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调》壶笳

10、第九章 初夏逢灾

　　一个月前我还仅是沈恪的义女，可一个月后，我已是当朝女官中品级最高的一位的女官——婧贤了。说来也真是令人讶异，我明明没有参加选拔女官的会试，但最后居然是由朝琅帝亲自下旨册封，他甚至力排众议，让我成为可以自由出入龙阁的人！算起来这也是百年难得的机会了，然而对于这样的天大的恩赐，我心中却始终犹疑着，难道是九王爷风玄清和沈寒舟暗中搞鬼？可是，他们没理由这么做啊，把我拉到朝堂中来对于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不过，这样一来汐妍倒是很是欢喜，她甚至对我说，要我和她联手，创造天昀史上的奇迹！

　　——令我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一想到明天就要上朝了，心里不免还是生出几分忐忑来，虽然前世没少跟政界要员打交道，但要我只身步入这个相对来说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要知道在古代，君王就是权利的象征，他们的话就是法律，作为臣子的只能去无条件的服从，而不可以轻易有自己的想法，而作为生长在21世纪深受民主思想影响的我来说，当真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触怒龙颜。但我该庆幸的是，天昀现任的朝琅帝是个采言纳谏、虚怀若谷的君王，而不是像明清的君主一样对文字过分过敏的“老虎”！

　　次日清晨，天尚未打量。婉晴嬷嬷便唤我起来，待我把官服穿好用过早膳后，沈寒舟很好心得带我进了宫。汐妍考中的是娴修，此时此刻她笑盈盈的在宫门口等着我，白色的内衫玄色的外袍，到让她平添了几分清雅和淡然。“姐姐！”将满心疑惑压下，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脸：“你到还真早！昨夜可睡好了？今日面圣不比其他可不要出洋相了！”

　　“姐姐！”她抱着我的手臂娇嗔，而后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说吧！”见到她这幅样子，我不由在心中一叹，八年前我们和爹娘在一起的时候她一旦有求于我也是这样。“姐姐，我……”她低下头，脸上泛起一层淡红色的红晕，仿佛天际娇羞的晚霞。“有什么就说啊！”我温和的笑着，握住少女略显冰凉的手。“我喜欢南宫宁，我想嫁给他！”我如雷击，立在当场！“可是……你们明明昨日才相识啊！”

　　“姐姐，三年前，我就认识他了。他很好，真的！”她淡淡的笑着，明亮的眼眸里承载着的喜悦仿佛要漫出来，美好的如同春天烂漫的花朵。。

　　“妍儿，你想好了么？”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姐姐……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她急切的看着我。

　　“喜欢并不等于爱……”我皱了皱眉头，她脸上喜悦的神情，因为我的脸色不由有几分呆滞。“妍儿，等一会儿面了君再说，好么？”见她这样心中不由一软，当即放柔了声音道，她听话的点点头。

　　太监引我们上了殿，一共是六个女官。在众人好奇、吃惊、不满、愤怒、不屑、鄙夷的目光中，我们一起跪了下去：“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寂静的大殿中，清朗的女声在回荡着。
　　“都平身吧!”朝琅帝平和的声音从那张金色的椅子上传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很是清晰，带着久居上位的人特有的威慑力淡淡的回荡在大殿中！然后，我们三人一组分立在朝班前。我、汐妍、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朝琅帝指定了的九王爷的另一个侧妃——白思琦）站在左边，而沈寒嫣和其余两个女子站在右边。

　　从我站着的位子勉勉强强可以看见朝琅帝的正脸。，这个年仅半百的男子天庭饱满，气宇轩昂，侧面的轮廓凌厉的仿若刀削，引着岁月的沉淀生出了些许柔和。最令我惊异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眸，，淡淡扫过带着莫名的威压，令人有心悸的感觉。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政绩炳然，无疑是一个好的君王，但是那双眼睛令我很不舒服，忽然脑海中闪过沈寒舟的眼睛，两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相似，不，是一模一样！

　　“启禀陛下！河水（这里专指黄河）上游一带，水势疯涨，经过平州一带的渝水分支已出现决堤，淹没南岸十二个郡，良田上千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班奏道，他面目清瘦，颏下五柳长须，肤色比之一般的书生有些略微偏黑，是在说不上仪表堂堂，可是偏生这样一个人却自然而然带着堂堂正气，教人心生敬仰。

　　“众卿有何良策啊？”朝琅帝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一丝慌乱来。真不愧是令天下读书人敬重的帝王啊！还真有泰山压顶面色不变的气度。

　　“臣以为应派出钦差前往平州开官舱放粮！”左相南宫宁出班奏道，今日他着一袭紫色官服，腰上配着金鱼袋，更衬得他容颜如玉，明净柔和，有着说不出来的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若是但从相貌来说与汐妍倒也算得上是一双璧人，相得益彰了！

　　然而下一刻却慌忙让自己收回心思，这可是第一日的早朝别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慢慢想着先前一人的说法，我心中不由一紧，现在还是初夏，就生出洪水，这素来不合常理。若是此刻都有了洪水，那盛夏时节汛期会不会更大？若在此时开仓放粮，到后来怎么办？如此想来不由想起后世因为水灾处理不好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我不由惊奇一身冷汗来。

　　“臣以为，南宫丞相说的极是！”汐妍上前一步与南宫宁并肩而立，缓缓开口，两人相视一眼，很是默契。这个傻丫头！在这时候强出什么头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般看着两人倒是越看越顺眼，心下对于南宫宁也不又生出几分满意来。“开仓放粮，可以安定民心，更何况太子出使西域，此时国中不宜不定！”汐妍说完，退了下来，她不由冲着南宫宁嫣然一笑。还真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说是你便是，这两个人……不过太子居然去了西域，到真是让人讶异，不由想起那日与他相见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来却有些令我疑惑的地方，只是这个念头闪的太快，我没有在此刻明白，当我在几年之后懂得的时候却不由生出些许黯然！

　　听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开口附和，许多青年官员也开始纷纷表示赞同，而少部分人本身便对于女子从政十分不喜，因此纷纷反对。一时间，朝堂上炸开了锅。我在心里为朝琅帝感叹，这些青年官员当真不好管啊！

　　其余几个女官也表了态，我注意到沈恪如老僧定坐，一言不发。于是，我也垂下头，仔细听着他们辩论，一言不发，这样也是为了不让众人的目光落在我头上来，今日朝议，汐妍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我还是安静一些好。

　　“这样吧！这件事，众卿回去后都好好想一想，明日早朝再议！”待到大家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昭琅帝淡淡开口，脸上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顿了顿，他又道，“七日后，大燕靖安王慕容离将率队进京，子鱼，你是礼部侍郎，好好协助九王爷办好迎庆礼。”

　　“臣遵旨！”一个温和的声音答道。好小子，我这才认出，他便是那日与我辩论的皂衣男子，居然是礼部侍郎，混得不错啊！可是这样一个沉稳大气的人怎么会如那日一般沉不住气？我不由皱了皱眉，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如斗。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我随沈恪一起往龙阁走去。“叶大人，叶大人——”后面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在喊我嘛？“岚翛大人——等一等啊！”我和沈恪这才停下脚步来，周围的官员纷纷好奇的看着我们，不过大都站了一下便离开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政事的紧张还是因为沈恪的威严了。我狐疑的转过身看着这个一身深褐色宫装的男子，他大喊着，一手拿着一块亮晃晃令牌，一手拿着拂尘。太监？可是他的声音不像啊！

　　“叶大人，可累死老奴拉！”他跑近了，想来素来是保养的极好，虽然上了年纪皮肤却依旧很是白皙，此时此刻他疲乏的擦着汗，那汗珠滴落在额头上，仿若刚出笼的馒头，我不由弯起嘴角无声的笑开了。“公公怎么称呼？”“老奴安和！”他将令牌交给我，有几分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陛下吩咐啦，没事的时候，让您去档案司看看，里面有很多有用的东西哩！”他吃力的喘着气，絮絮叨叨的说开了：“还有啊，陛下吩咐了，今晚让您和丞相大人一起去御书房，亥时前，一定要到，届时老奴领着您去！”、

　　我狐疑的看着沈恪。他笑了笑道：“翛儿，去档案司看看关于汛期的记载，今日龙阁里的事物，我帮你处理了！”当即我也不推辞，听话的点了点头。

　　“叶大人，请随老奴来！”安和和蔼的笑了笑道，呼吸渐渐平和下来。

　　在档案司前，他将他一直拿在手上的令牌交给我：“叶大人，有了这块牌子，档案司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浏览！”“这……”我呆呆的看着躺在握手心中那块泛着金光的牌子，上面依稀可以分辨出“风寂然”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它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这块牌子一定很珍贵！岚翛何德何能，我不能接！”我将牌子递给他。“叶大人，这……这曾经是您父亲的东西！”安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您认识他？”我愣了一下，心下却生出许多疑惑来，沈恪和姑姑叶贞是恋人，而薛子音又爱着爹爹……难道说当今陛下也认识爹爹？不由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我有些失神的呆呆站着。

　　“我看着他长大的！”安和有几分慈祥的笑了。“公公，那您知道风琅是谁么？”我不由想起那幅江山图来，和那一天爹爹的眼泪，心下隐隐有预感告诫我不要去追查，可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正是当今圣上啊！”我不再多说什么，朝他谢过，转身走了进去。

　　我把所有与黄河汛期有关的资料都调了出来，逐条逐句的看，书是竖排的，好在前世我看过仿古排版，繁体字的作品，因此看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令我激动的是档案相当详实。果然不出我所料，初夏便出现征兆的汛期往往是一次大灾难，其损失难以估量。若按南宫宁所言，在此时，便开仓放粮，那么到了后来，存粮已尽之日，便是动摇国本之时，那时候，又该如何是好？而且，水灾之后，按现在的条件，大灾之后，必然会爆发大面积的瘟疫，若真道那是，后果不堪设想！思念至此，不由惊起一身冷汗来！

　　——可是，若不开仓放粮，百姓激愤，又该如何是好？

　　现在我是无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学水利，若学了，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寸步难行的地步了！

　　“叶大人，叶大人！”听到喊声，我豁然抬头，却见安和笑吟吟的望着我，“快亥时拉！”

　　“啊？！”我往周围看了看，可不是么，外面黑漆漆的，而在我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燃了一盏宫灯，橘色的光芒让人平生出几分安详来。我急忙起身随他往御书房走去。不得不承认，皇宫很漂亮，到处挂满了宫灯，大红色的流苏穗子在夜风中轻柔的摆动。我们飞快的穿过那些琼楼玉宇，玉树琼花。

　　他忽然道：“大人还未用膳吧？！”“咕咕”我的肚子刚好叫了起来，纵然是素来脸皮厚当即也不由红了脸。他和善的笑了，将一个包裹递给我：“丞相大人托老奴给您的！”“谢谢您！”我感激的接过来，打开来，却是九品茶叶糕，香软温腻，带着茶叶的清香，好吃极了。但我已顾不上细细品尝它了，三口两口吃完。心里不由暖乎乎的，沈恪到底把我当亲生女儿！

　　“禀陛下，叶大人到！”转眼间已到御书房。

　　“宣她进来吧!”是朝琅帝略带疲惫的声音。“进去吧！”安和笑了笑，他倒是个很和善的人，“丞相大人、南宫大人、沈三公子、杜大人都在里面！”“杜大人？”我愣了一下。“就是杜子绩杜大人！”他解释道，见我还面有疑色，他笑道，“便是今日奏报黄河决堤的那位大人！”我点点头，看来得把各个大人的资料调来看一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快进去吧！”我理了理官服和头发，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踏入御书房，深吸一口气，面色严峻的朝琅帝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