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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婚礼 ...

  •   日记是从2002年3月26日开始写起的,阿飞相信,在这之前应该还有,只是没记在这个本子上。他带着类似偷窥的羞耻与激动读了起来。
      “2002年3月26日,星期二,晴。
      今天天气很好,长鼻子荆文书组织同学们去村北的梨树园郊游。李莹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上学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大包瓜子和两袋牛奶。
      不少同学都很羡慕,变着法儿的跟她套近乎。但李莹莹向来高傲做作,对这些一边很享受,一边又很不屑。
      任一铭最近跟她走得很近,于是,李莹莹的那包瓜子就分成了两份,牛奶也分成了两份。她一份,任一铭一份。
      任一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洋洋自得。毕竟,只有他一个才有这样的待遇。于是,在李莹莹的热情攻势下,任一铭最终妥协了。他三几口把牛奶喝了,瓜子却装在了口袋里。
      长鼻子荆文书自然看见了,但李莹莹的爸爸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任一铭的成绩又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心里有些不高兴,放学的时候故意没喊任一铭。任一铭却小跑着追上来了,小脸涨得通红,我心里好受些了。接着,任一铭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瓜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想了想,乐了。李莹莹怎么也想不到,她给任一铭的东西最终会落到我的手里。想到这里,我晚上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
      日记并非每天都有,有时候隔三天,有时候隔五天。很快,阿飞就看了三分之一。他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略显稚嫩的字体,只觉得小时候的宋涛实在是可爱极了。
      “2002年8月21日,星期三,阴有雨。
      雨断断续续的,已经持续了三天,地面上积了很多水,踩上去发出啪啪的声音。学校前面的水泥地上总会出现很多蚯蚓,大多数来不及逃跑,就被车子压死了,有的肠子都破了,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我讨厌下雨,因为我没有自己的雨衣。我只能穿着爸爸陈旧的雨披去上学,而这总能招来同学们的嘲笑。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他们却像傻瓜似的笑个不停。
      除此之外,雨天还会让任一铭变成一个陌生人。他假装听不到我说话,不肯跟我一起回家。我知道,他是在嫌弃我的雨披,他担心因为跟我一起回家而惹来同学的嘲笑。
      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希望爸爸能给我买一件新的。谁知道,爸爸只是一边抽烟,一边做出评价,说任一铭是个虚伪的人。但我喜欢任一铭,即使他真像爸爸说的那样虚伪。
      真希望明天是个晴天,还有,我能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雨衣。最最重要的是,我想跟任一铭一起回家,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一起回家了。他甚至不希望看到我,每次我想跟他说话,他都会转过身假装不知道。
      如果要我用一个星期,不,一个月的零食来交换,我也愿意。”
      看到这里,阿飞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没想到,宋涛小时候竟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伤心失落,甚至拼命祈祷。他早已忘了,每个人的童年几乎都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上瘾一般,阿飞很快地翻看起来。上面记录的,几乎都是生活中遇到的小欢喜或者小悲伤,读来十分亲切。
      眨眼间,日记已经看了一半。阿飞按下急切的心,记下日期,强迫自己把日记放回了原处。
      好东西,不能一眼看尽,否则,接下来的漫长岁月要如何挨过呢?
      阿飞重新上床,闭上眼睛,但他满脑子都是童年的宋涛,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阿飞把洗好的灰色运动衣带来了饭店,用一个纸袋装着。见宋涛来了,他赶忙把纸袋递了出去,“这是你借给我的衣服。”见宋涛没伸手,急着解释说,“我都洗过了。”
      宋涛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你留着吧,这衣服我穿着有些小,你穿着正合适。”
      阿飞想了想,留着就留着罢。宋涛可能是嫌他穿过了,不好意思直说。反正他只有一身衣服,加上这身,正好换着穿。但他已经可以想象,吴三儿看见他穿这身衣服上班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果不其然,吴三儿的表情很是精彩,嘴里啧啧着,“之前是衣服脏了,这回呢,衣服又脏了?”
      阿飞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
      很快,阿飞读完了那本日记,里面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任一铭。他开始还觉得两个人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但越想越觉得奇怪,总觉得那种暧昧而朦胧的感情跟普通的友谊有些不同。
      他不敢多想,把日记放回原处就不再翻动了。
      很快,时间过去了一周。
      这天,阿飞正在厨房忙活,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打扮得也很利落。她看到阿飞吃了一惊,红着脸笑道:“哎哟,什么时候咱这儿添了个帅哥?”
      阿飞的脸红了红,尴尬道:“你就是小玲吧,听屈大哥他们说过。”
      裴小玲笑了笑,从角落里拿了个围裙系在腰上,也开始忙活起来。
      裴小玲是个自来熟,见阿飞长得好,不觉间话就更多了。阿飞不大擅长交际,每每被裴小玲问成个大红脸。
      吴三儿在一旁看了,气得脸都绿了。他一直在追裴小玲,可裴小玲总是对他爱答不理,此时跟阿飞却有说有笑,恨不得把一口银牙给咬碎了,但脸上却堆出笑,“小玲,你怎么不问问我?”
      裴小玲翻了翻白眼儿,“问你干嘛,你又不是帅哥。”
      这话正戳中吴三儿的痛处,他瞪了眼,提高嗓音道:“长得好又怎么样,能当饭吃吗?”
      裴小玲的眼瞪得比吴三儿还大,嗓音也比吴三儿要亮,“当然能了,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看脸时代,拼的是颜值。”
      吴三儿被噎了一句,盘在往传菜口的桌面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
      裴小玲的脸红了,“你有本事接着摔啊。”说完,对着楼上喊了一嗓子,“宋涛,下来,你给评评理——”
      阿飞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个人吵架,想劝和又不知道说什么。
      屈刚安慰般地看了阿飞一眼,摇摇头说:“没事儿,哪天都得来这么两回,习惯就好了。”
      阿飞半信半疑,果然,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又热热乎乎地说起话来,仿佛之前的争吵并没发生过。
      日子就像是电影回放一般,平淡又热闹。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阿飞领到了一个月的薪水,一共是两千五百块钱。他见宋涛没提房租的事儿,忍不住就问了问,“房租多少,要不要扣了?”
      宋涛斜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这人倒挺有意思,别人装傻还来不及,你倒迫不及待要把钱往外掏了。”
      阿飞的脸红了红,笑的时候眼角现出细细的皱纹,“欠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宋涛掏出一支烟点了,点了点头说:“那好,你给我五百块钱吧。”
      “哦。”阿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房租这么便宜。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数出五张一百的纸币,数了两遍,放到了宋涛的办公桌上,“这是五百,你数数。”
      宋涛吸了口烟,数也没数,伸手抄在了掌中,塞到了裤子口袋里。
      “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出去了。”阿飞问了一句,准备往外走。
      宋涛摆了摆手,当阿飞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声,“等等。”
      “有事儿?”阿飞停住脚,回头望了望。
      烟雾迷蒙中,宋涛的脸有些看不清楚。“周五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阿飞无意识地回答,说了之后又有些后悔。宋涛这么问,自然是有事要找他了。
      宋涛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到了地上,用脚碾了碾。“那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阿飞不好再说自己有事,只好点了点头,“哦。”
      答应宋涛之后,阿飞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但他又不好问宋涛,只好旁敲侧击,从屈刚那儿打听。
      “屈大哥,周五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屈刚想了想,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
      “宋老板说让我跟他出去一趟,也没说去哪儿。”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来饭店的时间最短,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带他出去办事啊。
      屈刚也笑了,“那你怎么不直接问他?我还真不知道周五有什么事。”
      阿飞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很快,下周五到了。
      早上七点,阿飞正在收拾屋子,就听门外响起了喇叭声。一连响了五下。这节奏熟悉的很,宋涛到饭馆的时候,也总是按五下,三长两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到了似的。
      阿飞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宋涛来得这样早。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暗暗地叹了口气。他身上穿着的是宋涛的那身灰色运动衣。他昨天晚上想了一宿,应该穿哪身衣服出门,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穿这身。虽然有些大,但却很好看。
      但当他看见宋涛穿着那件黑色运动衣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
      宋涛的表情比平时要严肃一些,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这是阿飞第一次看到宋涛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本来就不喜欢跟宋涛单独呆在一起,现在只怕要加一个更字了。
      宋涛的眼睛在阿飞身上打量了片刻,“上车吧。”
      阿飞原本打算坐在副驾驶,但他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后面的车门,正要坐进去,就听宋涛淡淡地说:“到前面坐。”
      阿飞哦了一声,坐在了副驾驶上。
      一路上,宋涛都没说话,收音机和音乐夜都没开。沉默的气氛几乎令阿飞窒息。
      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鞋尖上。那是双帆布鞋,已经穿了有两年多了。灰尘泥渍已经陷入了布丝之中,颜色也变得有些发黄了,看上去有些旧。
      长久的沉默过后,汽车来到了喧闹的市中心。阿飞侧头望着窗外,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行人熙熙攘攘。他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希望能从中辨认出自己的家人。可惜的是,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过了天桥,汽车拐进了一条窄道。老槐树饭店的保安早跑了上来,殷勤地打着手势,“往里面来,对,对,停那儿就行。”
      熄了火,下车。阿飞的目光被饭店前的两棵槐树吸引住了。那两株槐树很有些年头了,树身估计得三个人才能合抱住。老槐树后面是一栋金碧辉煌的三层建筑,牌子上写着“老槐树”三个大字。
      门口站着一群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飘飘。当中围着一对新婚男女,男的个头不高,但长得很好,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女的穿一身婚纱,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
      宋涛顿了脚步,等阿飞跟在了后面,这才抬脚往门口走。
      新娘眼尖,笑着往前走了半步,目光一直在打量宋涛二人。“这不是老同学嘛,咱们可好久不见了。老公,快来,宋涛来了。”
      宋涛笑了笑,玩笑道:“莹莹,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要不说一铭命好呢,偏他能娶了你?”
      一铭?任一铭?
      阿飞脑中闪过一个名字,难道,新郎是宋涛日记里的那个任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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