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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单行道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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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东阳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任先生一死,所有人似乎都变了。
首先,风月坚持要赴美进修,发起狠来在大三修全了所有学分,结果她拿到学士文凭的时候,才二十一岁。
他与晨,当然是舍命相随的。晨顺利通过了提早毕业的申请,牟东阳自己却因为念的是医科,学分再拼命地修也需要个五、六年。不过……他们俩可以说是情有可原,谁知那康康竟也跟着来发疯,加入了「不规不矩」的行列。
然后,在晨领得文凭的那一天,另一波惊吓接踵而来——高Sir突然宣布,他已接获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聘书,即将离开A大,前往美国任职讲师。
从「教授」到「讲师」,可以说是降职了,不过没有人注意这一点。重点是——高Sir要离开台湾了。
最后,情况急转直下。高Sir真的向校方递交辞呈以后,风月却表示她将会留下来;她也不再念书了,她说她要接下任先生的棒子,撑起整个任家。
似乎……大局已定?
风月是真的决定留下来了。于是,康康入伍、他与晨重开「街角餐馆」、风月隐姓埋名进入任家事业当小小业务员……只有桑暮景,她坚持要追随高Sir,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入读资格——她说,她会一直念下去,念完学士到硕士、念完硕士到博士,总之她要念到高Sir肯回来台湾为止。
那个有着如此一个不祥名字的小女孩,说着如此天真的誓言。高家旁亲笑她对高Sir「白用情」、高又文夫妇劝她「回头是岸」、桑家夫妇气她「糟蹋自己」、A大师生盛传她的「似海情深」……殊不知,桑暮景爱的不是她誓言要等的。她只是以「嫂嫂」的身份去等待,她要替风月捍卫那份风雨飘摇的感情。一切一切,只为了任先生死前说的那句话——
「下辈子我的命留给暮景……」
下辈子——之所以是「下辈子」,因为这一世,任先生的命是要给风月的。
任先生这样说,牟东阳总算明白为何晨总说任先生是「魔鬼」。原来晨不是怨恨任先生,而是他太了解任先生。从风月出生开始,任先生已打定主意要将妹妹推上「天使」的位置,所以他就是「魔鬼」……是他褫夺了风月选择的权利,他的命就属于风月。
生命,似乎真的是个奇特的名词。
很难想象,当年曾经一条腿踩进□□的晨,竟会安安分分地待在一家小小餐馆里托盘子。至于他牟东阳这个「□□人物的独子」,自幼看惯父母与那些牛鬼蛇神争争逐逐,居然没有继承衣钵,而跑去当个所谓的「调酒师」……唉!世事,谁猜得透呢?
牟东阳很希望街角餐馆从未存在过。
凌晨一点,餐馆已经打烊,店里就只剩下他跟司空晨两人。牟东阳无聊地抹着早已亮到反光的各式水晶杯,无奈地看着司空晨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又一个Tiramisu。
一、二、三、四、五、六、七……老天!整整十四个,而且晨还在厨房里继续努力中!
其实牟东阳也不愿离开餐馆回任宅,因为那座大宅里只剩下老缠着他们问「风月还是很伤心吗」的任家两老,而风月书房里的灯永远亮着——风月说,她要得到成功,就要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精神、心血、体力……「业务员」的职位对她来说不是谋求三餐饱暖的工作,而是爬上顶峰的踏脚石;顶峰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任风日的安息。
这是很奇怪的想法。风月从来不照着任先生安排的路去走,而任先生也因为自觉有愧于风月,所以从未怎么强迫风月。到任先生死了,风月反而坚持要达成任先生替她订下的目标。
所以,牟东阳没有制止司空晨那种浪费食粮的行为。对他来说,司空晨只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自任先生去世,昔日最「恋家」的司空晨从每日早出晚归,已经逐渐演变成十天半个月才回任家一次。但是司空晨可以任性到不管任家人的死活,他牟东阳却不可以。只因为当年任先生将他与司空晨送回台湾时早有约定,任先生说晨本来就不属于任家,他要来要去,都不是任家人可以干涉的;只有他牟东阳,因为他曾在父母临终前立誓一生效忠任家,所以无法置任家于不顾的人,是他牟东阳。
终于,司空晨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托着第十五个Tiramisu。若要由他们两个自己全部吃完,估计吃上十天是跑不掉的。
「晨,你到底在做什么?」
司空晨将盘子搁在桌面:
「看不到吗?我在造蛋糕。」
「我看到。可是你造这么多,是准备贡献给老鼠吗?」可是……店里好象连蚂蚁都没一只?
司空晨瞪着面前的第十五个Tiramisu,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
看见司空晨在发呆,牟东阳再一次感叹他这位同伴的行事草率。
「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Tiramisu是你唯一愿意调制出售的食物,为什么?因为风月总说你『不识苦滋味』。晨,你依然太在乎『星』的身份啊……怎么?难道你以为身为『星』,风月就会对你改观吗?你胡涂了。无论你是『星』还是司空晨,对风月来说,你永远就是这样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你够聪明,你不会创造出一个『星』,更不会认为自己配不上『任家二少』的身份。」
司空晨无语。他想反驳,可是他心里明白,牟东阳没有胡说。从他入任家那天开始,他一直对风月存有「一较高下」之心,那么孩子气地任意妄为,结果只是为任家招惹来一堆麻烦。
恨——他恨!任家兄妹从来都是这样的,他们不认为自己比别人优胜,平日行事言语却令人觉得「高攀不起」——那是他们的保护色,也是别人认为他们「高傲冷漠」的原因。
因为恼羞成怒,更因为心灰意冷,司空晨伸出手拿起第十五个Tiramisu,打算将满桌蛋糕全部送进垃圾箱——却被一双手中途拦下。
「我一直就说你的Tiramisu很难吃,早就劝你们把它从菜单里剔除嘛!不过老客人都知道Tiramisu是街角餐馆里唯一『点不得』的甜点,你们要留着也没什么问题。现在既然突发奇想要改良品质,你就给我做好准备,别临渴掘井,这样做真的很浪费食粮耶!」
司空晨差点没送出言不逊的人一记过肩摔——幸好幸好,他及时看清楚来者何人,而对方也立刻往后跳开三步。
「干嘛!你还要杀人灭口啊?」
这个……该死的混帐!
司空晨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手上的蛋糕丢到不速之客脸上。
牟东阳本来正在专心擦杯子,没什么心情注意是谁进门来。不过听了这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牟东阳笑了,也只有一个人能将晨气到有口难言。
「康康,你就放过晨吧。你再逗他,他早晚会气到脑溢血的。」
康康耸肩扬手表示自己很无辜,然后丢下正在用眼光「追杀」他的司空晨,径自走向躲在吧台里的牟东阳。
「对了小牛,你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不说废话了。你跟风月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倒给我说说,风月跟高Sir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一个跑到美国去教书,另一个却要留下来?他们吵架了是不是?」
吵架?牟东阳苦笑——如果可以,他倒宁愿风月与高恺「只是」吵架了。
「他们啊……」牟东阳拿起一件Tiramisu张嘴一咬——呜……好苦!他无奈地将「只可远观不可取食」的蛋糕:
「其实——康康,你觉得风跟与高Sir的未来有希望吗?」
小牛在发神经啊?还是吃错药了?康康莫名其妙的干瞪眼,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当然是美满结局啊!这些年来,你没看见他们两个都在不断努力迁就对方、融入对方的生活圈子吗?在『立德』时,上至校长、主任下至老师、家长,哪些人没找过高Sir去『谈谈』?他们说的都是要劝高Sir离开风月,这一点相信不用我再说了。高Sir也从来没有做过伤害风月的事啊,他根本就把那些人的『肺腑之言』当作耳边风,毕业时还不是挂着『任风月男友』的身份?到了大学,高Sir已经追着风月到A大来教书了,他放弃了的是『校长』的位子呢!至于风月,那个艾森的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暮景说高Sir一定比我们更早知道那次意外——她没猜错吧?既然他们相爱,为什么还会分开?小牛,你快给我说说,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我饶不了他!」
呵!这个一头热的大男孩,与那个为任先生丢失一颗心的桑暮景简直是一个模样。
搁下手中的叉子,牟东阳开口将满脸阴沉的司空晨拖下水:「晨,你怎么说?」
这头该死的牛……却一点都不笨啊!司空晨明知道牟东阳是在找人来垫背,日后即使风月知道了要秋后算帐也有人作伴,可是他就是气不过。
「我跟康康一样,我知道风月不会轻易放弃高Sir。」
「喔——只是『风月不会放弃高Sir』,那么高Sir呢?如果是高Sir放弃风月呢?」
「他敢!」康康与司空晨异口同声,差别只是司空晨语气凶狠刚冷,而康康却是阴声细气的,又带点质疑的笑意。
这么齐心?牟东阳干笑两声,「当然……不敢。那我说风月拋弃高Sir行了?我们才二十一,怎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能挨到今天,不代表他们能挨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我承认高Sir在风月心里占了一个很特别的地位,但是任先生的『遗志』和任家总比高Sir重要吧?我认为他们总是要分开的。」
司空晨气得头顶冒烟——这头牛专职泼人冷水?
康康虽然也不怎么高兴,但是他自认比司空冷静多了,至少他没有「反应过度」,一对特大白眼算是「文明表现」。
「不然……我们来打赌?」康康忽然贼贼一笑打破沉默,「我做庄家好了,司空你说风月和高Sir会有美满结局,而小牛却说他们始终会分手收场——快下注快下注,我要封盘了喔!」
这种事情也能拿来下注?牟东阳与司空晨同时各自拿出几张千元纸钞,径自塞进康康的口袋里,然后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惨被赶跑的康康呆呆地站在街角餐馆门外,虽然有点无奈,但是当他抬头看见餐馆的木质招牌,一腔热血马上归来。
这两个小子敢看轻他?很好,大家等着瞧,他要他们跌碎一地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