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餐馆的厌花女郎》寒寒

20、单行道03

　　任风月是无神论者，她相信命运由人亲手掌握。

　　但是，如果天地间真有命运之神，祂一定是最狡猾的神。

　　作为任家大小姐，风月没有天真到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在做什么。有多少立志在□□闯一片天的小混混死在她面前？又有多少已有一席之地的□□份子试图挟持她以保命——却死在哥哥、父亲甚至母亲枪下？姓任的，不姓任的；效忠任家的，与任家为敌的；爱她的，恨她的……怨恨与泪水，是任风月从未远离过的东西。

　　那些「意外」不必频繁，可任风月当年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每次出门却总被人盯上并加以狙击。一年、两年、三年……如是者一再重复，到最后风月也顺着父母的意思，不再轻易踏出家门。所以当年艾森说任家两老早晚会将女儿困死的时候，风月并不完全认同。父母困住她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风月困住了自己。

　　然而自从风月十二岁「街角餐馆」开业，一切杀戮亦随即远去。任家最后一个「黑色成员」——司空晨——被抓回台湾离开「战场」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任风日撤去昔日负责守护风月的所有部下，换上从不沾惹黑白是非的牟东阳，以及初来报到、人生路不熟的司空晨。

　　事实证明，任风日达到了他的目的。「风爷」取代了「任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一切计谋尽冲着任风日而来，因为他们再也找不到哪个「□□世家千金」是任风月。「街角餐馆」亦不曾与「风爷」有任何关连，更不会有人将任风月等三人联想到任家。如此一来，餐馆才得以平安经营。

　　那天午后，餐馆刚送走一批午市客人。在非假日的星期三，风月、牟东阳和司空晨开始了闲聊打发时间的「例行工作」。说是闲「聊」，其实说话的都只有司空晨，牟东阳和任风月都各找各的乐子，偶尔才插口一两句。

　　那天下午有点特别，因为餐馆来了个赖着不走的不速之客——她姓高名又文，也许应该叫她「李太太」。

　　「李维扬那个……坏人！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这才陪我到巴黎度蜜月，原来他是去煽动我妈下令要我给他们李家生个孩子！哼！我要是在三十岁前生孩子，我就不姓高！」

　　面对高又文的「丁克宣言」，任风月只淡淡一笑，又回头去织她的围巾——她本想织一件毛衣送给高恺，可恨医生说与毛线接触太多会让她发病，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织围巾。

　　司空晨更只是翻翻白眼，然后又继续研究他的食谱。一直以来，任风月的饮食都是由他安排控制的。风月的病是哮喘，不能根治只可调理，空气质素、天气好坏以至食物调配都是她能否保持不发病的要点。如果哪个白痴给风月吃点冰淇淋之类的冷性食物，就算日不来对他兴师问罪，他自己也无颜见江东父老。至于高又文和李维扬夫妻大战到第几回合，这显然不关他的事。

　　只有闲闲地擦着酒杯的牟东阳好心「提醒」她：

　　「你的确不姓高了，你是『李太太』。」

　　高又文为之气结，可是她自幼教养甚严的脑袋里不存在任何「泼妇」适用的字词，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看见那张与高恺神似的脸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任风月终究不忍。她搁下毛线与钢针，叹一口气：

　　「高小姐，李先生是很爱你的。他也跟恺提过，他并不是要你立刻给他生子，他只是想让你给他一个承诺。对他来说，你这个『高家人』还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对高家的『传统』耿耿于怀。」

　　高又文看着眼前这个「未来大嫂」，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这位任家大小姐呀，可一点都不买她这个「未来小姑」的帐。她和维扬一起抗议过几百几千次，要她别再「高小姐」、「李先生」的喊，任风月依然故我，对高家人亦是疏离得很。其实高又文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任风月来说，无论其它人说什么不说什么，她只在乎高恺一人。

　　至于风月口中「高家的传统」……对啦！直至目前为止，高家里的确没有一对幸福美满的夫妻，就连她父母也是早已分居两地。可是……这不代表她高又文也会这样啊！高家人向来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总受不了伴侣的关心、家累的束缚。又文与兄长就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他们病弱的母亲，和那个视「家」为「毒物」的父亲大人，可没空管他们呢！也因为这一点，又文更加渴望拥有一个「家」，致使她在三年前，以十九岁这个跌碎一地眼镜的年龄嫁入李家。

　　可是……对于这一点，风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看现在这情况……唉！看来哥传授的「装可怜」果然凑效呢！这位任小姐极为口硬心软，尤其对她那个伟大的兄长高恺，更是只有弃械投降的份。

　　本来嘛！她高大小姐最不屑的，就是富家千金特有的刁蛮习性。偏偏那个姓李的呆子老早认定她高又文是硕果仅存一个不喜欢发小姐脾气的「大家闺秀」，于是她眼一瞪、嘴一扁，维扬就忙不迭举手投降兼努力灭火，就怕真的惹怒宝贝老婆。这种「错误」的认知，当然是来自她高又文过于坚固的「闺秀」形象。那个呆子呀，可没胆逼她生孩子哩。这会儿跑来街角餐馆耍赖，不过是想跟「未来大嫂」联络一下感情而已。

　　刻意忽略司空晨幸灾乐祸的闷笑声，高又文正想向任风月「哭诉」更多李维扬的「恶行」。偏偏此时店门被推开，有客人进门——

　　「趴下！」

　　两把声音说着相同的话，高又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任风月突然拉着她就跑，却被堵死在后门旁边。

　　「两位小姐，可否告知目的地？相信我可以为小姐们效劳。」

　　恶……高又文看见一张丑到不堪入目的脸——哈！果然白人不一定都是帅哥美女，至少她面前这个白种「大叔」就是「满脸横肉」的最佳例证。

　　任风月第一个反应是看向刚才大叫「趴下」的司空晨和牟东阳——情况很诡异，他们真的「趴下」了，只剩那两双惊怒交加的眼盯着她们这边……麻醉枪？

　　任风月上前一步，将高又文挡在自己背后。

　　「你们要做什么？」

　　这丫头很镇定呢！吉亚一边暗笑，一边猜测着这两名女子的身份。

　　「你们……谁是高又文？」

　　按理说，李维扬那小子阴险奸诈，他老婆也该有点大将之风才对。要他猜，应该是这气质刚冷的丫头吧！

　　「我是。」任风月毫不迟疑，抢先承认，「他们三个是我的朋友。你要做什么我们商量，我不允许你们伤他们一根汗毛。」

　　不「允许」？吉亚对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更是另眼相看。

　　「不愧为姓李的妻子。高小姐，可赏脸随我跑一趟洛杉矶？尊夫与我们还有一笔烂帐未算清楚，劳烦高小姐帮忙来算一下。」

　　这会儿，在场三人总算明白这些白人为何而来。高又文脸色铁青，只差没气到头顶冒烟。原来又是她那不肖丈夫闯的祸！

　　任风月却是无奈地想着——果然又是李大少婚前欠下的风流债。难怪高家当年强烈反对让又文嫁入李家，实在是李维扬一直轻浮对待男女之情，以换女伴比换衣服还快的速度去抗议家里硬塞给他的未婚妻——高又文大小姐是也。李维扬对外间传闻「贤良淑德」的高家小姐极为感冒，没想到被心有不甘的又文耍了一次，自此丢了一颗真心，费尽心思才让又文接纳他，最后结为夫妇。

　　听恺说，这几年来也有不少自称「李维扬情妇」的女子上门找麻烦，也真的让这段婚姻亮起红灯。幸好李维扬指天誓日外加铁证如山，证明他的「换衣服游戏」并不曾玩到床上去，这才稳住又文这个醋坛子。

　　可是……现在这几个白人大汉，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李维扬曾经连同性都不放过？

　　想起李维扬那副爱妻情深的痴心状，任风月打消这个念头。之前那些作为「烟幕」的女人跳出来闹场，那已经是很过分的事，李维扬那呆子应该有替自己留一条生路吧！

　　任风月保持微笑：「请问，我丈夫有什么得罪你们了？」

　　吉亚孤疑地看着这冷静得不象话的女子——她真是李维扬的老婆？怎么如此不疼不痒？又或者……她对李维扬在美国的风流艳史一无所知？

　　然而想起那张念恨带怨的容颜，吉亚告诉自己：最可怜的人不是这位深得丈夫宠爱的「李太太」，而是十字架下那抹含怨早逝的幽魂。

　　结果，司空晨与牟东阳在昏迷之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大汉将任风月击昏。高又文白着脸拉住风月的手不放，一路大叫「我才是高又文」。那名领头人犹豫几秒，最后也赏了高又文一颗麻醉弹，吩咐部下「一起带走」。