人撕成碎片。拓跋云止仅有的一柄匕首也被那该死的磁石给吸走了,想要手无寸铁打败这样的怪物,谈何容易?

      但是两人明知道困难,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那只蟒蛇一击未中,生生地扭过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阻挠它的拓跋云止给吞下去。

      拓跋云止自小便天资聪颖体质过人,在大蛇扑到他的一瞬间翻滚了出去。他怒吼着站起来,上前想要去攻击巨蛇的七寸。然而巨蛇似乎通了灵智一般,吐着蛇信将头颅高高昂起,完全杜绝了可能被拓跋云止抓住弱点的机会。

      拓跋云契三步跨作两步,上前就抱住那巨蛇的尾巴,想要将整条巨蛇给甩出去。但是巨蛇并非一动不动的顽石,即便是天生神力的拓跋云契,也未能成功撼动它一分,反而是被巨蛇突如其来的一记甩尾砸在墙上。拓跋云契一口鲜血从胸腔中挤压出口,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拓跋云止见三弟受伤,恼怒之余更是有了恐惧。他们兄妹四人自小便有异于常人的神通,但是奈何他们年纪仍然尚小,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能够当作武器的东西,因此对这条巨蛇束手无策。

      但是没由来的,拓跋云止却感觉这条巨蛇的目的并不在自己,也不在对它更有威胁的拓跋云契,反而是在最最弱小、最需要保护的拓跋云秀身上。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拓跋云止更不能让这条蛇随心所欲了。

      他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伤害自己唯一的妹妹。

      拓跋云止左右环视,却看见周围除了墙壁还是墙壁,没有任何能够当作武器的东西,因此他咬咬牙,向那巨蛇冲去,打算用拳头将蛇敲扁。拓跋云契尽管吐了血,但还是快速地翻身起来,同自己的大哥一起向巨蛇扑去。

      拓跋云契一把抱住蛇尾,想要向蛇头爬去,而拓跋云止灵活地躲过巨蛇的攻击,翻身抓住蛇身上的鳞片。这巨蛇见两个蝼蚁般的人都挂在自己身上,顿时怒不可遏,尖锐地嘶吼着翻腾起来。拓跋云契本就力大无穷,此时死死地抓紧巨蛇身上的鳞片,倒是丝毫未被巨蛇的动作撼动。只是拓跋云止仅仅抓着巨蛇身上的一片鳞片,很快就被它甩了下去。

      拓跋云契见大哥跌在地上,心头愤怒燃起,提聚起浑身气力,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巨蛇的背上。但是那巨蛇的鳞片宛如新修的铠甲一般,将他的力道和破坏力卸去了大半,剩下的力道传到巨蛇体内,也只留下了对它来说不痛不痒的一点震动感。

      拓跋云幕焦急地看着两个兄弟的拼命行为,他顿时觉得自己居然什么都做不了。他自小就聪颖好学,但是相对兄弟两人,他的体质就显得尤为弱小,在武功上丝毫没有进展。

      因此当危机降临之时,他不禁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无能。拓跋云幕心道:看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又有什么用?这种时候,我只能傻傻地站着。我什么也做不了。

      拓跋云止忍着疼痛,很快又向巨蛇发起了进攻。他不能站着傻等巨蛇的动作,那样的话就太过被动,万一自己没能防住他的动作,只怕自己身后的拓跋云幕和拓跋云秀都会遭殃。因此他不能够等待,只能主动出击,想要靠自己拖住那巨蛇的动作。拓跋云止再次挂在巨蛇身上,同时回头向拓跋云幕喊道:“快跑!带着秀儿跑!”

      拓跋云契趴在巨蛇身上,正自筋疲力尽,但他也努力地喊出声来:“二哥,快走!活下去才能替我们报仇!”

      巨蛇似乎被两人接连的骚扰给弄得不耐烦了,因此快速地绕着圈子旋转起来。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被转得头昏眼花的,差点没在半空中吐出来。拓跋云契忍着反胃的感觉靠近了拓跋云止的方位,他伸出手,一把将挂在半空中的拓跋云止拉到巨蛇的背上。两人对视着点点头,在剧烈的蛇身震动下向蛇头爬去。

      拓跋云幕见大哥和三弟连连遭险,还不忘催促自己带着小妹逃命,顿时眼睛都红了起来。他也想像他们一样,能够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去保护拓跋云秀,但是他看着巨蛇那庞大的身躯,那随时都能将人撕碎的巨嘴,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蛇瞳,拓跋云幕瞬间都觉得自己的脚软了下去。

      他想听从拓跋云止的话,带上拓跋云秀继续往深处跑,但是他又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屈辱。他不想日后在拓跋云秀面前,只能以逃跑者的身份存在下去,他宁可此时与巨蛇搏斗的是自己,他宁可自己死在兄弟们前面,也不愿想象日后拓跋云秀对他深深失望的眼神。

      拓跋云幕的眼睛越来越红,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开始渐渐起了变化。那纯黑色的瞳孔剧烈地大小伸缩起来,像是心脏跳动一样,大小变化之下看起来就像是瞳孔在跳动。他的瞳孔猛然发生了变化,那种精确的圆形突然上下变得尖锐起来,这种尖锐越拉越长,不过眨眼间,他的眼眸就变得跟那巨蛇的蛇眸一模一样!

      拓跋云幕浑身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他自己还没能完全察觉,只觉得浑身都冒着冷气,原本滚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冷却了下来。他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蛇影,而他的脸庞上突然充满了冷漠。

      拓跋云秀此刻正做着梦。她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她梦见自己掉进了蛇的口中。那是一条巨大的、鳞片镶嵌着金丝的巨蛇,蛇那竖立着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她,蛇信不时吐出又收回,而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却丝毫没有减少。巨蛇开口说话了,它道:“我要将你带走了。”

      拓跋云秀奇怪地问它:“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你要带我去哪里?”

      巨蛇没有回答,只是一吐蛇信,将拓跋云秀小小的身子卷进舌中,一下子从地上卷到了高空。

      拓跋云秀恐惧不已,问它:“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哥哥们呢?能不能带他们一起走?”

      巨蛇似乎尤为不耐烦地道:“不能。他们都会死,只有你……”语罢,拓跋云秀突然感觉浑身的束缚感一松,再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往巨蛇的口中掉落而去。她感到自己落入了巨蛇的喉咙里,被吞了下去,掩盖她的视线的,是无止尽的黑暗。

      拓跋云秀高声哭喊着:“我不跟你走。我要哥哥,我不跟你走。”但是她丝毫反抗不了巨蛇的力量,也根本抓不住那滑溜的腔道,只能任由自己越落越深。

      拓跋云幕轻轻地将拓跋云秀放在地上。他一步又一步地往躁动的巨蛇走去。

      正此时,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正爬上巨蛇的头,他们看见拓跋云幕将拓跋云秀放下,都怒喊出声:“混蛋,快回去保护秀儿!”

      那巨蛇也像是通灵了一般,一瞬间就发现拓跋云秀被抛弃在不远处的地上,因此巨蛇也不管那两只爬上头顶的蝼蚁,眼中露出凶光的同时,猛地往拓跋云秀的方向冲去。它似乎是想一口将拓跋云秀吞下,然后快速逃逸而去。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在巨蛇迅猛的移动下,都没能站稳,脸朝下扑到在蛇背之上。拓跋云止一下没抓紧,整个人都向后滚去,滚了好几圈才抓住蛇鳞。

      那巨蛇丝毫没有停顿,也不管拓跋云幕正一步步向它走去。拓跋云幕此时浑身冰冷,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他双目睁开,望向巨蛇的一双巨大的眸子。

      巨蛇的目光竟然不自觉被他吸引了过去,下一瞬间,那巨蛇就像见了鬼似的,惊恐地嘶吼了一声,掉头就跑。它一进一退的动作将两个正挂在他身上的人都甩了下来,然后飞也似的消失在了后方的黑暗之中。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摔在地上,痛苦地□□着,睁开眼却见拓跋云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瞳孔变成了蛇眸一般竖立,他的眼神毫无色彩,有的只有冷漠。他的脸上长出了许多鳞片,此时散乱地覆盖了他小半张脸庞。

      拓跋云止呼唤着拓跋云幕的名字,半晌都不见他回应。直到某一刻,拓跋云幕的蛇瞳突然缓缓地消融了,又在他的眸子里凝聚成了圆形的瞳孔,他身上的冰冷气息和诡异的鳞片也都消失不见了。拓跋云幕像是失去浑身气力一样,突然软倒在地动弹不得。他苦笑着对拓跋云止道:“大哥,我保住秀儿了。”

      拓跋云秀在那一瞬间苏醒了过来。

      先前就似乎出现在她意识中的,那种仿佛隔了千年岁月一般的幽语再次响起:“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能够得到蛇神的传承。你们快进来吧,先前小青吓着你们了。噢,小青就是我养的那条大毛虫,你们别介意,快进来吧。”

      这句幽语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整个通道里都回荡着声音的振动感。

      拓跋云秀看见眼前似乎无尽的通道突然变短了。就仿佛在眼前的黑暗中,那里开了一道门。那扇门在吱嘎声中缓缓打开,原本无尽的路瞬间就只剩了眼前这点距离。

      拓跋云止向后望去,先前四人进来的入口也同时出现了。他前后望了望,才发现这条通道不过几十米长。他们看见的刀剑堆就吸附在他们身边,而真正的出口,此时出现了。

      那扇门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在千年之后,终于有人光顾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二十八章·无刻(日万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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