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调》壶笳

11、第十章 商议对策

　　刚要行礼，朝琅帝却摆摆手示意我上前：“岚翛，今日早朝朕见你若有所思，那么你且说说，关于水灾你的看法是什么？”他问的如此直白，倒叫我吃了一惊。然而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新入朝堂的女官我还是先宠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方才敛下心神，沉声道：“臣以为按南宫丞相的法子，可解燃眉之急，不过，若灾情扩大……后果不堪设想！”我看了看南宫宁，他面沉如水，倒没有丝毫不满，看来倒也是个坦荡的人。“说下去！”朝琅帝微微阖上眼眸。“是！”我垂下眼眸轻声道，“今天下朝之后，臣去了档案司，查了有关河水汛期的所有资料。”不少人露出吃惊的目光，也许是没有想到我这般迅速的动作吧。待众人平息片刻，我方才接着道：

　　“从记载来看，自初夏便出现征兆的水灾，往往持续时间长，水量大，受灾面积广，而且若是一开始就开仓放粮，到后来，存粮放尽，又该如何是好？元庆元年（先帝的一个年号）就因此，受灾最严重的平、舒二州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平舒起义’。”话音一落，御书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甚至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虽然说最终平舒起义是让先帝用铁腕手段镇压下去，可是在那之后将近十年，平州和舒州这两个本来经济相对繁荣的地方却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不但如此两地更是盗贼流窜，民生凋敝，千顷良田，无人耕植。直到当今天子继位，情况才稍稍好转。

　　“那有什么办法？”朝琅帝轻轻用手指头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臣不懂水利，但是臣知道昔日尧命鲧治水，鲧从天帝那里盗取了息壤，用来堙、填大水，治了九年也没有成功，最后被舜所杀。舜又命禹治水，禹吸取了父亲治水失败的教训，改用疏导之法，终于成功。可见，对于水，用拦截，填阻的方法是行不通的，所以，要采用引流！”

　　“说下去！”朝琅帝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

　　“是！”我顿了顿接着道，“自古治水便有‘乘势利导，因时制宜’的说法。这点儿，在都江堰得到了极好的体现。上游岷江的来水通过鱼嘴的第一次分流分沙后，又在飞沙堰的经历了第二次分洪分沙，再通过宝瓶口的壅水沉砂，最终被引入成都平原。古话有曰：‘顺天者逸，逆天者劳’。李冰没有一味的去修大坝，而是顺着水势的特点，因势利导，将自然条件完美的利用了起来。所以，臣认为可以从中吸取经验，再加以变通，定能够达到目的。而且，说不定可以造福百姓！”

　　“而且河水多年的治理都是采用加固堤岸的方式，且不说每年朝廷为了修筑堤岸花去了多少银两，可就是这样堤岸也没有越来越稳固，反而因着越来越高的河床造成了两岸百姓灌溉不利，因此臣下认为加固堤岸的方式未必有效。”话说到这个地步上若是我再住口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了，想了想，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臣曾经见过一本残卷，上有‘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治在吾掌耳’的说法，其基本方法为‘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则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则南北堤两束之，冲中间焉，而中自深’，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即可！”

　　“奇才啊！叶大人！奇才！”杜子绩两眼放光，纳头便拜，慌得我连忙扶他起来，没想到这一身正气的男儿居然有这等广阔的胸襟，丝毫不因我是女子便生出轻视，心中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赞赏。

　　“哈哈哈！不愧是正卿的女儿！”朝琅帝忽然笑道，语气中满含着悲怆，犹如失群之雁，在孤单的啼叫，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正真了解他悲泣的内容，那种失去了知己的悲凉深深感染了我。

　　众人一时间静默无语。

　　我忽然明白了，风琅、风寂然其实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当今的九五至尊——朝琅帝！心下不由生出些许叹息来，自古都知道“高处不胜寒”，这些享有人间至尊之位的帝王，又是很等的寂寞，此时此刻不又生出几分好奇，当年叶正卿到底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叶正卿又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罢了！夜深了，安和，备车送几位大人回家！”在一片死寂之中，朝琅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却透露出莫名的疲惫，“寒舟，你留一下！”

　　“臣等告辞！”我们行了一礼，鱼贯而出。

　　“叶大人，多亏你了，否则，我将成为千古罪人！”南宫宁冲我深深行了一礼，淡淡的月光下，越发显得他清俊挺拔。“南宫丞相严重了！”我笑了笑，正正经经受了他这一礼，并非因着我托大，只是想着他这般磊落的人若是我推开了反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而后浅浅一笑，和沈恪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辗碎了夜的宁静。靠在马车上，我有几分疲惫的闭上眼睛。沈恪坐在我对面。“翛儿，你爹爹……”他叹了口气。“义父，什么都别说，好不好？”我有些央求的道，我并非不想去知晓叶正卿的过往，只是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若是我真的弄清楚了，也许就真的再难从目下的境况中脱身出来，“翛儿的爹爹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书匠！他……只是我叶岚翛的父亲！”也许这是一种逃避吧，可是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除了逃避还能够做什么！

　　“翛儿，对不起……”沈恪有些自责开口，看着我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或许，我不该把你的身份告诉陛下……是我，是我害你卷入朝堂之中……”

　　“义父！这个世上，人总是身不由己的。这不能怪谁，也怪不了谁。”我打断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声音了不由的沾染上了几分苦涩，“若是爹爹真的是如同你们说的那样……我不认为你不告诉昭琅帝他就不会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忽然想起了陆辰安。这份感情的终结，其实不能怪他，其中有很多原因，有一部分是我的，有一部分是他的，更多的是来自生活。我从没有怪过他，因为重生之后，我深刻的认识道：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每个人为了生存，都会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如果一意孤行，那么，他不是名垂青史，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回到府中，婉晴嬷嬷已备好了洗澡水。将自己置身于温热的水中，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带着好闻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抛开杂念，因为前世的爸爸说过，工作或是学习就百分之百的投入，而休息的时候，就要做到心无杂念，让自己得到百分之百的轻松。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让我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第二天依旧是天不亮就去上朝，我立在朝班中，一言不发，听着众臣关于黄河汛期喋喋不休的争论，不知不觉就有些神游天外了。汐妍几次暗示我说话，可是我都假装没看见，能躲就躲呗！祸从口出，我从来信奉的都是能不说就不会说，能少说就少说，说出来的话要尽量干脆、精炼，表达准确。昨日在御书房本来料想着自己也逃不过因此说了这么多，可是如今在这朝堂上还是能闭口就闭口，没必要在这制度更新的风尖浪口给自己找麻烦。

　　“陛下，微臣愿请罪，自贬三级！昨夜臣回去之后，想了很久，认为臣的法子不妥，险些误了百姓和陛下，由此可见臣还太年轻，还需历练。”这家伙，还效仿廉颇将军负荆请罪哩！不过，如此胸襟和气度在他这个年纪倒也真是少见了，汐妍不愧是我的妹妹，还是蛮有眼光的！心下不由美滋滋的想着。

　　殊不知，一言既出，朝堂上炸开了锅，众臣议论纷纷。

　　“陛下，臣以为不妥啊……”汐妍焦急的喊道，一时间眸光里已是粉泪盈盈。这丫头，唉……

　　“陛下，臣也以为不妥！”到底是自家妹妹啊，无可奈何我上前一步，缓缓开口。

　　“哦!叶卿倒是说说，有何不妥？”朝琅帝和蔼的笑了。

　　“回陛下，南宫大人年纪轻轻便出任丞相，定有其的过人之处，怎可因为一件事情而否定其才干呢？此乃其一；大人提出的开仓放粮，本意是为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心可嘉，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于南宫大人考虑不周，也足见其爱民心切，若因此就自贬三级，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此乃其二；试想，若人人都因一个过失而重重责罚自己，日后，还有谁会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造成蒙蔽圣听！此乃其三。”我低眉颔首，一幅忠心耿耿的样子。

　　朝琅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他朗声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啊！”“陛下谬赞了！”我淡淡微笑，垂下眼眸。“南宫啊，叶卿说得有理，好在还没酿成大错，这事儿，就这么罢了！”朝琅帝温和的笑道，“年轻人嘛！犯点儿错误是难免的，只是你位居丞相，日后多注意就好。”后来我才知道，朝琅帝那句“年轻人嘛！犯点儿错误是难免的。”令在场的诸多臣子都目瞪口呆，因为朝琅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们说过。

　　——难道是我的特权？我疑惑的想着，没道理啊！他为什么对我这么亲切？！

　　下了朝，南宫宁喊住我，汐妍跟在他后面。“南宫大人有什么事儿么？”我狐疑的看着这个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的男子，心底却不由生出几分笑意。“我……我和汐妍……”他吞吞吐吐的开口。“妍儿跟我说了，不过嘛，大人打算什么当聘礼？怎么说，她也是才貌双全，举世无双啊！”我狐狸般的笑着。“叶大人……”他的表情有点儿僵硬。“还叫我叶大人啊——”我拖长了腔调。

　　“傻瓜！快叫姐姐啊！”汐妍娇嗔，一双清亮的眼眸耀眼如同万千星辰。

　　“姐姐！”还真是个呆子啊！“这事儿，我是答应了，可是汐妍还没有及笄，你们的婚宴就等汐妍及笄了再说吧！”心下盘算着，古人嫁娶一向注重嫁妆，汐妍的嫁妆我可得好好的准备。“谢谢姐姐！”汐妍一下便抱住我，高兴地喊，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好啦，好啦！”我笑着松开她，唇畔也不由沾上了几分喜色，“我先去龙阁了！”

　　“叶大人……”南宫宁喊道。我转身瞪了他一眼。“姐姐……我也要去龙阁，咱们一块儿吧！”南宫宁此时此刻就像个邻家大男孩，一张如玉的脸此时染上了一分红晕显得分外可爱。

　　出乎意料，龙阁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一切都显得古朴大方。说实话，我很欣赏雕栏上的壁画，很漂亮，勾勒的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还有那些浮雕的龙，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南宫宁见我对这些画很感兴趣便笑道：“这些大多数是出自‘怪手白无常’！”“白无常？！”我哑然失笑，这白无常不是传说中的勾魂使者么？。正说着已经到了辅政院，南宫宁告诉我，我的任务只需将奏折按轻重缓急分好就行了。还真简单，而且这是了解目前朝中局势最简单有效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