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衰人》爱偷懒的熊

4、同性恋

　　阿飞心里有些激动，一连说了四五遍谢谢。“我今天能上班吗？”
　　“正好小玲请假了，多一个帮手，我还求之不得呢。”屈刚从角落里找出来一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围裙递给了阿飞。阿飞伸手接过，跟着屈刚进了厨房。
　　吴三儿早听见了，假笑了两声，“也好，来一个打杂儿的。”
　　阿飞没接话，勉强笑了笑。
　　屈刚伸手拍了吴三儿后脑勺一下，开玩笑地骂了一句，“你小子成天就知道胡说，快，干活去。”
　　“你真行，你比宋涛还事儿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饭店是你开的呢。”吴三儿小声嘀咕着，耷拉着脸出去了。
　　屈刚摇着头笑了笑，看着阿飞说，“你别在意，他这人就是这样。”
　　“我知道，”阿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水槽里推积如山的脏盘子，以及那漂满水面的油迹和未吃完的菜叶，上前清洗起来。
　　屈刚看了一眼，暗暗地点了点头。
　　十一点左右，饭店里开始上人，屈刚就显得忙碌起来。阿飞手脚麻利，有眼力价儿，主动承担起了配菜的任务。他把蔬菜、鱼肉洗好，然后切成适合的形状，放在盘子里备用，一切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屈刚的压力减轻了，空隙里跟阿飞聊天。“阿飞，你原来学过？”
　　阿飞摇了摇头，一边切菜，一边笑着解释说：“没有，不过我爸是厨子，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会点儿。”说着，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处境，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便有些黯淡了。
　　屈刚见了，赶忙转了个话题，“阿飞，你多大了，看着跟个大学生似的，该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哪儿有那么小，我都二十五了。”阿飞勉强露出一点笑，眼角的皱纹堆积起来，“屈大哥，你多大了？”
　　“我今年二十八了，”屈刚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叶，一边笑着回答，“来这儿有三年多了。说实在话，有地方儿请我去，一个月八千，我没去。在这儿，一个月不到六千。知道为啥不？”
　　阿飞顺着屈刚的意思往下问，“为啥？”
　　“为啥，”屈刚把出锅的菜倒在了盘子里，通过传菜口递给了外面的吴三儿，“在这儿，我过得舒坦。涛子这人讲义气，也没什么大毛病，他看得起我，把我当兄弟，我自然也不能拆他后台了。”
　　想到刚刚宋涛面无表情的样子，阿飞有些半信半疑。
　　“你别不信，”屈刚重新刷好了锅，上灶，点火，放油，一气呵成，“前两天他跟他对象闹掰了，这两天心里一直不痛快。”
　　阿飞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他并不关心宋涛的为人，他关心的是，如果日后有人问起他的过往，他该怎么回答，还有，今天晚上在哪儿过夜，难道，还要幕天席地对付一宿吗？
　　想到这里，阿飞犹豫着开了口，“屈大哥，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租房的吗？”
　　“你要租房？”屈刚把切好的菜放进锅里，发出嘶一声响，油溅到锅边，立刻燃烧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屈刚毫不惊慌，左手使力，端起炒菜锅用力掂了起来。菜在半空翻了个滚，之后掉入锅内。
　　“是，”阿飞一边暗叹，一边回答，“我想租房，但对这里的情况又不太熟悉，所以想问问你，这附近有比较便宜的出租房吗？”
　　“露天的最便宜，一分钱都不用花。”吴三儿从传菜口伸进来个脑袋，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我在外面忙的要死，你们俩可倒好，在里头还聊上天儿了。”
　　“三儿，你住的那儿还有出租房吗，”屈刚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盐放在了菜锅里，搅和了几下就出了锅，“你前几天不是说你那个大胖子房东要出租你隔壁的那间房吗？”
　　“谁知道啊，应该租出去了吧。”吴三儿接过屈刚递过来的盘子，“宋涛的那套老房子不是空着呢吗，你怎么不问问他？”
　　“我一时给忘了。”屈刚看了眼阿飞，继续刷锅炒菜，“涛子新买了一套房子，老房子就空出来了。实在不行，你就问问涛子，看他能不能租给你住。”
　　阿飞还没说话，就听吴三儿说，“不过，估计悬，宋涛有洁癖。”
　　屈刚也想到了这点，安慰般的说了一句，“先问问吧，不行再说。”
　　阿飞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很快，下工的人多了，三个人忙碌起来，也就顾不得再交流什么。
　　忙活清了，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屈刚做了两道小菜，三个人吃了个干干净净。拾掇得差不多了，三个人才准备离开。阿飞没地方可去，打算在外面溜达溜达。
　　屈刚邀请他去自己家坐坐，阿飞不好意思，委婉地拒绝了。屈刚想了想，“不行你就在店里休息会儿吧，雅间里有沙发，凑合凑合？”
　　阿飞刚要说好，就听吴三儿撇着嘴嘟囔，“才来一天，就让他住在店里，要是少了什么东西，算谁的啊？”
　　“算我的，行不行？”屈刚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一把塞到阿飞手里，“阿飞不是那样的人。”
　　吴三儿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阿飞红了脸，手里的钥匙好似烫手一般，又扔还给了屈刚，“我还是在外面呆着吧，反正一会儿也就到点儿了。”说完，匆匆出了门口。
　　他没地方可去，只好沿着道路四处乱转，就当是熟悉四周的环境了，再顺便打听一下父母和兄妹的下落。他走着走着，来到美丽河畔小区门口。门前柱子上是一个石英钟，不快不慢地走着。
　　楼前是一个小广场，亭台楼阁不少，可供游人休憩。西面是一个巨大的水车，水流从上方缓缓地浇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东边则是一个小花园，栽满了寻常的花草，但都造型别致。
　　阿飞在最近的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休息。很快，鼻腔里充盈着一股清新的花香。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这花香似乎更浓烈了。他想，如果晚上没地方去，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一刻了。阿飞慌忙往饭店走，进了门，发觉吴三儿和屈刚都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吴三儿斜了阿飞一眼，“嘿，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熟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儿了，”阿飞尴尬地笑了笑。
　　屈刚摇了摇头，一边切菜一边对阿飞说：“涛子来了，在二楼呢，叫你上去，你正好问问他租房的事儿。”
　　阿飞答应了一声，慢慢往楼上走。到了门前，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他深吸了口气，抬手去敲门。
　　门没关，一敲自己就打开了。宋涛正低着头吸烟，一双脚搭在桌沿儿上，不停地颠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听见脚步声，宋涛抬起了头，见阿飞进来了，就把脚收回了桌子下面。他从桌上抓起来一盒软中华，向阿飞递了递。
　　阿飞摆了摆手，尴尬道：“我不抽烟，谢谢。”
　　宋涛耸了耸肩，把烟重新扔回到桌子上，“省了。”
　　阿飞尴尬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问：“宋老板，你找我？”
　　“坐吧，”宋涛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见阿飞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别叫我宋老板，我听着别扭。跟刚子他们一样，叫我宋涛就行。”
　　阿飞点了点头，脸几乎要烧起来了。
　　“上午有点事，没来得及跟你聊，”宋涛颇感兴趣地盯着阿飞，阿飞自然是更拘谨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之前做什么的？”
　　“我叫余飞，大家都叫我阿飞，今年二十五岁了，”阿飞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地就停下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是如实回答，然后被扫地出门，还是随便编个瞎话？
　　“你有二十五，看起来不像啊，身份证带了吗，”宋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阿飞的表情，“我可不想跟撒谎的人共事。”
　　阿飞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的确是二十五了，不过我的身份证还没办，所以没办法给你看。”
　　宋涛挑了挑眉，“身份证丢了？”
　　“不是，是……还没办理，”阿飞的头似乎更低了，声音也越发小了，“入狱的时候，身份证被没收了，前两天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办理。”
　　“入狱？”宋涛的眉毛皱了起来，半信半疑地问，“你坐过牢？”
　　“是。不过，我是被冤枉的，”阿飞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宋涛，“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可惜……可惜没人相信，连我爸妈都不相信。”说到这里，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因为什么？”宋涛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白面书生般的青年。
　　阿飞张了张嘴，似乎是很难启齿，几次张开，又几次闭上。
　　“偷盗？还是扰乱社会治安？”宋涛想到的，能在阿飞身上出现的，似乎除了这两种就想不到别的了。
　　阿飞摇了摇头，鼓足勇气方说出了那两个字。
　　“弓虽女干。”
　　“弓虽女干？”宋涛怔了几秒钟，接着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阿飞涨红了脸，他有些羞耻，又有些愤怒地看着宋涛，双手几乎攥成了拳头。
　　宋涛笑够了，停下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法官都是瞎子吗？”
　　“嗯？”阿飞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涛又点了一根烟，点着了塞在嘴里，“几年？”
　　“五年。”阿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宋涛似乎对此却很感兴趣。
　　“五年啊，”宋涛狠狠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一个青色的烟圈，“对方是未成年的小姑娘？”
　　“我说过了，我没有，”阿飞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房间。
　　“不能面对过去的人，”宋涛不急不慢、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也无法面对现在和未来。也许，你并不需要这个工作。”
　　阿飞强忍着怒火，重新坐回了沙发，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