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调》壶笳

9、第八章 舌战青龙台

　　安阳郡主调皮的吐吐舌头，一双灵动的眼眸仿佛山林间欢快奔腾的泉水，她眯了眯眼睛笑笑道：“你们都不像他这个木瓜样的！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有多好哩！”我不由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这也该是个独立特性的女子了！只是这一席话里怎么都透露着小女儿的娇羞，开来应该是喜欢木青飞了。
　　“呵呵！”木青飞微笑着，眼中盛满了宠溺，他自来便是个温和的人，遇上自己喜欢的女子更是迁就了吧，我暗暗想着，只是朝堂上风云变幻，他这样的性子实在是说不上是好是坏。
　　失神间，正厅中士子们已开始辩论了。所谈之广，超乎了我的意料，要知道在经历了明清两朝文字狱之后相信对于言论的控制一定程度上还是很是严肃的，然而他们不仅评价先人的过失更是大谈当今朝中各位大人的优劣，然而最让人惊异的是有不少人竟直接谈到“当朝太子不够德行，九王才学兼备，理应择贤而立”，这不由让我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君王生出了好奇心来，到底是个怎样自信的人才敢放任这般的言论出现？！听到这些我不由转头去看了看风玄清他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感觉到我在看他不由微微一笑，这笑意极为闲散仿若天际一抹自由自在的微云，看上去只觉得让人心安。
　　不过，最为受争议的还是最近朝堂上的一场改革。如此看来，这当朝的朝（音同“招”）琅帝倒也是个心胸极为宽广的人了！
　　“国家机制的构建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多变的体系！这钞和安变法’动摇根本是极不可取的！我天昀方历三世，根基初定，哪里经得起如此大刀阔斧？甚至还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专设‘婧贤’‘娴修’‘淑仪’三职，简直就是荒谬！”一蓝衣少年道。
　　见我面露疑色，沈寒舟笑道：“前些日子，陛下颁布了一串旨意，废黜了‘三司’，又打算设‘婧贤’‘娴修’‘淑仪’三职，供女子入朝为官！”“三司？”我愕然。“是宣德司，决议司，执行司。”风玄清笑道。“那六部呢？废了三司，六部直接上奏么？”我有几分吃惊，跟着薛子音的几年还是简简单单知道这里的官僚结构。
　　“是！”风玄清点点头很是和煦的笑了。“也不是！”沈寒舟忽然插进话来，一双冷寂的如同荒芜的雪原般得眼眸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上去反倒是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让人挪不开眼，“陛下增设了龙阁，龙阁又分为辅政、军务两院，六部的奏本汇聚在辅政院，然后呈给圣上，而与军政有关的专门提出来由军务院负责！”
　　“原来如此！”我不由点点头，浅笑道，“其实这样做，并非是废黜‘三司’，而是‘三司合一’了吧。不但起了‘集权’的作用，更提高了处理政务的效率！你想啊，将军事，政治分开，达到了文官不关军务，武官不关文政，各司其所的目的，也防止了文武官员，结党营私！真是高明哩！”
　　沈寒舟闻言不由狡黠一笑道：“翛儿，不如你去与他一论！”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少这么喊我！我和你没那么熟！”他懒懒笑了，薄薄的双唇微微抿了抿，幽深的眼眸里透着几分促狭，多了几分调皮和几分魅惑。
　　——当真是生的很好看的人哩！
　　“谁说女子不可以论政啦！”安阳不服气的嚷嚷开了。我抿了口清茶，不由微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其实朝琅帝这么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将皇权集中于一手，仔细回想着不由微笑，前世的时候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三司是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期的元老院一样的机构，只不过，权利比元老院小些而已，而担任三司中重要位置的官员又往往来自很有权势的家族，这样一来，皇权松散，对帝王的位置形成了一种极大的隐患，长此以往，对于天昀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如此看来天昀当朝的帝王到也真真称得上是有远见了！
　　“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啊？”一皂衣青年轻声叹道。“你……”安阳气结，从桌上抓起茶碗便往下砸去！众人一愣，却见沈寒舟抢先一步拦住她，出出手极快，到教我吃了一惊。说实话，我本来不打算出面的，但他那句“头发长见识短”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阁下此言差矣！”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微微笑道，“自上古史，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后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又何来在家中相夫教子之说？”
　　男子一怔，然而，我并不给他还口的机会，又接着道道：“黄帝之妻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谏诤黄帝，旨定农桑，法制衣裳，兴嫁娶，尚礼仪，架宫室，奠国基，统一中原，弼政之功，殁世不忘。是以尊为先蚕。此功绩为后世所传诵，又何来头发长见识短的说法？”
　　“阁下说的没错，只不过，此二者皆上古时人，不能于今相较！”先前的蓝衣少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朝的左相南宫宁，而这个家伙也不是有意要贬低女子的，一切不过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设的局罢了。
　　“纵然世殊事异，然诸女子之功绩煌煌于史册不逊男儿！君不见《战国策·齐册》中载有《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一文，威后重百姓而轻君王，重国家而轻自己，此等胸襟气度当世男儿有几人可及？”
　　“又闻汉高祖之妻，吕后！太史公赞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乱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稀，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可见女子之才大有甚于男子者！”我淡然微笑，侃侃而谈。“哼！吕雉作‘人彘’，且杀人如麻，这样的女子，即使多才又如何能彪炳万世！”皂衣青年道。
　　“不知阁下可闻《胡笳十八拍》？”我笑着反问，“其作者蔡文姬博学而有才辩，又妙于音律，且贤良淑德，难道此奇女子还不足与当世男子相提并论？”
　　“自古以来，也只有迫于生计的已婚妇女才如此抛头露面，未出阁的女子如此行于市井，恐有伤风化！”南宫宁冷笑道。
　　“南宫公子，此言差矣！”对面雅阁中传来一声轻叹，帘幛掀开，红衣少女含笑起身，走了下来。她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嫣然一笑仿若在春风中盛开着的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正是我那出落的倾国倾城的妹妹——叶汐妍。
　　“自古名垂青史的女子，未出阁前有所作为的，大有人在！当今圣上已故妹妹，安阳郡主生母易馨长公主，未嫁驸马前，出使西域三十六国，被众族尊为‘天女’，难道公子认为易馨长公主也有伤风雅吗？”众人不由一愣。“啪啪啪！”我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她听到掌声，不由朝我嫣然一笑，显然是认出我来了。
　　“那是先人，当今呢？今日是寒食，若姑娘能在一炷香的时间了以‘寒食’为题，作一首诗，在下便心服口服！”皂衣男子忽然笑道。其实这也算是刁难了，可是他本来就是生的极文雅的人，这浅淡的一笑倒也教人生不出怒气来。沈寒舟告诉我他是今年的状元宋子鱼，看来是颇有才学了。
　　汐妍正要答话，他却指着我道：“在下说的是这位姑娘！”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仔细想了想，若只是用杜牧那首传诵千年的《清明》，终究还是不大合适，到底考官是一个忧心国家的年轻人，想了想还是打算用黄庭坚的诗歌，当下微微一笑轻声颂道：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候。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他愣了愣不由叹息到：“这一首，子鱼心服口服！”“既是心服了，该赔礼吧！”汐妍骄傲的笑道，清脆的笑声仿若颗颗明珠滚落在地上。“赔礼就不用了！”我摆摆手，淡然的垂下眼眸，“不只是他们，很多人都对女子极为轻视，这……也怪不得他们。”淡淡的笑了，转头对安阳道：“郡主，您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母亲，为何不效仿她，成为一代女中豪杰呢？有的时候，掷茶碗起不了作用哦。”她脸一红，垂下头不语，当真十分可爱的孩子哩。“至于汐妍么？为什么不尝试考女官呢？”
　　“姐姐，我懂了！”她展颜一笑，目光中满含坚定。我不由欣慰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原文：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舍本而问末者耶？”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锺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这一章和下几章是以政治为主的，但是后面的几章感情色彩都比较浓郁。
黄庭坚的诗鉴赏：这是诗人触景生情之作，通篇运用对比手法，抒发了人生无常的慨叹。首联以清明节时桃李欢笑与荒冢生愁构成对比，流露出对世事无情的叹息。二联笔锋一转，展现了自然界万物复苏的景象，正与后面两联的满眼蓬蒿荒丘，构成了强烈的对比。由清明扫墓想到齐人乞食（齐人一妻一妾的典故），由寒食禁烟想到介子推焚死，不论贤愚，到头来都是一杯黄土。诗人看到大自然的一片生机，想到的却是人世间不可逃脱的死亡的命运，表达了一种消极虚无的思想，悲凉的情绪缠绕于诗行间。这与诗人一生政治上的坎坷以及他所受的禅宗思想的浓厚影响是分不开的。但作品体现了作者的人生价值取向，鞭挞了人生丑恶，看似消极，实则愤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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