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话 阳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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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小野一边看他收拾屋子，一边还嘴贱，“哟，高材生改当保姆了。”
肖羡瞪了他一眼，他一直觉得嵇小野不足以让他生气，可是一看见嵇小野，又忍不住生气，他看着他身上奇装异服和乱七八糟的妆容，觉得家里最该收拾的，莫过于嵇小野本人。
“你，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肖羡一脸嫌弃，就差亲自把他摁倒水龙头下面去了。嵇小野看他这张死人脸，终于有了愠怒，偏要到他面前嘚瑟，“我们的演出服啊，是不是特别好看？K哥亲自给我们设计的，死亡金属，酷吧？”
肖羡皱着的眉头又纠结些，许久才按耐住自己烦躁跳动的心，沉声道，“你……听话。”
嵇小野一愣，他很少听到肖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像是哄骗，又像是妥协。他鬼使神差的习惯性的去解那条破洞牛仔裤的皮带，叮当一声，裤子掉落的声音。
肖羡也愣住了，表情有些怪异，脸不自然的发烫，让嵇小野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在小姑娘面前露阴癖的猥琐大叔，他慌里慌张的系上裤子，嘭的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一道木门，让门两边的两个人总算如梦方醒。
家里的热水器坏了，冰凉凉的水浇在嵇小野的身上，他总算有一隅没有肖羡的空间，可以让他理智的思考，到底是怎么跟肖羡走到这一步的。
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起肖羡的，或许是肖羡把他那些深不可测的心机故意露给他看时，或许是在他再也不想理他，他却总要在他面前晃时。
肖羡在老师，同学面前都是无可挑剔的谦虚有礼，却偏偏要把那些不可见人的东西故意露给他看。
他是故意让他难受的，他知道，嵇小野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紧，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没有什么威胁。
他偏执的要让嵇小野知道他的秘密。
哪怕嵇小野会讨厌他，也比嵇小野再也不看他了，要好得多。
在他眼里，没有关系，似乎更伤人。
嵇小野每一次都对自己说，不要再管肖羡的事，他虚伪，自私，又凉薄，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小仙女，他说不清自己对肖羡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好像混沌的没有边界，可又都是那么极端，不是极致热烈的喜欢，就是极致冰冷的厌恶。
后来，他无比讨厌肖羡，甚至有一段时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或许只是因为他心里那个最喜欢的小仙女被肖羡亲手毁掉，看着肖羡，他就想起那个住在海市蜃楼里的小仙女，都是假的。
不存在的。
而自己那段一厢情愿向肖羡献殷勤的日子有多么可笑。
嵇小野穿着睡衣睡裤下来，过分招摇的头发被扎了起来，乖顺的不像他，肖羡很满意，不过如果他肯把那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剪掉，就更满意了。
嵇小野自然不知道肖羡此时正谋划着怎么咔嚓掉他的宝贝头发，坐下来就在肖羡面前开始敲饭缸子，抑扬顿挫的唱了起来，“饭饭饭，饿饿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嵇小野这位小爷，却是一点饭都不会做，专门等着肖羡过来伺候他，或者打他一顿。
肖羡嗤笑了一声，就在嵇小野以为肖羡就要抓起他手边的饭缸子砸过来的时候，肖羡居然开口了，“想吃什么了？”
“肖羡，你究竟回来干什么？”
嵇小野注视着他的眼神，却忽然不惦记吃了。
肖羡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顿了一下，才说，“好，就下面吧，阳春面。”
肖羡下面的手艺是嵇小野的阿嬷教他的。
谁都以为肖羡母子在太平里过不久的，虽然落魄，但是无论是独身的母亲还是孩子都有很好的教养，一点也不像太平里其他的租客。
他们就像被命运暂时驱逐困于高塔的皇后和王子，总会有国王身骑白马来接他们走。
可是肖羡母子却在嵇小野的老房子里悄无声息生活了五年，直到肖羡的母亲去世，也没能离开太平里。
母亲病逝，肖羡那时候才十二岁，还没有成年。他们便开始查肖羡的监护人，也是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个忽然住进太平里的女人是多年前畏罪自杀的前市长肖峥嵘的前妻许青珊。
许青珊的家族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许氏是做海运生意发家的，曜庭在几代人的经营下也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制造业和运输业都是数一数二的龙头。
许青珊这样出生的姑娘，循规蹈矩的被家里打造成一件细致耀眼的瓷器，又在合适的日子里被当做一件礼物送出去。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也算是一生中的可喜可贺。
谁也没有想到肖峥嵘会倒台。
可是让人不解的是，即使丈夫垮台，许青珊也还是许氏的千金小姐，即使肖家再也容不下她，还有许氏这个娘家可回，可是她却选择带着独子孤身走进这破落的太平里，隐姓埋名。
他们还想追溯许青珊的生平，却发现了一件更离奇的事情——肖羡的监护权早就被转移到了一个叫做郁川的人名下。
可是郁川是谁呢？
他们查遍了许青珊之前工作过的单位，大学同学，朋友圈，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
就像传说中肖市长的那笔贪污巨款的下落，谁也不知道真的有没有这笔款存在。
监护人找不到，派出所的民警面对着这个嘴里撬不出半个字的少年无可奈何，那个少年就站在母亲的骨灰盒前，额发柔顺的垂在眼前，谁也看不清这个少年在想什么。
直到派出所民警都散完了，肖羡还是没有松口半个字。他像是最顽固的钉子户，固执着守着而他母亲剩下来的唯一财富。
嵇小野叼着一棵狗尾巴草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偷偷看了肖羡一眼，看了钉子户少年一眼，他以为肖羡的眼睛会红得像兔子一样，可是他却看见了肖羡斜着嘴角，似乎在笑。
那时候正是嵇小野和肖羡最不对盘的时候，也非常不理解肖羡死守的行为，“你为什么不走？”他没好气的问。
毕竟不管是找到监护人还是被收养被领养，都比独自在太平里生活下去好得多。
他虽然和肖羡不对付，可是也想要他过得容易些。
肖羡终于扬起头，嗤笑了一声，“白痴，我当然不会走，我才不会让那个所谓的监护人来接收妈妈的东西，甚至我。”他的声音锐而沉，道理分明，铁石心肠。
“没有监护人的肖羡却是自由的。”
肖羡这个人，从小到大，永远用理性的思维思考厉害得失。他像一只洞若观火的游鱼，即使一切都了然于心，也不会改变他的心意分毫。
“还有，我要留下来碍你的眼。”
中二期的嵇小野彻底被他激怒了，肖羡总是这样，话不多，可是一开口就能让嵇小野愤怒又有火无处发泄。
“你们不要吵架，我给你们下面吃。”这时候，嵇小野的阿嬷忽然走出来。剑拔弩张的少年瞬间哑了声，只是迅速分开走进了大门。
在阿嬷面前，两个少年谁也不敢造次，只是谁也不看谁，好像多看一眼，就是向对方认输。
阿嬷用苍老的手，给这个突然失怙的少年下了一碗阳春面，清汤寡水的面下面藏了一只卤蛋，肖羡扒出来的时候，有些滞楞。
嵇小野的那碗里是没有的。
要是往常，嵇小野早就炸毛了，可是嵇小野却一言不发，可是安安心心吃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没滋没味，是阿嬷惯常的味道。
偏偏阿嬷没有半分自觉，总是觉得自己的面天下第一好吃。
“孩子，你知道吗？会做面的人是会有好运的。”
“？”肖羡抬起头。
“我年轻时候啊，有一位地主家的小姐，就是做面特别好吃，什么也不会，后来打起仗来，家里被抄家了，什么都没有了，到处都在打仗，小姐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嵇小野有些不耐烦，她阿嬷这老掉牙的故事他都听得耳朵生茧了，偏偏肖羡这个没见识的还要继续听下去。
“有一天，她在难民棚里做完了最后一顿面，那时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就给自己准备一条白绫，就在她准备上路时，有一个扛沙包路过的小伙子说，你的面好香，可不可以分我一碗？小姐就把剩下的面汤都给这小伙子了，小伙子全吃完了，脸上是非常满足的表情，那一瞬间，小姐忽然不想死了……”
“后来呢？”
阿嬷年迈的面庞上都是沟壑，像她独自走过的万里山河，她的声音低沉了些，继续说。
“后来啊，她一日一日的熬日子，熬到了抗战胜利，熬到了建国，熬着熬着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她不是一个人了，小伙子一直陪着她，吃了她一辈子的面。”
“她就这样……幸福了一辈子。”
阿嬷说，“你看，人生就是再过坎，一道又一道，过去了，才活过去了，在坎前面好像很难很难，可是你看，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还是白头到老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肖羡低头看那一碗面，忽然知道了这平淡无奇的面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人甘心吃一辈子。
那碗面汤里连油花都没有，却盛满了阿嬷的慈悲。
而现在，他在给嵇小野下同样一碗面。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3话 阳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